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尤的心思停了一瞬。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按说紧急联络人是要本人在信息素中心设置, 闻晏既然设置了他，又知道自己是易感期，应该是知道, 他会接到电话...
也许是没有想到？
顾尤只能这样想。
好在江延不是真的诘问，只是跟他委屈了两句, 一看到顾尤的神情泛起些微冷意, 立刻就转了话题：“学长，那天在深洲大学...你现在是在学校读书吗？”
顾尤回过神, 摇摇头，对江延坦白：“没有, 我是和朋友一起, 他在学校读研。”
“哦。”
江延的眼神暗了一点，那就是陪着那个男孩子, 他上次看到了, 他们很亲密。
“男朋友吗？”
“......”
顾尤愣了一下，莫名有些沉默, 其实他和叶睢不是谈恋爱的关系，但他不是很想对江延否认。
从昨天看到江延的信息, 他就在想, 自己要用什么样的身份和情绪面对江延。
思来想去。
他其实决定和江延说清楚，他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联系, 做回陌生人的状态。
首先他要维持和江延的关系太难，他必须要瞒着家里, 要借用叶睢的名头，这样早晚会被发现, 对叶睢来说也不公平。
会让他分身乏术。
其次江延是个大明星，一举一动都太受人关注, 而他现在只是个行动不方便的残疾人，他和江延的距离太远，已经不像能继续的关系。
顾尤是打定主意，要说一点狠话，让江延断了和他继续的念头。
车很快驶入酒店的地下车库，因为江延身份特殊，这家深市中心的五星级AW为他开了特殊通道，从地下的贵宾通道就可以乘内部电梯上去，顾尤一路上都没碰见一个人，直接就到了顶层，江延的套房里。
进了房间，他才摘下口罩，小唐熟练地拉上了窗帘，然后按了免打扰。
这一路也都是江延背着他上下，顾尤最后被放到沙发上，发现江延的额角已经渗出一层薄汗，但表情却前所未有地开心，仿佛占了什么便宜一样：“学长，我先去给你倒点水。”
江延倒水的时候，手机响了。
顾尤看着他的眼神有一瞬回避，没有接，而是直接按掉，于是问：“是不是我在不方便，”他按了一下轮椅，“我可以先回避。”
“没有。”江延连忙回来按住他，着急地解释：“是我经纪人，他应该是看到我车回来了，想上来找我。”
顾尤眨了一下眼睛。
江延顿了一下，语气诚恳：“我还没告诉他去找你的事，他跟公司沟通比较频繁，管的也会比较多。”
所以江延只带了助理。
因为小唐不是公司的人，而是他找的助理，工资是他来发，而他的经纪人就不一样了。
顾尤点点头，他也知道江延身份特殊，现在又是公司的摇钱树，当然会被看得很紧。
“没事的，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机也响起来。
是傅钧。
顾尤目光稍滞，但他很快接起来，他知道，傅钧一定是在担心他。
“喂，哥。”
江延就蹲在他身前，没有出声，只不过眼神有些紧张，顾尤看到他的眉心拧了一下，仿佛回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傅钧在电话里问他：“在吃饭了吗？晚上去哪接你？”
已经快七点半了。
顾尤乖乖应声：“嗯，在吃，还没吃完，一会儿给你发定位，好吗？”
他眼前，江延的神情滞了一下，而后眸中的光暗下去，目光低垂向地面。
“嗯。”
傅钧应声，片刻，又叮嘱道：“别太晚。”
顾尤挂了电话，再对上江延的目光，干脆也诚恳地道：“抱歉，我哥哥...我家里人，可能不同意我见你，所以我是找了别的借口出来的。”
江延像是已经想到了，表情有些落寞，他也没想到，他和顾尤现在会变成这样，只能偷偷摸摸见面的关系。
想到傅钧对他说过的话，江延的声音轻了一点：“你哥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圈子很脏。”
所以才不想让他们再接触。
让他远离。
顾尤顿了一下，点点头。
既然他怎么都要拒绝江延，就应该狠心一点，不要再给江延不该有的希望。
“所以我...后来也没联系你。”
顾尤小声道：“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夜幕悄然染过窗台。
三十九层的套房里静悄悄的，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真空玻璃箱，一切都在涌动，又仿佛被抽走了空气，连呼吸都那么艰难。
江延像是被他的话伤到，眼神都有些茫然：“所以，是你自己想要远离我？”他拉住顾尤的手：“学长...你也是这么看我吗？”
虽然当初的事情和江延没有关系，但只要接触到这个圈子，就难免会耳濡目染，就像一条鱼，想要远离一颗沙砾，就必须远离整条江河，否则河水奔腾不息，它怎么都无法远离。
傅钧和顾琬华的确是这样想的。
顾尤抬头，对上江延有些失神的眼睛，他有些不忍心，就要点下的头迟了一秒，江延突然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学长还是这么好看。”
“……”
江延的目光有些痴迷，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他白皙的颊侧，好像动物回舔自己最珍馐的藏食：“我之前亲你，就是这里。”
顾尤怔了一下。
酒店不太明亮的灯光像一层黄沙轻扬起的薄雾，影影绰绰地笼着他，连眼睫都是浅浅的褐色。
半晌，他才听见江延的声音。
“那是我的初吻。”
江延看着他，眼神复杂。
有些落寞，还有痛心，更多的是委屈：“除了工作，我从来没有亲过别人，也没有和别人谈过恋爱，更没有做过。”
顾尤的手微微攥紧。
“你是我唯一喜欢过的人。”
江延的声音哽咽：“学长，我一点都不脏。”
“......”
听到他这样说。
几乎是一瞬间，顾尤就心软了。
他还是舍不得江延这样想自己，也舍不得这样伤害江延，淡着声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
灯下，江延的呼吸慢慢紧促。
“我知道，你很好。”
顾尤认真地道，“我家里人对你确实有偏见，但我...没有这样想。”他想来想去，还是不能用伤害江延的方式和对方了断，只好先诚实道：“是我自己，我怕家里人知道我和你见面，会生气，我也没办法协调。”
“……”
这个理由显然要容易接受得多。
江延的脸色好看了一点，像是从死亡线上又挣扎回来，眸光稍沉，很快从里间的床头上抱来一摞剧本。
“学长你放心，我已经在努力规划后面的工作了，之后不会再浪费时间接综艺，也不会再拍偶像剧。”
江延干劲十足地认真道：“我打算早一点转型拍电影，先做出一点成绩，再减少曝光，安心做个好演员，慢慢转幕后，到时候你家里人看我应该会好一些。”
“......”
顾尤的目光扫到那一堆剧本，江延对他很坦诚，按说这些都是很保密的内容，但对方一点也不在意。
片刻，他的眸光稍滞。
在一堆文件里，他看到了一个不太起眼的，排在最后的，名叫《问心》的封皮。
顾尤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眼熟。
他拿起来看了一下，突然想起，在178原来的剧情中，江延被谭文柏打压之后，就是出演了这部电影，一举夺得影帝，而且还邂逅了另一个主角。
顾尤尝试着修正剧情。
“这个你有看吗？”
江延的目光顿了一下，从他手里接回本子，翻了一下回忆道：“看了，剧本不错的，但公司那边不同意。”
顾尤蹙眉：“为什么。”
江延笑了一下：“可能合同谈不妥吧。”
顾尤点点头。
还是世界融合带来的问题。因为反派过早歇菜，导致江延的事业畅通无阻，现在是炙手可热的小生，身价自然很高。
而原来的剧情中，这部电影也是因为资金紧张，所以才用了当时被打压的江延，江延几乎只拿了辛苦费，换成现在，当然是请不起的。
顾尤没有再多说，把剧本放回去，掇好，江延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电子门卡，递给他：“学长，我、我让小唐在这附近租了一套公寓。”
“......”
顾尤一听到公寓，就想起了他在177的公寓，在他接手过的工作里，每次公寓出现，就代表他们想和他住在一起，想经常看到他。
而现在又多出一套公寓。
因为大多数娱乐公司都在京市，江延之前自然是住在京市，但他一直要进组，其实也不怎么在家待，江延期待地看着他：“之后我只要剧组有假期，我就来这里住，看看你，好不好？”
“......”
果然。
顾尤的耳朵一下变红，
他如果答应下来，就是跟江延私会，他背着家里，江延背着公司，两个人背着身边所有人，偷偷地见面。
大明星的地下小情人？
但他们确实很难光明正大见面。
顾尤思考的功夫，江延已经把门卡塞进他的口袋，那张帅气的脸上，笑容让人很难拒绝，而沙发上，他的手机又响起来。
已经快要八点半。
顾尤低着头，对江延说他要走了，江延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名字，眼神暗了一点：“这么快。”
“嗯。”
因为他已经对江延坦白，所以没什么可遮掩，江延也知道，顾尤的家里人是什么态度，虽然心里很舍不得，但也还是蹲到他身前：“好，那我送你下去。”
顾尤又趴到了他的背上，他发觉江延的身材比以前结实了很多，人也成熟了很多，好像真的能稳稳托着他，让他莫名的有点安心。
“学长，我背着你好开心。”
江延笑了一下，微微偏头，就算是以前，他也没有机会这样一直和顾尤贴得这么近。
顾尤的脑袋就搭在他的肩膀上，他突然觉得江延好好一个大明星，谈个恋爱应该被追捧，被羡慕，而不是到他这里，被傅钧和顾琬华唾弃。
但即使是这样。
江延竟然也甘之如饴。
顾尤在车库里坐回轮椅，江延很自觉地没有陪他上去，等他回到酒店的大堂，就看到傅钧已经等在沙发上，按照他发的定位。
几乎是一见到他，傅钧就迎上来：“不是吃晚饭吗？怎么在这里。”
这是酒店。
傅钧眉眼深邃，带着隐不可查的寒意。
顾尤是偷了个懒，没有让江延再送他去餐厅，他贴上傅钧的手臂，半撒娇道：“哥，你就不想我吃点好的吗？”
“......”
这家AW既是深洲最豪华的酒店，当然顶层的餐厅也名气赫然，既然是吃饭，他为什么不能吃点好的？顾尤理直气壮的偷懒。
他不想再跑了。
傅钧一看他贴着自己，眉眼间所有的阴郁都烟消云散，仿佛刚才冷着脸在大堂坐了二十多分钟的人压根不是自己。
“这么贵的地方，你请他的吧。”
“......”
傅钧推着他往外，顾尤瞪了他一眼，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男人越来越爱说对方的坏话，动不动就要挑茬。
傅钧却不以为然，他之所以同意顾尤和叶睢相处，很大程度也是因为，他觉得叶睢不够资本。
从经济条件上。
对方就很难满足顾琬华。
如果换成一个经济实力优越，门当户对的男人，他怎么也不会让顾尤随便和对方吃饭。
顾尤很快被抱上车，但傅钧并没有放开他，而是跟着一起坐了进去，就把他揽在自己怀里，回头看了一眼车窗外，发现没有叶睢的身影。
“他走了？”
“嗯。”
傅钧这才松开他，让顾尤在后座靠好。
顾尤闻着车里熟悉的橙花香味，很快闭上了眼睛，傅钧的目光扫过他长长的睫毛，像漆黑的水墨扇面一样覆在眼睑，挺翘的鼻尖落着车窗映下的光，好看得有些不真切。
“累了吧，睡一会儿。”
“好。”
一整天跑来跑去，实在有点累。
顾尤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想要摸鱼的工作倦怠，挣扎在这么多男人之间，每一个都想要他的陪伴，实在是太难平衡了。
可下一秒，他的手机又响起来。
是叶睢的信息。
20：41
176：叔叔上次说给我内推，今天人事就喊我面试了。
176：刚结束，结果还不错。
20：50
176：明天去找你，陪你练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