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赵词也做了个梦,梦到的是段逸成去世前一天,事后他才知道,原来真有回光返照这个说法。

  今年一月份起,段逸成身体每况愈下,除了春节那几天待在家,其余时间都在医院度过。

  他开始每天清醒的时间变得很少,大部分时候身上安着各种赵词看不懂的仪器以及戴着氧气罩沉睡,他清楚地看着他的身体一点点地消瘦下来。

  那天是3月12号,云开雾散,难得的大好晴天,赵词开车去医院看段逸成,昨晚是段母和段父在医院守着。

  赵词到那里的时候,发现段逸成身上的仪器全不见了,坐在床边,见他来了,扫去一张病气的俊美脸庞,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

  赵词愣了几秒,开心地小跑过去,“是、是不是好一些了!?”

  那时候,他丝毫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时前去办理出院手续,画着全套妆容的段母回来了,她看见病房内对此开心的赵词,昂起下巴竭力忍住才没有泪目。

  儿子提醒过她,别那么快让赵词知道。

  “阿姨,逸成哥哥都可以出院了!?”赵词欣喜道,眼睛清亮。

  段母强挤出笑脸,“是啊,别待在这儿了,走吧,咱们回家。”

  段逸成穿着大衣,“你们先回,我跟小词去外面走走。”

  “那也行,记得注意安全。”段母说完,去拿收拾好的东西,转身走向门口的刹那,眼泪忍不住地绷了出来。

  段父也是愁容满面,这段日子他肉眼可见老了十岁,换了只手提东西,搂着她的肩以示安慰,离开了。

  赵词有千言万语,比如问怎么突然就好啦,医生是怎么说的。

  可觉得在这样一个日子问这些感觉不太吉利,于是决定明天再问。

  “我们去哪里走走呀?”赵词过去牵住穿好段逸成清瘦的手,有些心疼,问,“饿吗?今天早上有吃东西吗?要不要先去吃饭?”

  段逸成反牵住他,笑道:“安心,吃过了。其实我也没有哪里想去,只想单独和你多待一会儿。”

  “那……”赵词灵机一动,“去住院楼后面,那几树樱花应该开了!”

  段逸成眼

  底闪过一缕哀伤,摸摸他因自己而瘦了一些的漂亮小脸,看着他说:“好。”

  赵词:“嗯嗯,你等着,我检查一下有没有落下东西。”

  检查了一圈,没有落什么,赵词开心地过去牵住段逸成的手。

  “可以啦,走吧。”

  两人乘坐电梯下楼,来到住院楼外,樱花果然开了,纷纷几树白。

  这个地方,赵词月初的时候还跟段逸成说过的,偶然发现了住院楼后面有几棵很大的樱花树。

  他还偷偷摘了一枝没开的花苞,拿给躺在病床上的段逸成看。

  他说,春天来了。

  想着,赵词心里嘟囔,医生还说段逸成撑不过春天到来……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点不安。

  这时,段逸成步子停住,赵词跟着停住,抬头看他。

  段逸成笑着把他头上掉的一片樱花拿下来,左右看了下,似是觉得垃圾桶太远,于是放到了嘴里。

  赵词莫名赧然,与此同时,好奇地问:“樱花是什么味道?”

  段逸成笑眼,“想知道?”

  赵词点点头。

  段逸成便低头,分明是要亲他。

  赵词垂在身侧的粉白手指动了下,刚想闭上眼睛,段逸成却移开了。

  赵词一顿,不解地看着他。

  段逸成脸上带着笑意,显得苦恼道:“刚才忘了,我们离婚了。”

  一个月前,即便这段婚姻不被法律认可,他们还是走着形式离了婚。

  赵词这个时候什么也没有想,把戴在脖子上的婚戒拿出来,仰起白里透红的小脸,害羞地问:“那,要不要复婚?”

  段逸成愣了下,而后轻轻一笑,没有说话,低头吻住他的唇。

  数十秒后,他与他额头相贴,反问:“樱花是什么味道?”

  赵词肉肉的唇肉被吻得泛着薄薄一层水光,赧着小声说:“段逸成的味道。”

  段逸成失笑。

  赵词羞涩,这时发现有人一脸见鬼地看着他们,才想起这是在外面,轻轻推他。

  段逸成退开,牵起他的手,两人慢慢漫漫走在樱花树下。

  ……

  赵

  词醒了过来,失神地望着天花板,不知不觉,视线变得朦胧,忽然,他听见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下意识看向门口,门是开着的。两三秒后,段星时抱着几个小盆栽走了进来。

  段星时看到床上的赵词醒了,先是欣喜,马上却又焦急,“词词,你怎么哭了。”

  他着急忙慌把盆栽放地上,跑了过来,伸手就想给赵词擦。

  赵词偏开头,躲开他的手,泪眼婆娑地看了眼门口,再看了眼显然不可能轻易让他离开的段星时。

  已经两天了,赵词都不想再对此多费口舌,掀开被子下床,直接进了浴室,洗漱出来的时候茶几上多了早餐。

  段星时像个犯错的小孩站在一边,等他来吃饭。

  赵词眼圈周围那块娇嫩的皮肤泛着薄红,鼻尖也有些红,当作没有看见他,坐下自顾自吃着。

  整个上午,赵词也没有搭理过段星时一次,用不能连网的数位屏乱写乱画。

  段星时就也没有去打扰他,而是默默地搬着一些花草去露台,每次去露台时都像防贼一样看着门口,怕赵词跑出去。

  赵词自顾自画着不知不觉画成了段逸成轮廓的草图,他没有想过跑,不管怎么样,段星时这个精神状态,他真的不放心。

  段星时见此慢慢松懈了下来,专心搬弄着花草。

  起初赵词还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直到看到他把书柜的书换了,还有拿来一个画架,笨拙地跟着视频学着油画。

  赵词这才明白过来,他在把自己活成段逸成。

  赵词倏然鼻子一酸,心里也闷闷涩涩的,走过去抢了他的画笔,“别学了。”

  段星时尽管茫然,依然认为自己做错事了地不安站起来。

  赵词扔掉笔,大声道:“别学你哥了!”

  说完,赵词的眼泪就冒了出来。

  段星时手足无措,想给他擦泪,又怕赵词更生气,于是赶紧解释:“你,你肯定很想哥哥,这样,看着我的样子,难受就会少一些了。”

  赵词愣愣看着他,慢慢视线越来越模糊,泪水一颗颗的从眼眶里掉下来。

  段星时急了,不管了,就想给他擦掉,可是发现自己的手脏,沾了颜料,他又不想这个时候离开去洗手,慌

  乱了会儿后干脆抱住了赵词。

  赵词没有挣扎,难过的哭着。

  “嫂嫂,别哭,没事的。”段星时想到去世的哥哥,心下也难受,轻声安慰,“天上的哥哥也不想看到你这么伤心的。”

  然而他越安慰,赵词眼泪流得越凶,仿佛把段逸成去世后的悲伤全发泄了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停止了哭泣的赵词被段星时抱在怀里,想起来,段星时下意识地抱紧。

  赵词无力,再起了一次,这下段星时赶紧放开了。

  赵词从他腿上站起,声音带着哭过后的软,“别学你哥哥了。”

  “这样我不可能喜欢你。”

  “就算你逼我,把我锁在这个卧室一辈子,也不会喜欢。”

  “所以别学他了,好吗?”

  “你听话一点。”

  段星时听到最后一句,心内涌上的浓浓难过与阴郁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段星时忙点头:“我听话,我听话,那嫂嫂要怎么才能喜欢我。”

  “再说吧,”赵词身心俱疲,濡湿的睫毛垂下,“去给我拿条内裤。”

  “好。”段星时没有问为什么,满脑子都是赵词那句你听话一点,这会儿听话得不行,答应着好就直接出去了。

  来到赵词卧室,段星时打开衣柜抽屉,找到了内裤,可却并不是男生穿的,而是女生穿的。

  段星时顿时就耳红了起来,看着手里那块似乎有些烫手的布料,心想,好小啊。

  这么小,嫂嫂那里,会什么都遮不住的,为什么要穿这个呢。

  但是,嫂嫂穿着肯定特别好看。

  段星时放在鼻子底下闻,马上又羞臊地拿开,他怎么能这样闻嫂嫂的衣服呢。

  不过因为没穿过,这上面没有赵词的味道。

  段星时多拿了一条,忽然,不小心碰倒了柜子内的一个纸盒,纸盒掉了下来,盖子自动打开,里面东西掉了出来。

  段星时看着那些东西,心跳骤停。

  半晌,他拿起其中一个椭圆状的东西,心脏沉沉跳动了起来。

  脑海中闪过那次他躲在衣柜里,亲眼看着哥哥将这个东西放进赵词后面的地方。

  段星时回忆着当时赵词的样子,呼吸开始不稳,然后有点嫉妒地把这居然也占有过赵词的东西放回去,又看了看其它的。

  准备恢复原样的时候,段星时倏然想到,如果有这个哥哥曾经帮着用过的东西陪伴,那赵词是不是会心情好一点?不再会用不理他这个方式,来促使他解开链子?

  段星时不假思索,肯定不再会。他把东西拿着,犹豫了一下,又拿了另一样。

  关好衣柜,段星时回到了自己卧室,腼腆地将团成一小团的内裤给赵词。

  赵词有点尴尬,细白手指从他手里接过,就想去浴室。

  段星时小声说:“嫂嫂,还有一个东西要给你。”

  “什么?”赵词看向他。

  段星时掏了掏兜,然后红着耳朵,摊开手掌。

  赵词看着他的手,足足愣了七八秒,反应过来后瞬间一张雪白小脸就变得通红,他还没有能组织出语言。

  段星时那双金色双瞳偷看他一眼,又拿起一个大大小小珠子一样的东西,问:“还有这个,嫂嫂,这是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