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昏暗的天际闪过一片闷雷,不过才傍晚时分,天色就阴沉下来。

  沈岑愿孤身一人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内,面色平静的注视着沈桥瑜逐渐消失的背影。

  今天是她十八岁的生日,按照她母亲的遗嘱,公司的股份今天就要移交到沈岑愿的手上。

  早在半个月之前,这些年一直在帮她代为打理公司的小姨,沈桥瑜,就联系过她,和她商议这方面的事情。

  沈桥瑜是她母亲的妹妹,也是京市沈氏集团的总裁,沈岑愿的父母在她十岁那年因车祸去世之后,留下的公司和产业就一直是沈桥瑜在帮她打理。

  现在八年过去,沈岑愿也已经离开京市八年了。

  自从父母去世后,她就带着谌鹿来到了云市生活。

  两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沈桥瑜哪放得下心,可实在拗不过沈岑愿,自从父母去世后,这孩子整整在家里不声不响的闷了一整年,好多次沈桥瑜都担心她出什么事。

  后来沈岑愿主动走了出来,第一件事就是让沈桥瑜带着她去了市里的儿童福利院。

  在那里,沈岑愿把谌鹿领回了家。

  那一年,沈岑愿十一岁,她给当年九岁的小女孩取了名字,叫做谌鹿。

  公司的股权沈岑愿没有要,依旧交由沈桥瑜处理,沈岑愿对管理公司不感兴趣,公司交由沈桥瑜是最好的选择。

  作为沈氏集团的总裁,沈桥瑜今天也是百忙之中抽空来云市看望她,顺便处理公司股权的事情。

  这些年来都是如此,沈岑愿知道,在人口众多的沈家站稳脚跟,掌管沈氏,沈桥瑜要辛苦的多。

  机场内人来人往,沈岑愿摇了摇头收回思绪,移开了注视着登机口的视线,转身往外走去。

  外面已经下起了雨,沈岑愿坐上停在机场外的黑色轿车,视线不自觉的落在被雨滴淅淅沥沥打湿的车窗上。

  “瑄姨,去云泉一中。”

  车子顺势启动,充当司机的刘瑄透过后视镜打量了一眼坐在后座的少女,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及肩的黑直发丝柔顺的散落肩头,白皙到过分、甚至透露着些病弱的白的脸颊上是精致柔美的五官。

  女孩脸上的表情极淡,身上带着的气质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少有的沉着。

  少女的声音恬静中带着些云市地区独有的柔软语调,让听的人不由自主的稳住了心神,平和了心绪。

  刘瑄是退伍的女兵,当年被沈桥瑜雇佣,后来八年前就跟着沈岑愿一直来到云市生活,这些年来,她算是看着沈岑愿和谌鹿慢慢长大的见证人。对沈岑愿和谌鹿来说,她也是家人般的存在。

  轿车安静的在路上行驶,刘瑄看了眼靠坐在车子后座,手中拿着本书静静翻看的女孩,心绪也不由得放得柔软。

  雨刮器被启动,身后传来两声低声的咳嗽声,刘瑄伸手把车内的温度调高了些,微微侧头低声嘱咐道,“小姐,把后面放着的薄毯盖上吧,别着凉了。”

  沈岑愿十岁的时候出过车祸,当时车上的司机连同沈岑愿的父母都是当场死亡,沈岑愿虽然侥幸存活,但自那之后身体就存了病根,常年怕冷。

  如今饶是六月中旬正热的时候,但因为外面下起了小雨,沈岑愿刚才在机场还是冷不丁吹了些风,眼下便有些轻咳。

  指尖在书页内侧轻划,将这一页轻轻折了下,沈岑愿这才将书合上,放置在一侧。

  将旁边座位上折叠整齐的薄绒毛毯散开铺盖在自己的腿弯上,沈岑愿伸手轻抚了下上面的皱褶。

  右手指尖自然随意的将散落在脸颊的几缕发丝重新归置在耳后,沈岑愿看着窗外逐渐阴沉的天色,长而卷翘的睫毛轻眨,眼睫下垂,遮挡住了她在这一瞬间变得深沉的眼眸。

  车速逐渐变慢,外面的雨也似乎停下,车窗外是沈岑愿熟悉到骨子里的景象,她紧抿着唇瓣,视线落在方才被她放置在一侧的书页上,上面还有年少时的谌鹿落在上面的稚嫩的字迹。

  被愿姐姐驯养的小鹿。

  蜷缩在双膝上的指尖不自觉的握紧又放松,脸上倏地带上了一抹柔和的笑意,沈岑愿定定的看着那行歪歪扭扭的小字,眉心似蹙而起的归于平静。

  这一次,会到哪里停止呢?

  “小姐,到了。”

  刘瑄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沈岑愿怔了怔,然后淡淡点了点头,再开口,依旧是少女柔和的声线,“瑄姨,我下去给小鹿买一束花,您就在这里等我吧。”

  还未等刘瑄开口,沈岑愿就已经推开了车门。

  步行缓步走到了云泉一中临近的另一条街道,那边有一家花店,沈岑愿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晚间的风带了些凉意,吹散了夏季闷热的空气,可落在沈岑愿的身上,她只觉得寒冷刺骨。

  耳边又响起了那冰冷的机械音:剧情第5次重启,第一个剧情点即将到来……

  周围的行人步履匆匆,似乎没有任何人听到这违和感十足的声音。

  只有沈岑愿,只有她能听到。

  面色没有丝毫波澜,从花店里出来,沈岑愿手中捧着一束包装好的花束。开得正盛的向日葵搭配了几支香槟玫瑰。

  抱着花往回走的时候,在街巷的拐角,沈岑愿看到了在路边争执的那一对少男少女。

  抱着花束的指尖不自觉的收紧,沈岑愿的心中无可避免的出现了少有的暴虐思绪。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出现

  云泉一中高二七班,此时已经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课,这节课是自习课,而且还是周五的最后一节,老师们在这一节课都在开会,所以没有老师坐镇的班级里一时间很是热闹。

  谌鹿单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拿着支笔在指尖随意的转动着。

  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的掌控着钢笔的转动速度,时快时慢,坐在谌鹿同桌的赵听优羡慕的看着她能一边走神一边把笔转的这么溜。

  “谌鹿,你说今天刚转学过来的那个女生什么来头?第一天就敢正大光明的逃课。”说着,赵听优朝身后空了的某处座位瞟了眼,语气听不出是惊叹还是艳羡。

  谌鹿回过神,执着钢笔的手准确无误地在桌面的课本上填下了正确答案。

  闻言脸色也没有半分波澜的变动,只是嘴角带了抹惯性的柔和笑意,“反正最后一节课也没有老师在,上不上这节课都没什么区别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谌鹿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上一节体育课结束后,她看到那个名叫陆景湉的新同学翻墙而出的场景。

  当时还下着雨,谌鹿因为去洗手间耽误了点回班的时间,从室内体育馆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一幕。

  如果没看错的话,逃课的不仅是陆景湉,还有一名坐在墙头帮她的男生,只不过谌鹿不认识罢了。

  收回思绪,谌鹿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别人逃不逃课,跟她有什么关系。

  手下一刻不停的动作,谌鹿争取在下课铃响之前完成老师布置的几套周末试卷。

  其他的几科已经从上午开始陆陆续续的写完了,眼下只剩下这最后一张语文试卷。

  周末她想和愿姐姐一起去市郊的农场玩。一想到这里,谌鹿做题的动力都更足了些。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谌鹿满意的停下笔,然后迎着赵听优带着些讨好的视线,无奈的笑了笑,把自己已经做好的几张试卷都递给了她。

  “喏,不要直接抄答案哈,有不会的直接在手机上问我。”

  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句,谌鹿看着赵听优手脚麻利的把试卷往自己的书包里塞。

  “知道啦知道啦。”笑嘻嘻的把试卷塞进自己的书包,赵听优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谌鹿,“嘻嘻,谌鹿,生日快乐!”

  还没来得及道谢,已经因为放学而变得越来越嘈杂的教室里,大部分同学都捧着个小袋子来到了谌鹿的座位前。

  “谌鹿,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周末愉快!”

  ……

  一边不停的道谢,谌鹿脸上带着笑容从座位上起身,一一接过同学们递过来的生日礼物。

  小小的桌面没一会儿功夫就被各种包装精美的礼品摆满,谌鹿一个一个的道谢,一旁的赵听优也帮着帮她收拾礼物。

  好不容易收拾好,把同学们送的礼物都先放在了教室后面的储物柜里,谌鹿迫不及待的提起自己的书包往教室外面走去。

  在学校门口遇到了还没走远的赵听优,她一把拉住了正要跑走的谌鹿,脸上带着惊恐未定的表情,“谌鹿!刚才,刚才出车祸了!那个转学生……”

  谌鹿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街拐角密密麻麻的围了很多人,她还以为是周末学生放假的缘故,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

  一旁的赵听优看起来还是被吓的不清,她紧紧的拽着谌鹿的袖口,结结巴巴道,“好多血!那个转学生身上好多血!”

  谌鹿皱了皱眉,视线不自觉的往街拐角看去,“出车祸的是新来的同学”

  “不,不知道……”

  眉心微蹙,谌鹿收回自己的视线,转而拍了拍赵听优的肩膀,正要开口安抚她,却察觉到口袋内的手机正在嗡嗡作响。

  来电显示是瑄姨。

  “喂,瑄姨”

  “小鹿,你还在学校吗?你先待着别动,我马上来接你!”

  即使隔着听筒,谌鹿也听出来刘瑄的声音有些不太对劲。

  她心里有些不好的感觉,视线不由自主的又落在了街角出车祸那里。

  警察已经到了,围着的人群被疏散,露出散落了满地鲜血的车祸现场。

  肇事车辆是一辆灰色的面包车,此时整个车头已经卡进了街角的墙壁内,看起来破损很严重。

  刚刚下过雨的地面,潮湿昏暗,又夹杂着鲜红的血迹,混合着道路上的泥污,整片地面看起来混乱不堪。

  可在那之中,谌鹿看到了一抹不一样的颜色。

  在那片暗红色的地面上,散布着凌乱凋落的花瓣。

  嫩黄色夹杂着淡淡的橘红。

  那是,向日葵的颜色。

  每一年的生日,我都会送给小鹿一束向日葵。

  晃晃悠悠的秋千上,谌鹿在身后抱着沈岑愿,脑袋轻轻的点在她带着馨香和柔软的颈窝里。

  沈岑愿手里捧着她送的小王子,一只手伸到一侧自然的抚摸着她的脑袋,轻声这样说道。

  这是谌鹿十岁生日时的画面。

  心脏倏地被刺痛,谌鹿直直的看着那散落了满地的花瓣。

  耳边的手机尤未被挂断,电话那端的刘瑄似乎正在开车,谌鹿透过听筒,都能听到她不时按喇叭的声音。

  再开口,谌鹿的声音带了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瑄姨,愿姐姐呢?”

  家里面派来接她的车子因为路上堵车终于姗姗来迟,赵听优拉开车门,正要朝另一边还没走的谌鹿打声招呼。

  转眼,却见到刚才还好好的人,突然像是失了力气般,挂在肩膀上的书包倏地落在地上,溅起了小范围的泥水在谌鹿的身上。

  还没等她开口问什么,就看到谌鹿发了疯一般的转过身朝前跑去。

  两人交肩而过时,赵听优想要伸手拉住她的指尖不自觉的愣住。

  不知何时,谌鹿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