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

  “嗝~”仓鼠小温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倚着碗背,岔开腿半躺在桌上,站都站不起来了。

  没想到,陈柏言的厨艺居然能在短短两个小时内突飞猛进,难道这就是爱情的魔法吗?

  晏温嚼着咕噜肉,一连看了“瘫痪”的仓鼠好几眼,眼神复杂,含糊地问陈柏言:“唔家有体重秤吗?”

  “没有。”陈柏言说,“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去楼下超市买。”

  “不了,等下我自己去买。”晏温咽下肉,夸道,“这个好吃,酸酸甜甜的,很够味。”

  陈柏言不动声色,脑海里搜索看过的电子菜谱,挨个报菜名:“我还会做糖醋排骨,糖醋里脊,糖醋虾仁,糖醋鱼。”

  “厉害。”晏温极其捧场。

  “嗯。”陈柏言表情淡如开水,嘴角却趁晏温转移注意力时,微妙地翘了翘。

  从陈柏言大言不惭推销琅生自己开始,仓鼠小温就在暗中观察他,恰好暼见他抑不住的笑意,心里腹诽:闷骚。

  吃完饭后,陈柏言留在家里洗碗,晏温揣着仓鼠出门溜达和买体重秤。

  仓鼠小温以为是晏温要用,感慨他竟然这么早就觉醒了身材管理意识,很有当模特的潜质。

  然而,当它看到晏温挑了一个迷你版小称时,顿感不妙。

  更过分的是,晏温路过零食区,看见没人打称,心念一动,把仓鼠放在称上。

  仓鼠小温对自己的体重心知肚明,但估测和真实数据对它的作用是不一样的,前者可以让它继续自欺欺鼠,后者会对它造成无可挽回的心灵伤害。

  它不愿接受残酷的事实,脚一落地,立马撒开四肢疯狂逃跑,却被晏温摁住,动弹不得。

  仓鼠小温闭上眼睛,心如死灰。

  一秒出结果,绿色屏幕上显示数字——280g。

  仓鼠小温偷偷睁开一条眼缝瞄了瞄,然后和晏温一起沉默了。

  仓鼠小温心态炸裂: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肯定是刚才吃太多了,还没消化完,这数据一定有错,不能相信!反正我不信,我肯定没有280,最多240。

  晏温凉飕飕地说:“你自己反思一下,为什么你会比人家怀了孕的母仓鼠还重?”在它伤痕累累的心上又插了一把刀。

  仓鼠小温羞愧又难过地垂下了头,这也不能怪它,之前饮食控制得太严格了,少量少餐,还得锻炼塑身,导致它现在看见什么都想吃,特别是垃圾食品和油炸烘培食品,简直最爱。

  而且,它不是晏温的救命恩鼠吗?这才过去多久,说变脸就变脸。人类与仓鼠之间的感情消失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等你的伤好了,就减肥吧。”晏温走在回家的路上说,挠了挠仓鼠的肚子。

  仓鼠小温生闷气,不理他。

  “我查了一下,仓鼠太胖,容易生病,比如糖尿病和脂肪肝。”晏温接着说,他在向一只仓鼠解释,不知道它能不能听懂。

  所以,晏温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他减肥的,而不是为了讨好陈柏言?

  仓鼠小温被温暖到了,正要抱住晏温的手指蹭一蹭,晏温的下一句却让它被感动的情绪一下子烟消云散。

  “委屈一下啦,不然会短命,死了就什么都吃不到了。”语气又狠又哄。

  仓鼠小温:“……”

  会不会说话的?建议去买一本《语言的艺术》,好好进修一下。

  它都不知道曾经的自己居然耿直得那么恐怖,这到底是率真得可爱,还是嘴欠得找抽?

  回到家,陈柏言不在客厅,他的房间亮着灯,晏温猜大学霸应该是在写作业。

  真好的作息习惯。

  优秀人生从自律开始。

  晏温没有打扰他,他也把今天的作业带回来了,但客卧没有桌子,幸好他对学习环境要求不高,饭厅也能凑合。

  半个小时后,晏温单手撑住侧脸,微弓着背,一条腿弯曲垫在椅子上,咬着笔头抓耳挠腮,死活算不出来,深呼出一口气,决定保护好脑细胞,丢了笔,回房洗洗睡。

  陈柏言定了一个闹钟,用最快的速度肝完了所有作业,想和晏温一起看个电视剧聊聊天增进感情发展,结果扑空了,客厅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看见摊在桌上的试卷,拿起来翻看。

  字没有多好看,但也不潦草,胜在工整,基础题都会做,正确率在90%以上,太难的只写了骗分的步骤,粗略扫过,处于正常水平。

  既然如此,为什么晏温每次考试都是吊车尾?他为什么要假装成绩很差?

  陈柏言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搁下卷子摆好,视线转向客卧。

  教养和理智不允许他做出偷窥别人的行为,可手脚不听使唤,打开了客卧的门。

  晏温睡觉不关灯,脸朝外,陈柏言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睡颜。

  他握紧了门把手,内心挣扎,犹豫片刻,还要再往里进一步时,脚背一重,被一个东西压住了。

  仓鼠小温坐在陈柏言的毛毛鞋上,对陈柏言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陈柏言抓起仓鼠,把晏温伸到外面的手腕掖进被子里,再把被子拉到晏温的下巴底下,轻声退出客卧,关了客厅的灯,提着棉窝回到自己的房间,将仓鼠放到窝顶上。

  “什么事?”

  仓鼠小温清了清嗓子,认真道:“我发现晏温也喜欢你。”

  “不可能。”陈柏言想都没想,一口否认。

  “为什么不可能?”仓鼠小温不满陈柏言的反应,听到晏温喜欢他,他不应该欣喜若狂,立即思考告白谈恋爱事宜吗?表情那么凝重干嘛?

  陈柏言坐着床沿,手肘撑着膝盖,额前发丝垂落散乱,再次低声说:“不可能。”

  像是在告诫自己不要抱有超出预期的期待,也像暗含了一丝意外之喜降临的期待。

  他抬眼看向仓鼠,斩钉截铁道:“他不会喜欢我的。”

  仓鼠小温被陈柏言的话气得火冒三丈,叉着腰要数落他,但是另一个念头把怒火压了下去。

  它不解地问:“陈柏言,你该不会是在自卑吧?没必要吧,说实话,你挺优秀的,晏温要是喜欢上你,也很正常呀,相信自己。”

  “你有喜欢过人吗?”陈柏言打断了它。

  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睛倒映出仓鼠小温发怔的模样,不过稍纵即逝,它也坐了下来,两腿悬空,语气恢复平静。

  “肯定喜欢过呀,谁还没有年少轻狂过。”仓鼠小温的视线没有焦点,浮在半空中,又像穿越了时光长河,悠远而沧桑,“初中就喜欢上了,不过那时候太自以为是了,导致我们错过了。”

  “后来呢?在一起了吗?”

  “后来,我们上了同一所高中,在同一个班,交集不多,关系止步于普通同学。”仓鼠小温回忆道,“再后来,我们毕业了,各奔东西,我以为学生时代的结束,就意味着我放弃了这段感情,告别了疾疾无终的暗恋,所以没有特意去打探过他的情况。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是一个非常非常厉害的人,所以我潜意识里认为他肯定会过得很好。”

  万籁俱寂的夜晚,一隅灯火,仓鼠小温语速不快不慢,缓缓地叙述故事,充满了怀念。

  “但是,他却突然去世了。收到死讯的那一刻,我真的懵了。怎么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呢?我去参加了他的葬礼,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但是我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觉得很陌生,好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仓鼠小温扯出一抹苦笑:“那天很热,我要离开墓地时,他妈妈叫住了我,我当时还很奇怪,他妈妈为什么会认识我?直到她把他的日记本交给了我,里面夹着一封墨水褪色的情书。我才知道,原来他也喜欢我,喜欢了我好多年。”

  陈柏言突然心里堵得发慌,隐隐抽痛,他想要安慰仓鼠小温一下,可喉咙艰涩,挤不出半个字。

  “所以,”仓鼠小温语重心长地说,“以我过来人的前车之鉴,我建议你不要擅自妄自菲薄。看不看得上你,那是别人的事。喜欢固然会导致自卑,可如果你总是在顾虑前因后果,犹豫不决的话,可能会抱憾终生,悔不当初。”

  “不喜欢你的人,即使你做到了满分,他都不会多看你一眼。喜欢你的人,即使你一身缺点,他也会义无反顾地为你动心。”

  “你这么卖力的帮我和迫切的希望我和晏温在一起,其实是为了弥补你曾经的遗憾吗?”陈柏言声音略哑。

  “算是吧。”仓鼠小温淡然一笑,“有时候看到你和晏温,就会想起我和他,我不希望你们再错过了。”

  陈柏言沉浸在反思中,没有注意到“再”里面即将溢出来却不得不按捺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