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的气氛一下凝结。
这个家里的温度明明很适宜, 却不知道为何，对于傅钧来说，像是掉进了冰窖。
“我还能把你当什么？”
“你怎么不让他们离婚呢？”
“舍不得公司？”
顾尤这三句话。
他竟然一个也答不上来。
他不知道顾尤是怎么问出这么戳人心肺的三句话的, 但现在正是傅常林慢慢放权给他，要把公司交给他的时候, 他确实非常在意公司, 也在意自己在顾琬华面前的表现。
因为顾尤的情况，顾琬华的天晟甚至也有可能会交到他的手上。
除了顾尤, 他花最多心思的地方，就是双子塔楼顶层的那间办公室。
他一直觉得。
这和他拥有顾尤是不矛盾的。
但顾尤却清楚的知道, 如果不是因为世界融合, 他跳楼坐在轮椅上，傅钧没有得到这样和他亲密接触的机会, 就只会一直隐忍下心中的爱意, 做好傅总的角色，而后遇到一个和他相像的男孩子, 慢慢把感情转移到对方的身上。
他这样问，确实是破罐破摔。
但也正中下怀。
傅钧的表情僵硬。
他没有办法回答, 他虽然喜欢顾尤, 但从来没有想过，要为了对方不顾一切, 让傅常林对他失望，让公司分崩离析。
让原本稳定的生活突然偏离轨道。
“尤尤, 你给我一点时间。”
傅钧的声音低下来，走到他身边, 顾尤被他转过去，两个人重新面对着, 傅钧捏着他柔软的白色袖管，另一只手揉进他的发梢：“等我彻底接管公司，我能做主，就能跟他们说...”
顾尤看着他：“说什么呢？”
“……”
傅钧没有继续朝下说。
他的目光坚定，却也很犹疑，当事实被赤.裸裸地摊开，他其实并没有多少准备和胜算，更像是一直在谋划，谋划了很多，却迟迟不敢行动。
就如同一个盯着猎物一直蓄势待发的猛兽，一直想寻求最合适的时机，但到底哪一刻是最合适的呢？
顾尤没有再说话。
他刚洗过澡，白色的长袖T恤散着淡淡的香味，傅钧只听见他说，“哥，我困了。”
“好。”
傅钧的没有再提一句今天的事，顾尤被他抱到床上，他一闭眼就翻身缩进被窝里，像是真的困了。
傅钧替他掖好被角，关了灯，顾尤感觉到他还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但他的睡意渐浓，最后也不知道傅钧是什么时候走的，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楼下，叶睢来得很早。
“阿姨，我来接他。”
顾琬华坐在沙发上，戴着眼镜，亲切地对他招呼：“好，尤尤行动不方便，又麻烦你了。”
叶睢熟练地拎起轮椅。
“没事，不麻烦。”
顾琬华放下咖啡，又笑了一下：“你是真的不怕麻烦，听说你昨天面试，说每天都可以加班，可把人事乐坏了。”
叶睢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顾琬华继续道：“其实你是尤尤朋友，又是李院学生，有内推不用太辛苦的。”
“嗯。”
叶睢应了一声，顾琬华丢下一句“那你们玩”，跟着喊上司机，先一步离开了大宅。
顾尤睡过一觉，精神好了很多，已经没有昨天那么想摆烂，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跟傅钧总归是把话都说开了。
“昨天没按，早上按一下。”
傅钧趁着给他穿袜子的功夫，给他揉了一下腿，顾尤也没作声，他看到傅钧脸色不太好，眼底泛青，很像是昨天没怎么睡。
而且今天早上，傅钧出乎意料的没有去公司，一直赖在他床边：“你们要去哪？我来送吧。”
“不用，他会开车。”
顾尤穿了一件花边领口的衬衫，抬头看着傅钧：“你不用去公司吗？”
傅钧的眸色很淡，眼神稍滞。
“嗯，晚一点。”
顾尤也没问太多，反正这样的关系下，他什么也回应不了傅钧，总不能和傅钧在家乱.伦。
傅钧碰他也很小心，不敢再有暧昧的动作，借着照顾的名义，两个人朝夕相处这么久，他第一次感觉到，他快要失去和顾尤的亲密。
这种感觉让他如鲠在喉。
一整夜都没阖眼。
“晚上我接你？”
顾尤没有应声。
门口，叶睢已经拎着轮椅上来，傅钧要抱他，顾尤却自己伸手，撑了一下床边：“我想多走一下。”
傅钧在原地滞住。
顾尤慢慢站起来，也许是因为傅钧刚给他捏过，又或者因为他昨天睡得早，状态意外的可以，顾尤被叶睢扶着，一口气挪了三小步，慢慢挪到轮椅边缘，坐了下来。
外面的天气很好，晴空如洗。
他已经和叶睢说好，早上要先送他去一趟银行，车是让司机从车库里提的，平时没人开的奥迪。
“怎么样，好开吗？”
顾尤坐在副驾，很关心自己的安全。
“这么小看我？”
“......”
叶睢蹙着眉，开得很认真。
他上大学就经常回家开父母的车，其实技术开可以，原本可以让司机送，但顾尤不打算让傅钧多问投资电影的事情。
他自己的钱，自己说了算。
不多时，车停在市中心的深洲总行，顾尤一下去，陈经理已经迎了出来：“我带您走贵宾电梯，这边，小心。”
贵宾室里一同坐着的还有顾尤的投资顾问，之前在画廊，他就发现自己名下的投资都盈利良好，这一次要投资电影，他也懒得管太多，还是一并交给对方。
“没问题。”
对于顾尤特地指出来的这一笔投资，对方当然很上心：“虽然不是我擅长的领域，但一定帮您联系确认妥当，把钱花到位！”
钱嘛，哪有花不出去的道理。
顾尤笑眯眯的，很满意。
处理完江延的电影，已经快要中午，顾尤从贵宾室按着轮椅出去，才看到叶睢早就离开了贵宾室，长腿散坐在外面的连排椅子上，看到他出来，才立刻迎上来：“办好了？”
“嗯。”顾尤点点头：“是不是等久了，不好意思，我请你吃饭吧？”
“那怎么行，我请你。”
叶睢推他下去，但顾尤听得出来，他的语气有些不自在，也许是在银行，一下凸显了他们之间巨大的财富差距。
“想吃什么。”
“麦当劳。”
“......”
叶睢好笑地推他脑门：“麦当劳怎么行，你哥知道了得笑死我。”
“。。。”
顾尤无可反驳。
他知道叶睢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心思其实很深沉，恐怕今天这样的情况，又已经在对方心里埋下了一点什么种子，比如赚大钱，成为银行的VIP客户，存个几百万之类。
他再抬头，叶睢已经绕到他身前，蹲在地上，按住了轮椅。
顾尤和他在一起，都是自己走，因为要努力练习，等他慢慢站起来，叶睢就扶着他，小步慢慢地往车边走：“你看，你努力走路，我努力赚钱，我们都是潜力股。”
“......”
叶睢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我都不怕你将来走不了，你还敢怕我穷？”
“......”
顾尤一下被他逗笑，他笑起来很好看，双眼皮的褶皱弯着好看的弧度，脸上那一点清冷荡然无存，好像春日的花蜜，让人忍不住停眸。
“那、那去吃寿司？”
天气热，他想吃点凉的。
“好。”
两个人去了一家新开的日料店，吃饭途中，顾尤收到一条闻晏的信息。
177：今天有空吗。
筷子停在唇边，顾尤舔了舔上面剩下的米粒，犹豫了一下，还是回。
顾尤：有什么事吗？
他下午确实没有什么事。
去一下也是可以的。
“我下周就要去叔叔那实习了。”
叶睢也放下筷子，十分纠结又不舍地看着他：“我现在是到运营部，刚入职可能会很忙，平时不能经常来找你。”
顾尤点点头：“没关系。”
想当初他大学毕业，也是很努力工作的，上班都不敢摸鱼，也是现在在小说公司的工作逐渐稳定，才有了摸鱼的机会。
其实内推的职位不会太辛苦，他早上就听到了顾琬华和叶睢说的话，但顾尤知道，为了让傅常林刮目相看，叶睢会拼命地工作。
这就是对方的性格。
他没有多劝。
从昨晚之后，顾尤就觉得，一直维持这些主角的情绪太辛苦，还不如大家一起吃一吃苦。
吃完饭，顾尤还是让叶睢送他到了市政大厦，
他在等电梯的时候接到闻晏的电话，对方像是很忙，背景都是会议室的嘈杂。
“喂。”
闻晏的声音低沉，带一点磁性，萦绕在他耳侧：“什么时候回来，想跟你谈点事。”
电梯门打开，顾尤按着轮椅进去，有些担心的问：“嗯，驱逐的事怎么样了？”
“不太好。”
闻晏声音轻快：“复查被拒绝了，政府要求我立刻离开，这周的星际航班。”他的声音带一丝无奈：“开源已经申请了对集团的资金冻结，现在情况紧张。”
顾尤的心往下沉了一点，刚要开口，突然又顿住。
【闻总，资金已经通过开采项目转移到那边，您的航线需要现在预约吗？】
“......”
半晌，顾尤淡声问。
“那我还能帮你什么吗？”
“嗯。”
闻晏顿了一下，淡淡笑道：“回来当面跟你说吧，刚好花都开了，我买了蛋糕。”
“好。”
电梯里，长长的按键列成四排，仿佛闪烁不停地霓虹灯牌，代表着每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12在第一列的最上面。
是177的站台。
顾尤的手停在那里，手腕微微一动，而后慢慢往下，低垂着——
按了B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