互相坦露了性取向,奇怪的是,两人好像都没有避开的打算,十分自然地躺回原来的位置。

  晏温对此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和陈柏言撞号了?

  “陈柏言,你睡了吗?”

  “还没。”

  “问个事。”

  “你说。”

  “你是1还是0?”晏温弯的只是性取向,不影响他口嫌体直。

  陈柏言垂眸认真思考。

  晏温翻身侧躺,手垫着脑袋,直勾勾盯着他,等他的回答。

  “不方便说吗?要不,我们一对一交换?我先来,我是1。”

  仓鼠小温昏昏欲睡,霎时被晏温的出口狂言惊得瞌睡虫全跑了。

  他在胡说八道什么,他明明是纯0,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喜欢陈柏言的时候,做春梦一般都是下面那个。

  然后它又听见陈柏言说——

  “我是0。”

  仓鼠小温喷出一口老血,踉跄了几步,扶住墙堪堪站稳,它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它现在才知道,陈柏言居然是0!那如果以后在一起了,晏温不得攻起来?

  可他长得比晏温高诶,一看就很攻呐。不过,后面几年,矮攻也慢慢流行起来了。

  此时,晏温的内心活动不比仓鼠小温少,犹如千万匹野马奔腾而过,复杂万分。本来陈柏言喜欢男生,两人可能性提高一半。然而陈柏言有喜欢的人了,可能性直线下降为零。1和0的坦白局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可能性负数增长。

  晏温把头闷进了被子里,独自消化今天庞大的信息量。

  陈柏言注视着晏温单薄的脊背,张开双臂却不动,生生克制住了把他拢过来抱一抱的冲动。

  自从他知道自己喜欢晏温后,并没有特意将自己划分为1或0,潜意识里,他认为自己应该是1,但既然晏温是1,那么他就当0吧。

  这些表面形式对他来说,全都无所谓,只要对象是晏温就好。

  陈柏言轻声道了句晚安,阖上了眼睛前,还在想,今天没有安慰他。

  ***

  由于白天和晚上的经历丰富精彩,晏温凌晨四点多还精神奕奕,眼皮子刚搭下,就被人推醒了。

  他反手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异常刺耳。

  他一个激灵睁开眼睛,陈柏言跪坐在他身侧,低头的阴影挡住了神情,半边脸颊泛红,手指印淡淡。

  晏温:“……”

  他碰了碰陈柏言的脸:“疼吗?”

  “不疼。”陈柏言说。

  如果不是注意到他的唇角微微下垂,晏温就信了他的鬼话。

  “对不起呀,我也不是故意的,谁叫你吵我睡觉。”晏温真诚的道歉,但又不那么走心,倒像是恶人先告状。

  “我下次不这样了。”陈柏言低声慢语,“我就是想叫你起床。”

  “哎呀。”晏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以后我控制一下自己。”

  “好。”陈柏言朝他微微一笑。

  一旁的仓鼠小温默默翻了一个白眼:金马奖给你,我主动让贤。

  早上闹剧过去了,晏温不打算去学校,但被陈柏言一段绿茶+卖惨表演劝出了酒店,顺便带上了穿着裙子的仓鼠。

  仓鼠小温发誓,它今天就算是死,也不会出来见人的。

  天气太冷,酒店离学校又近,陈柏言放弃了自行车,和晏温一起走去学校。

  晏温的衣服不足以抵挡寒气,所以穿了一件陈柏言的高领毛衣,还戴着一顶绒毛帽子,他习惯性把下巴缩进领子里,说话时扯一扯衣领,呼出一口白气。

  “结冰了,树上还有冰挂。”

  陈柏言顺着晏温视线的方向看过去,问:“会下雪吗?”

  “不知道。不过,可以去溜冰。”

  陈柏言惊喜:“你会溜冰?”

  晏温尾巴翘上了天,骄傲道:“那肯定的,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不收学费。”

  陈柏言喜上眉梢:“这周末就去吧。”

  “随你。”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学校,陈柏言先去班上,晏温去找年级主任。

  本来陈柏言要跟过去的,被晏温拒绝了,这是他的私事,想一个人解决。

  陈柏言顿时了然,他们的关系没有亲密到可以插手对方私事。

  但是昨晚的对话,不算私事吗?晏温也会和别人一起讨论彼此的性取向吗?

  陈柏言心里堵得慌,刚巧上楼时碰到了晏温的青梅竹马齐斯远。

  晏温和齐斯远的关系很好,他可能也会跟齐斯远讨论这种事情,所以他不是唯一。

  陈柏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齐斯远手臂上挂了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件大衣,是晏温昨晚穿去他家淋湿的那件,他也看见陈柏言了,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

  陈柏言目光掠过他,和他对视了一眼。

  眼神含刀,不太友好。

  齐斯远果断放弃了打招呼的想法,迈开腿跑进班。

  在王对王的战场上,莽者势必落于下风,智者往往取胜。

  珍惜生命,远离陈柏言。

  陈柏言携着一身冷气塞好书包,又拿出了他扣分的本子,在晏温的名字后,端端正正写上-10。

  一声不吭去别的男生家过夜,穿别的男生的衣服,还拒绝跟他回酒店。

  陈柏言负气涂掉了-10,重新写上-20。

  他算了下晏温这个星期扣的总分,不是很多,但遥遥领先,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陈柏言,你有点变态。”仓鼠小温从外套口袋,钻进大衣里面,顺着向上爬,找到袖子接口,蠕动了一会儿,脑袋成功从袖子口探了出来,恰好目睹了全过程。

  有一就有二,仓鼠小温已经习以为常了。

  陈柏言撇了眼那颗小脑袋,没有反驳,将仓鼠拽了出来,穿着碎花裙子的身体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仓鼠还没来得及挣扎,身后就爆出了一个尖叫,声音来自陈柏言的前桌,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生。

  “它居然穿裙子!好可爱呀,萌死我了。”

  仓鼠小温内心:看我左勾拳,右勾拳,一爪子呼你脸上。

  实际上,仓鼠小温耷拉着耳朵,萎靡不动,它已经社死了,它不想活了。

  不要拦着我,我要去跳江。

  早读没开始,陈柏言前桌的一声惊呼,引来了班上其他女生的注意。

  她们一直都知道陈柏言有一只胖胖的萌萌的仓鼠,但每次要去找仓鼠玩的时候,仓鼠都被晏温借走了。

  这次,天时地利人和,大家两眼噌噌放光,纷纷围了过去,造就了仓鼠小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型社死现场。

  虽然它当模特的时候,靠着颜值和身材圈了一批女粉丝,出现在机场和各大活动场所也经常被围堵要签名要合照,但这不意味着它应对起来会游刃有余,它还是会害羞,会无措。

  而且现在,它穿了一条见不得人的裙子,如果裙子很好看或者造型设计深得它心,那倒无所谓,但是十七岁的晏温的审美,真的一言难尽。

  仓鼠小温羞愤交加,埋着脑袋,麻痹自己是一块木头。

  “你摸摸,它的毛好软,好舒服。”一个女生叫来另一个女生,数双手薅着仓鼠的头。

  仓鼠小温呼吸短缺,晕乎乎的,感觉头顶要秃了。

  “小仓鼠,你是不是又胖了?前几天看见你好像比现在瘦点。”

  “这裙子是不是不太合身,要撑裂了都。”还有人扯了下仓鼠的裙摆。

  仓鼠小温用爪子拍了几下那人的手。

  有没有常识,男生的裙子也不能随便掀!

  仓鼠小温觉得自己进了盘丝洞,耳边全是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小小的脑袋瓜子疼得厉害。

  而始作俑者陈柏言,早在女生们到达战场前就拿着书躲去了外面走廊,留下仓鼠小温独自承受痛苦的快乐。

  仓鼠小温在心里狠狠地记下了一笔账,咔嚓咔嚓磨着牙,它迟早会还回去的。

  陈柏言,你给我等着。

  陈柏言好似没觉察到背后幽怨的目光,隔绝了周围的声音,静心学习,直到晏温的脚步响起。

  他一扭头,就与从转角出来的晏温对上了视线。

  晏温走路有个习惯,时不时会用鞋底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呲呲声。

  晏温两手插进衣兜里,本想径直进班里的,看到陈柏言,犹豫了下,走到了他跟前。

  他见陈柏言握着书的手被冻红了,问:“怎么在外面,多冷。”

  陈柏言说:“里面吵。”

  晏温闻言,透过窗户看了进去,陈柏言桌前挤了一堆女生,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好像很热闹的样子。

  晏温好奇地问:“她们在干什么?”

  陈柏言淡声道:“玩仓鼠。”

  说完后,可能觉得自己措辞有歧义,又改了下:“逗仓鼠玩。”

  晏温:“……”

  他又朝里面暼了眼,大致数了下,十几个女生,转回来又盯了盯陈柏言的脸,这人表情十分淡定。

  顿时,替仓鼠感到悲伤。之前还以为仓鼠挺受宠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抛弃了。

  晏温抬步进了班,陈柏言也亦步亦趋。

  仓鼠小温从人缝中瞅见了晏温的身影,整只鼠猛地发力,冲开阻力,飞到了晏温身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蜷在他怀里,将他的衣服拱起一个小包,不肯冒头。

  女生们看着晏温,晏温也看着她们。

  气氛着实有点尴尬。

  幸好,上课铃声及时响起,大家各回各的座位,仓鼠小温由此逃过秃头和窒息两劫。

  因为这件事,仓鼠小温一天都没理陈柏言,还在行为上各种挑衅他。

  比如,用脑袋蹭晏温的脸,还放肆地亲了下,气得陈柏言徒手折断了一只笔。

  看到陈柏言拉得老长的脸,仓鼠小温痛快无比,于是变本加厉,吃午饭的时候,当着陈柏言的面,要晏温喂它。

  陈柏言忍着滔天怒火,想把仓鼠抓过来揍一顿,但仓鼠一直黏着晏温,晏温现在对它又特别纵容,他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休学的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吗?”这个问题在陈柏言心中盘桓了很久,终于在午休时问出了口。

  晏温拨了拨正在磕瓜子的仓鼠的耳朵,说:“不知道,但是年级主任说我爸这样做违反了《未成年保护法》,立马打电话教育了他一顿。”

  “可能是我爸搭上了哪个富婆,给学校施压了吧,年级主任会去找校长弄清楚的,在结果出来前,让我好好待在学校,不要惹是生非。”

  陈柏言闻言,皱起了眉头。

  一瞬间想起了他父母曾经声嘶力竭的控诉和愤怒,和那段时间笼罩着家的乌云和黑暗,无端的恐慌从心中升起。

  他知道他不应该那么自私,去怀疑他的父母,但他没有办法从过往的经历中脱身,不得不谨小慎微。

  因为这不止与他有关,还关乎了晏温的人生。

  晏温连他喜欢他都不知道,不能被无辜牵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