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尤不太意外地点进去。
毕竟江延之前就和他说过, 打算解约，解约总是要经历阵痛期的，只不过他没想到, 热搜里都是清一色的黑词条，有耍大牌的爆料, 还有工作不敬业, 甚至还有之前在深洲大学，引起校园紊乱, 像是内行人在细数江延的不是。
顾尤看得出来，这应该是江延和公司之间产生了不小的矛盾。
“没什么, 学长。就是一个去品牌直播间露脸带货的活动, 我在剧组呢，就拒绝了, 公司那边不太满意。”
晚上, 顾尤坐在窗边，听到江延在电话那头对他道：“本来他们就不愿意和谈解约, 这件事刚好给了个由头，现在我这边的宣发和经济人都停了, 可能后续要打官司。”
顾尤微微蹙眉：“打官司？”
“嗯, 不过也没关系。”
江延像是早就想到了，笑着道：“我现在在剧组集训呢, 导演要求挺高的，刚好这半年打磨角色, 也不打算接什么通告。”
虽然江延说得轻巧，但顾尤隐隐觉得, 其实是没这么容易的。
“那你...现在在那边还好吗？”
夜里，顾尤听到呼呼的风声, 江延像是在室外，背景还有几声蝉鸣。
“还好，就是有一些骑马的戏，导演说我骑得不够劲，正在外面练呢。”江延像是拍了一下旁边的马头，顾尤听到一声长吁，半晌，清越的声音又响起：“学长，你打电话给我，我很开心。”
“......”
顾尤的眼睛垂了一下。
江延在这个时候选择转型，当然是会吃苦的，他不知道因为自己的原因有多少，但心里多多少少是有点关心，所以打了这个电话。
“那你好好拍戏。”
“嗯。”
“那我挂了。”
电话那头，江延像是还想说什么，气息起了头，却又隐下去，最后只道：“嗯，早点休息，等剧组放假了，我就去看你。”
电话挂断。
旁边马场的老师笑了一声：“没说要来给你探班啊，这电影可是要封闭拍好久，我看有的女朋友都住到剧组酒店了。”
“他不方便。”
江延的表情有些许落寞，表情却很平静：“没事，我也不想他辛苦。”
-
周末，康复中心。
“今天好像状态不错。”
两位康复师从旁记录了顾尤今天在康复器械上的表现，笑着道：“可以考虑每天多增加十分钟左右行走的时间。”
其中一个人蹲下来，和叶睢一起轻轻抬起顾尤的小腿：“你看，现在左右腿的协调性还是比较差，但着力方式已经逐渐掌握，对，就是这样。”
训练结束，顾尤抹了一下头上的汗珠，叶睢在他旁边蹲下来，给他递了一杯水：“怎么样？累了吧？”
顾尤摇摇头。
这个康复训练场地是叶睢新找的，比较专业，环境也还算可以，只不过是付费的。
“你交了多少钱？”
顾尤喝完水，还是急着问，他之前被叶睢七哄八骗弄过来，人站上器械，才发现和之前他们走路的小树林和图书馆不一样。
这种有专业人士辅助的地方。
当然是收费的。
“没多少。”叶睢瞪了他一眼，按照墙上画的放松手法，替他放松着小腿：“我现在有工资了，而且薪水还挺高的，当然要带你到好一点的地方练，哪能让你在公园被蚊子叮。”
“......”
顾尤的脸上泛着一片红，像是训练之后涌上来的，也像是有些害羞：“不行，我的训练，当然是我自己花钱。”
况且他那么有钱。
只是傅钧和顾琬华一直不愿意让他辛苦，如果知道他要练习，不要说是约一个康
复中心，请十个康复师到家里来陪练都不成问题。
顾尤着急道：“我们是好朋友，我不能让你花这种不该花的钱。”
“......”
他身下，叶睢的手停了一瞬。
顾尤低着头，只能看到叶睢的后脑勺，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他感觉到叶睢给他放松的动作有片刻凝滞，半晌，带着温度的手掌才重新揉搓起来。
“知道了，那你请我吃饭，行不行？”叶睢抬头，笑着看他：“我要吃好的。”
顾尤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但朋友之间谈多了钱，确实会伤感情，他也只好应下：“那请你吃最好的，慰劳你工作辛苦。”
“好。”
顾尤松了一口气。
“这里平日也能来，”叶睢站在他身后，推着轮椅，脸上的表情有些暗沉，声音却依旧轻快：“只不过我工作日要上班，你可以让你哥陪你来，等周末我再陪你。”
顾尤很轻地“嗯”了一声。
叶睢是他最好的朋友，现在工作辛苦，好不容易周末休息，还惦记着陪他走路。
他不想成为朋友的负担。
他觉得叶睢更应该好好休息，或者谈个恋爱，而不是被自己耽误时间。
周一一早。
顾尤对着镜子换好衬衫，手脚有些笨拙地打了领带，今天是约好的和艺术家谈合约的日子。
他一早就喊了司机，按照今天的日程，可能需要对方一直跟着他，在画廊。
司机稍稍有些迟疑：“小少爷，今天中午夫人让我去机场，说是要接她的两个朋友。”
顾尤怔了一下。
的确，这是家里的司机，他之前在画廊没有太多事要跑，所以一直不觉得，现在如果要认真地工作，那确实不太方便。
顾琬华和傅钧在公司忙的时候，也都是用公司里自己的助理和司机。
他也需要一个自己的司机。
画廊里，上一层的私人VIP茶室已经收拾好，浑圆的乳白色天然石桌上，已经备好了咖啡和茶水，顾尤坐在一旁的轮椅上，看到郑经理今天没有穿西装，而是穿了一件色彩分明的短袖罩衫。
“听说他好像比较喜欢这种风格。”
郑经理投其所好地笑笑：“Yan是这一批年轻艺术家里，名气最大的。进入二级市场前，就有好几个作品被河岸美术馆列为永久馆藏，这在年轻艺术家里很少见。”
顾尤若有所思地点头，继续翻着手里的画册，确实，像这样炙手可热的艺术家，很难会把国内的代理权签给他这样的私人画廊。
“今天是他本人来，还是经纪人？”
“不知道呢。”
郑经理无奈地笑笑：“这种艺术家，都不怎么爱露面，是经纪人也说不定。”
“而且他的资料不多，之前是一直在国外，我也查不到太多信息。不过听一些业内的小道消息，他父亲是深洲美术馆的馆长，所以背景很不错，所以才这么年轻有为。”
顾尤点点头。
成功当然是多方面的原因。
他看到对方的作品画册里，本人的照片也只有一个侧影，还背着光，只能看清轮廓。
“之前的巴塞尔春拍，他的画已经拍到172万美元，以他目前的作品库存和创作周期，说是摇钱树也不为过。我也是发了好几封邮件，才得到回复，谈不谈得成实在不好说。”
郑经理说着，看了一眼时间：“约得11点，应该快到了。”
顾尤放下画册，轻抿下唇，以他对画廊的了解，像这样的艺术家，要签下来实在是难了些。
他有些心疼地咬牙道：“之前说的5.5，我们再让他一个点吧。”
那就是4.5。
而国际艺术品交易的抽成一般是10%。
确实是很大的让利，郑经理的眼睛亮了亮，惊异于老板的狠心，立刻道：“好，那我先改合同，再想想话术。”
玻璃窗外，光影中落入一个颀长的身影，顺着画廊内部的台阶，正在慢慢往上走。
顾尤看着改好的4.5，十分心疼地坐在桌边，趁着人没来，继续吩咐道：“对了，我缺一个司机，让画廊招一个司机吧，没事你也可以用。”
“好。”
-
“小少爷，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阿姨难得下午在家看到顾尤。
最近这一个礼拜，顾尤白天都是呆在画廊，一般5点多才会回家，就像上班一样。
但现在才下午2点。
顾尤自己按着轮椅，语气兴致不高，更像是在生气：“没什么，画廊忙完了，阿姨，帮我把新送的花拿过来。”
“好。”
阿姨把那一大束新送来的鲜花抱到桌上，顾尤就坐在桌边，对着阳光，开始修剪。
只不过动作不那么温柔。
顾尤还是第一次遇到，竟然有人这么明晃晃地放他鸽子，明明说好了11点谈合约，他还特意让郑经理定了中午吃饭的餐厅，结果一直到12点，都没有人影。
郑经理后来电话联系，才知道对方是临时有事，改了日程，说是要下次再约。
顾尤一剪刀剪断了花茎。
就算名气大，也不能这么耍大牌，他那么诚意满满地想要和对方签约，结果连面都没见上，实在是有点生气。
所以他直接回了家。
这几天签的其他人多多少少都谈得还算顺利，有直接落成合同的，也有谈完拒绝的，但至少人家都很礼貌。
哪有不来连招呼都不打的。
顾尤剪着多余的花枝纾解情绪，桌上一大摊粉白的花蕊嵌在带刺的绿叶中，直到他看到傅钧发来的信息，心情才稍微好上一点点。
哥：明天回家了。
哥：很想你。
顾尤愣了一下。
他向下撇着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的光闪烁了一下。
他也很想傅钧。
在这里，傅钧的确是他最亲密的人，也是他最依赖的人，对方总是对他无微不至的好。
顾尤低下头，回了一句。
[我去接你。]
下一秒，微信又跳了一下。
郑经理：司机有了，明天早上等您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