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知看到发件人是自己妻子的一瞬间,眉头就紧紧拧了起来。戾气从眼底闪过,不过下一秒,他看清了朝念发的内容:

  【你好,是学生家长吧?太感谢刚刚的赞助啦,方不方便问问您孩子多大,我想收集一些学生易错题,针对不同年级的学生划分直播难度】

  陆锦知盯着聊天框看了半天,神色变幻莫测了一阵。

  笃笃,管家敲了敲书房的门,打断了他的一些离奇猜测。

  陆谦获得授意后端着一杯红茶进来,放在了陆锦知左手边。

  正要退出去,听见陆锦知在身后叫住了他。

  陆锦知犹豫片刻,说:“给夫人也送一杯过去吧。让他早点休息。”

  “哎。”管家笑着应了,语气都是高兴的,也不知为着什么。

  朝念下播后离开椅子活动了一下筋骨,他发给“知”的消息显示已读,对方却迟迟不见回复。

  他刚打开房门,就见陆谦端着一个托盘走近,见到他,微微弯腰,笑着递上了茶,顺便转达了陆锦知的话。

  “早点休息?他这么说?”朝念愣住。

  陆谦笑而不语。

  朝念左思右想,解不出这句话背后的深意。按照约定,陆父陆母在家,他们两个要睡一个屋子,莫非陆锦知在暗示什么……?

  朝念心生出几分忐忑来,慢吞吞进行了洗漱,惴惴推门进了主卧。

  主卧开着壁灯,整洁宽敞,一

  楠諷

  张足以睡得下三个人的大尺寸床摆放在飘窗边,被子和窗帘都是灰色系的,包括底下的毯子。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个房间、躺上那张床了。

  床头的棕红色小桌柜上点着一瓶熏香,朝念凑近一闻,是熟悉的安神香,有些冷冽,第一天他从这张床上醒过来,闻到的就是这个气息。

  仔细回忆一下的话,陆锦知身上也沾染过类似的味道,衬得他整个人愈发冷清了。

  就连整个卧室的陈设和色调都充斥着性冷淡的味道,可窥见一丝主人的底色。

  陆锦知并不在房间里。

  朝念依然有些不安,甚至不知道该在哪儿落脚,假意跑去窗边观赏夜景,实则站着等了十几分钟,站累了,他终于踩着地毯走到床边,犹犹豫豫掀开一边的被角,坐在了床边。

  古典小台灯是仿古灯笼的,暖白的像是月光,洒在底座一台微缩的水榭中,朝念有些好奇的拨弄了一下开关,水榭开始缓缓升腾起细密的雾气,原来这还是个加湿器。

  里面添了助眠的精油,闻了会儿,朝念就困了,往里靠坐一截,床软塌塌的,一陷进去,他就忍不住整个人躺下。

  等啊等啊,最终靠在床头睡着了。

  陆锦知回屋准备休息的时候,朝念已经睡熟了,兴许是睡冷了,半个身子钻进被子中。

  但他身子骨瘦削,床又大,于是被子只掀开了不到三分之一,显得可怜巴巴,缩在床头像只流浪小猫。

  和新婚夜私自霸占他寝榻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陆锦知走到朝念旁边想将人叫醒,手探到半截又迟疑了,就这么站着,端详那睡容好一阵。

  熟睡中的人好像很没有安全感,躺在床沿摇摇欲坠的,却丝毫不敢往里挪一挪,也许被灯晃到了眼睛,他把半张脸都拱在被子里,露出的一截白皙的脖颈,纤细脆弱。

  他现在是这么的无害。

  陆锦知叹了口气,把人隔着被子往里抱了点,调整到一个正常睡觉的姿势,然后帮他把被子盖牢。

  随后,他绕行到另外一边上了床,抬手关掉了灯。

  光线一暗,朝念便猛然睁开了眼睛。

  感觉到身旁的位置凹陷下去时他就醒了,以为自己在上辈子的房间里遭了贼,差点尖声叫出来。

  但鼻尖淡淡的冷香和周身柔软的触感提醒他,这并不是那个阴冷逼仄的硬床板,和永无宁日的陋室。

  过了许久,他小心翼翼翻了个身,悄悄去看枕边人。

  他们两个中间几乎可以再睡下一个壮汉了,虽然盖着一张被子,可中间留了一条用被子捏起来的小丘,像是楚河汉界,他的新婚丈夫睡姿老实,睡相平稳。

  棱角分明的侧脸由于不再紧绷着,倒显出一些柔和来。

  朝念渐渐放下心,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慢慢,糊里糊涂就又睡过去了。

  -

  虹城的习俗,新婚第四日是回门日。

  凌家那个原本要嫁过来的小少爷千里追爱去了以后,凌家二老就茶不思饭不想,哪里管得上凌念这个私生子。

  倒是凌家长子,凌念名义上的哥哥凌宿雨联系上了朝念,让他带陆锦知一起回家,家里简单设个午宴。

  朝念不太熟悉这个哥哥,只知道他在家中排行老三,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凌家的生意大都是大姐二姐两位女强人在操持,这老三是个出了名的不学无术,纨绔一个,原书是商战,自然对他着墨不多。

  不过凌宿雨和陆锦知是大学校友,也是陆锦知为数不多仍留有私交的同学。

  回门宴的事陆锦知本想推辞,但凌宿雨说就简单走个形式,大姐二姐忙工作回不来,这饭就他们几个,不必有压力,陆锦知这才应了。

  他公司事烦,回门日这天也是天微亮出的门,快到约定时间,便又是周何来接人。

  周何说先载朝念去乐知科技附近的商场逛着等等人。

  朝念心想正好,进了商场就直奔玩具区,想看看陆遇可要的那款玩具赛车是否有货,他在网上查过,发现崽崽眼光高得很,看上的还是不易得的限量款。

  那个系列的玩具车是时下最流行的儿童商品,其中一架最有派头的车单独陈列在玩具区最中间,周围还打了LED,像个小型车展,一眼看上去就昂贵非常。

  朝念凑过去时,展区的推销员立即就跟了过来:“喜欢的话可以看看哦,但是不要上手摸。”

  朝念有些尴尬,举着手机图片问:“有这个蓝色幻影款吗?”

  推销员扫了一眼就摇头:“这边没货。”

  “那可以调到货吗?”

  “可能有些困难哦,您如果确定想要可以帮您预约看看。”

  朝念于是留了个手机号,拜托对方帮忙预约。

  出了商场,暴雨就从阴沉沉的天空倾斜而下,周何兜着雨披跑过来对朝念说:“夫人,去车上等吧,外面凉。”

  朝念问:“他的会还没开完?”

  周何有些歉然:“陆总电话打不通,要不……”

  朝念的手机响了,是凌宿雨打过来的,问怎么还没到。他看了周何一眼,对着手机:“下雨了,路不好走,我们晚点到。辛苦哥哥多等等。”

  凌宿雨对这便宜弟弟维持着表面客气,简单催了句尽快,别让爸妈多等。

  挂掉电话,朝念想了想问:“要不直接去公司楼下吧,他出来你刚好接上,反正也顺路。”

  周何怕夫人等不住,自是一口应和。

  劳斯莱斯行驶进了雨幕中,走了十分钟,雨势似乎变小了,朝念贴在车窗上望向外面的街景。

  工作日的上午人本身就不多,街边的店面因为下雨大都关上了门,零零散散几个行人在檐下躲雨。

  前面的红绿灯路口原本要左转的,周何突然“咦”了一声,钻低了脑袋往后视镜看:“那个不是陆总的车吗?陆总已经出了公司了么……”

  车在路口调了个头,准备过去和陆锦知会合。

  周何一边把车缓缓停在路边,一边嘀咕:“陆总出来怎么没打个电……”

  声音戛然而止。

  朝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陆锦知和另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小公子从一家咖啡店里出来,两人一起看了看雨,彼此有说有笑的。

  陆锦知身边的西装下属跑进了路边泊着的车处,应该是去取伞。

  而那陌生小公子忽然踮起脚尖凑近陆锦知,从朝念和周何的角度看过去,两人那样无间的距离和暧昧的角度,显然是亲了一下。

  周何恨不得当场咬掉自己的舌头,他就不该引起夫人的注意!

  这下好了,和夫人一起看到了自家老板偷腥,还是结婚没几天。

  他并不知晓老板和新婚夫人感情状况到底如何,只知道老板指派自己当好夫人的助理。

  现在这样算不算没当好?

  他只怕自己这份工作要不保了。

  周何小心翼翼去看朝念的反应。

  朝念面色冷冷的,平日里总是带笑的嘴角现下压了下去,眼神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两个人,看起来绝对是生气了。

  只是那双妙目即使恼怒,也艳丽的摄人心魄。清冷的雨幕将他的面庞衬得愈发明艳,连周何都为这样的美貌倒吸一口凉气。

  周何内心里替夫人把自家老板唾弃了一番,但衡量了一下利弊,终究选择帮老板挽尊:“少夫人,那位是香江宋家的少爷,和陆总是业务合作……”

  朝念歪了歪脑袋,语出惊人:“什么业务要出卖色相的?”

  周何连忙闭住嘴巴不敢再多言。

  朝念确实有些生气,不是气自己被当面“戴绿帽”,他和陆锦知又不是真夫妻。他气在明白了原来天底下的婚姻都一个样,他妈妈不就向他这么控诉过吗?

  充满了谎言和欺骗,背叛和不忠,就连协议婚姻也不例外。

  说是各玩各的,但陆锦知也说了,不要放到台面上来,对他要求东要求西,到头来自己双标的很。

  让他等在外面几个小时,结果自己在偷腥,明明坦诚告知实情他又不会怎么样,电话也不接。

  朝念越想越不爽,对周何说:“走吧,不等他了,直接去我家。”

  周何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啊,这,夫人,陆总吩咐我说……”

  朝念看了他一眼,忽地拉开车门,就这样伞也不打冲进了雨里。

  周何被吓了一跳:“夫人?”

  他以为朝念是要冲上去当场捉奸,足下犹豫了片刻,觉得老板的家事自己不要冒头的好,但又怜惜朝念那单薄的身躯,咬咬牙,还是拾起伞跟了下去。

  然而朝念去的方向和他预料的完全相反,背对咖啡馆,在大马路上拦下一辆过路的计程车,坐上就走。

  周何完全愣在了原地:“哎??夫人?!”

  朝念坐上出租,报了凌家的地址,扔下背后傻眼的周何就一个人走了。

  他身上全被淋湿了,新衣服贴在皮肤上黏哒哒的,出租司机从镜子里偷瞄他,按捺住好奇心,贴心的帮他打开了暖气,又地上来一包纸巾。

  “谢谢。”

  朝念打了个喷嚏,转头看向窗外。

  他想,反正是陆锦知先不义的,他任性一下没什么吧?在陆家装乖那么久了也该讨点利息,他才不当受委屈的那个。

  再说所谓娘家本来也是假的,这场戏缺个演员也没什么。

  -

  陆锦知站在咖啡厅门口等着下属取伞过来,这雨下的突然,他摸了摸手机,想着是否该打个电话,这时,小臂被身边的人握住了,他奇怪地转头,而对方正踮起脚尖凑上来作势要亲昵。

  陆锦知一愣,迅速偏过了头,那一吻擦着他的发丝,亲在了空气里。

  宋尚铭被下意识推搡了一下,差点崴着脚,登时有些委屈。

  “锦知哥哥……”

  这样的称呼换来陆锦知的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他慢慢收起了客套的笑容:“宋少,一杯咖啡就醉了?”

  “你打小喊我一声哥哥,应该知道自己是有嫂子的人了吧?看在你爸妈的面上,这次就当你闹着玩,别再糊涂。”他抬手整理了一下仪容,碾平袖口时目光顺势打在手指上,忽然想,是不是应该戴上婚戒才对。

  身边的人还欲开口,一道急促的身影却忽然靠近过来。

  看清来人,陆锦知不无诧异:“周何?”

  他的视线穿过助理的肩,看到了后面停着的劳斯莱斯。

  怎么开到这里来了?陆锦知接着望向车后座,似乎在判断朝念是否在车上。

  周何苦笑一声:“陆总,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