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景淮慢吞吞转头瞥了他们一眼, 这般反应正合她意,自然也不觉得恼怒,放开了钳制女人的手,看向叶流青, 语气淡淡:

  “管好你的下属, 如果你不想看到他们肢体分家的话。”

  “还有, 你们的圣女大人是会被关在寝宫,还是被压入地牢, 都将取决于你们的表现哦。”

  叶流青深埋下头,咬牙怒喊:“都给我跪下!”

  “一群蠢货, 你们以为这样意气用事就能救下圣女吗?!明知情形不利, 你们究竟是要救她还是要害她!?好好实现自己的利用价值, 先让自己活下来再说!”

  一番斥责如冷水将怒火上头的几人泼醒,他们胸腔重重起伏几次, 折下腰身再次跪地, 低头以示臣服。

  兰景淮眯起眼笑,眸中藏着浅淡凉薄, 轻轻鼓掌,意味不明似的夸奖:“明智的选择。”

  叶流青闭了闭眼,沉声道:“静候陛下命令。”

  “很好。”兰景淮满意颔首,“第一个任务,替我传达消息,明日巳时, 所有朝廷官员集于大殿,我有大事宣布。”

  “是。”

  叶流青领命起身, 回头望向下属们, “都听到了吗?立刻出发!”

  众人离去的速度比来时快无数倍, 即刻动身,眨眼便没了影子。

  兰景淮摸了摸下巴,转头对秦姝之揶揄:“他们好像也不怎么担心你嘛,跑得这么快。”

  “那是自然,他们听你的命令,我才能平安,不是吗?”

  秦姝之不见笑颜,眉目生冷,脊背挺直,颇似受尽折辱后仍不愿屈服,一派坚忍傲然之感。

  兰景淮挑了下眉,轻呵一声,余光无意识扫过周围。

  好几个宫人在院中洒扫,还有个方淳兰正扒在庖厨门口竖着耳朵偷听,眼睛睁得溜圆。

  她不着痕迹地撇了下嘴,一把拉过人往房内拖,临到门口一把将人推进去,随后步入房中砰的一声关上门。

  窥视的目光被隔绝,兰景淮长舒了口气,大步扑到秦姝之身上,直接将其压至靠坐于茶桌上,数只杯子叮当一震。

  秦姝之接住她,护着腰身,“小心些,伤还未好。”

  “没事,我喜欢…”

  她的胸膛一阵闷痛,挤压在女人身上,痛楚源源不断,却仿佛将心里的淤泥顶出,令她浑身松快。

  双手搭在秦姝之肩上,她站直,但不让秦姝之起身,以俯视的角度打量她。

  儿时习惯难改,她如今也惯常喜欢仰视对方,如今突然发觉这两种视角大不一样。CH

  秦姝之的模样是最合适受人祈祷跪拜的,那眉眼见的慈怜入了骨,一点朱砂透着悲悯众生的神性,耳垂圆厚,双唇饱满,丹凤眸一敛,比神像更似神明。

  一见着她眉间那点朱砂,她就软了双膝骨头,想跪伏在她脚边。

  但自上而下地瞧,又变了种样子,顺直的黑发贴合着面容的轮廓,她的脸只有巴掌大,睫毛长而浓密,鼻尖是微翘起的,上唇有一点凸出的唇珠。

  她变成了一个柔软的普通女人,漂亮得不像话,是易碎的琉璃,是该被捧在手掌心的深海珍珠。

  兰景淮凑近她面庞,鼻子不断寻觅在她脸颊旁、眼下唇边,耸动着轻嗅,犬齿阵阵发痒。

  秦姝之略带困惑地望着她,见她一双眸亮得要冒出红光,仿佛饿极的野兽叼到猎物,在思考从哪里下口。

  一股强烈的预感忽生,她有心想躲,但肩膀被压得紧,最终只来得及偏过头,被一口咬住了脸颊肉。

  秦姝之:“……”

  一瞬刺痛,后又轻缓下来,兰景淮松了口,探出舌尖去舔她的脸,从咬住的地方开始,沿着牙印一圈,上行到颧骨,眼睛,鼻梁,鼻尖,又落到唇上,仔仔细细,如同品味某种绝顶美食。

  秦姝之闭上眼,合紧牙关,不允许对方作乱的舌头闯入口腔,自然无法言语,心中升起淡淡的荒谬之感。

  或许是她几乎从不拒绝兰景淮的亲密举动,叫这人向来敢随意对她胡闹,哪怕是如此莫名之举,做起来也毫不犹豫。

  口水的味道很强烈,与她皮肉中散发出来的气味极为相似,舌尖热得发烫,令那火焰与灰烬的味道更加明显。

  浓烈的气味仿佛将她整个人包裹,打上独属兰景淮的烙印。

  这人没完没了,不见停息之势,恍若恨不能将她像一颗糖般舔化进嘴里。秦姝之呼吸愈乱,终于忍不住伸手将她推开。

  “好了,不要闹。”

  整张脸覆上层湿意,她抬手想擦,都不知从何处下手,只好掐一净尘诀了事。

  兰景淮被推开,仍在盯着她吞口水,舌尖刮过犬齿,抵住上膛,属于秦姝之的气息透过一层软肉,被嗅觉捕捉。

  丁小五冷不丁冒一句:[秦恕什么味儿的?]

  “桃子味儿。”

  她下意识回答,无觉脱出于口。秦姝之面色一僵,幽幽斜她一眼,似含怪嗔。

  “哪学来的毛病,又是咬人又是舔人,真将自己当小犬?”

  兰景淮摇摇头,艰难克制那不明而来的贪欲,烧得她五脏沸腾,“可能,我只是饿了…”

  无法相信原因会如此简单,但除此之外她也无法解释那股冲动究竟为何。那好像是大脑生出来的饥饿,不知如何才能将其填满。

  秦姝之看起来真的很好吃。

  “叫厨娘做些饭来,还是我去?”

  秦姝之对于她的忽犯神经,接受度从来高得很,闻言干脆略过话题,目光投向门口,似乎只等她有所求,便会立即起身去为她做饭。

  “嗯…叫厨娘做去,庖厨人多眼杂,我不能抱着你。”

  兰景淮仍不放她起来,埋下头,开始在她颈间嗅嗅。

  好饿。

  秦姝之无声叹气,抬手捏起她头顶一撮发丝把玩,晃动着,似被风吹过的红色麦苗。

  “先前怎就偏叫我来做?”

  她太久没做过饭了,味觉对她而言可有可无,之前也无心将精力投注于此,做出的食物那么难吃,兰景淮却乐此不疲,像是丧失了味觉。

  “怀念啊,我都二十四年没吃过你做的东西了。”

  兰景淮说完,张开嘴,嗷呜一口咬上了她的脖颈。

  “诶——”

  秦姝之下意识仰头闪躲,但除去更方便她动作外,没起到任何作用。

  不想再经受一遍口水的洗礼,她伸手将人推开,拨走她的双手站起身,拍拍她的小臂,“别闹了,我去叫厨娘准备吃的。”

  秦姝之出了门,只剩兰景淮站在原地。

  她双手撑着桌子,扭头望着女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闭了闭眼,弯身趴伏在桌面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茫然吐息。

  大脑的饥饿在那道身影远离时,仿佛逐渐平缓下来。

  庖厨内,宫人们依着命令准备饭食。

  因重伤初醒,又太久没好好吃过一顿饭,秦姝之想着该做得丰盛些,营养也要丰富,但顾忌着耗时,便选了些做起来速度快的家常菜。

  见她们开始各自忙碌,秦姝之准备回去,刚转过身,却被悄悄扯了扯袖口。

  她回头,与方淳兰一双藏着担忧的眼眸对视。

  “怎么了?”

  “殿下…您还好吗?”她压低声音,问得小心。

  她对景淮帝怀有心理阴影,自从亲眼看到那场可怕的杀戮,她做了很久的噩梦,见到红衣都胆颤,平日躲着兰景淮走。

  对方昏迷后,她本以为能过一阵安生日子,没想到人一醒,又生出这番事端。

  先前和平共处,她还真当景淮帝待圣女殿下不错的,没想到转眼就变了态度,真是恶毒狡猾的女人!

  她实在佩服圣女,被那般骇人的女子挟持还能面不改色,毫无惧意。

  秦姝之颔首,淡笑道:“没事,不必为我担忧。”

  方淳兰眉心微蹙,无力叹气:“我帮不上您的忙。”

  她以为这只是圣女不愿她担心的宽慰之语,不自觉将自己面对兰景淮时的心理压力投射到秦姝之身上,心头泛起一阵怜悯。

  “您定要保重自己,尽量莫去忤逆景淮帝,惹恼那喜怒莫测的家伙,她太可怕了……”

  “幸好她不是个男人呐,否则殿下就更危险了。”方淳兰抚着胸口庆幸。

  秦姝之默了默,手指轻抚过脖颈上不易察觉的浅淡牙印,心道她虽不是个男人,但似乎也并没有多安全。

  表面上,她还是应和道:“我会仔细应对的。”

  方淳兰仍是不放心,还想在叮嘱些什么,余光中忽飘进一抹红。

  她本能地打了个激灵,抬眼望向门口,恰见兰景淮凉薄的目光轻轻在她脸上扫过,转落到秦姝之身上。

  “干什么呢,磨蹭这么久还不回。”

  语气绝算不上好,房内的宫人们几乎心脏骤停,方淳兰恐慌尤甚。

  其实从秦姝之出门到如今,并未过去多少时间,是兰景淮离不得人似的,这么一小会都等不及,又跟来了。

  秦姝之侧目,本欲顺着戏呛她一句,转念想起方淳兰的叮嘱,话便在口中拐了个弯,微微低头朝她欠身行礼,“抱歉,与宫人交谈耽搁了。”

  当秦姝之不作出对抗之态时,气质分外柔顺,再稍作示弱,甚至显得可怜。

  兰景淮未料如此,蓦地一怔,表层的冷漠险些露出破绽。

  心脏似被抓出一道细长的口子,一瞬刺痛,一瞬痒麻,那股古怪的饥饿感又升腾起来,烧得她浑身难受。

  脑袋有点短路,她不知该做何反应,只得板出一张棺材脸,“既然知道,还不赶快回去。”

  言罢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快步拽着人离开庖厨,如一阵风似的大步回到房间。

  秦姝之跟得很勉强,步伐有些踉跄,进门时还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径直撞进兰景淮怀中。

  兰景淮实实接住她,一脚踢到门上——砰的一声,房门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