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打着资料，李子妍的眼神却一直忍不住地飘向墙上的时钟。
四点三十五，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下班时间了。
年轻又尽责的兽医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期待着时间能流逝地更快一些，她调整了椅子，等待着下一个进入诊间的人。
今天是夏柔来找自己的日子。
她所值班的飞机已经于昨天晚上抵达了L市，体恤着自己隔日需要上班，她们并没有决定马上见面，而是约好了今日由夏柔搭车来到市里，两人一同在的兽医院会合。
自己已经事先打电话为晚上的餐厅订位，稍晚音乐剧的门票也已经领好了，甚至夏柔午夜留宿于自己家的盥洗用品也已经准备好了...
新的拖鞋。
新的牙刷和毛巾。
甚至以防万一，还买了一台自磨动豆机和咖啡手冲壶。
应该没有什么其他缺失的才对...
无意识地用手指点着桌面，李子妍撑着脑袋仔细思索着。
皱着眉头苦恼的模样，在新的一名客人推门进入诊间时便立马退去。
露出礼貌的微笑，李子妍笑着向牵着狗狗的中年男士打了招呼，可当看到那只黑色杜宾犬颈部上的咬痕和畏畏缩缩的眼神之后，她的表情变得严肃。
“皮特，我的狗，在家的时候跟我的另外两只狗打架，被咬伤了。”有些秃头的男子对着带着手套蹲下身体的兽医说道，“感觉有点严重，所以想说带来给您看看。”
一边安抚着莫名颤抖走路踉踉跄跄的杜宾，李子妍一边检查着伤口，“咬的很重啊...”她蹙眉翻看着皮毛，“而且不是第一次了...这里的旧伤是甚至都还没完全愈合。”
“对，他们平日玩闹的时候确实下口都很重。”牵着狗绳的男子耸耸肩，语气不以为然。
“我想...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玩闹性质了。”李子妍轻拍着局促不安的皮特，瞟了一眼电脑荧幕上主人的登记的资料。
“史密斯先生…”
确认着姓名，兽医对着男人询问，“请问您另外两只狗狗是什么样的犬种？”
“啊？”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突然提问，牵着狗的史密斯想了想，“是两只罗威纳，他们是兄妹。”
用手检查着皮特的躯干，李子妍退去原本的温和，语气有些郑重地问道，“请问史密斯先生，您，是在哪里养着这三只大型犬呢？”她又伸手摸了摸皮特的脚掌，“您一天通常又会遛他们几次呢？”
似乎是对这些提问感到莫名其妙，史密斯隐隐有些不耐烦，“这三只狗就在我家养着啊。”他抓抓脑袋，“遛狗的话，一周两次吧，我周末比较有空的时话会带他们出门。”
李子妍感受着皮特身上明显不足的肌肉，内心对于男人的话毫不相信。
她克制地吸了口气。
“史密斯先生，您的三只狗都是属于大型犬，需要非常大的活动空间。”咬了咬下唇，她忍耐般地开口道，“如果是养在城市的小公寓里，那他们所需要外出散步的的时间，每天加起来至少至少要两个小时...”
她摩挲着杜宾犬脚上柔软到不可思议，明显就是缺乏户外活动的肉垫，“如果缺失了自主的空间和充足的动量，狗狗就会变得焦虑，欺压较为弱小的同类会变成他们渲泄压力的方式。”
怒力保持着平静，年轻的兽医尽量婉转地说着。
可惜宠物的主人似乎并没有意会，他皱着眉头，“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似乎是觉得眼前的兽医啰唆，男人扬了扬声音，“你到底要不要给我的狗狗治疗？”
“我当然会为皮特治疗。”
李子妍看着眼前不负责任的主人，克制着内心难得的怒气，努力平静着语气，“但是史密斯先生，若是不解决皮特和另外两只狗狗焦虑的问题，这种情况还是会再次发生的。”
“你是训犬师还是兽医？”抱着手臂，秃头的男人恶声恶气地说道，“带来医院你帮我的狗治疗就对了，你还管我想怎么养他？你以为你是谁啊？我要换一个医生！”
似乎是被自己主人的吼叫给吓了一跳，本来垂着脑袋坐在地上的皮特跌跌撞撞地缩到了年轻兽医的怀里，本应该机敏威风的杜宾犬此时却可怜地不断颤抖，颈脖上干凅的血蹭到了李子妍身上的白褂，很是显眼。
缓缓深吸了一口气，李子妍看着臂弯里的小东西，既生气又心疼。
可她却不知道自己能够在说些什么，顿了顿，年轻兽医垂下了眼，淡淡地开口，“抱歉。”
“今天的治疗之后，麻烦您每餐给皮特喂药。”
“两周之后再来复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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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洛大学附属动物医院。
在不算拥挤的大厅里，一个褐发女人坐在角落的蓝色沙发上，相比于周围其他携带着宠物等待的人，独自一人的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虽然已经在同一个位置等待了超过十五分钟，可她的脸上卻不見丝毫的不耐，只是安静地翻阅着手中的文学读本。
快到下班时间，习惯性摸鱼的文森处理完一只得了耳介虫的兔子之后晃到了前台，一边毫无节制地吃着专门给客人准备的小饼干和软糖，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洁西卡聊天。
“咦？洁西，那是谁啊？”用下巴指了指角落里的女人，文森问道，“好像没看过她欸？也不像是客人的样子。”
抬头看了一眼，洁西卡继续整理着手上的预约名单，“不知道，刚刚问了一下，她说是在等人。”
“不会是在等金吧？他那家伙什么时候认识这么好看的女人了。”文森靠在柜台，随意地猜测着。
“应该不是。金他下午的时候去出了外勤，现在人还在动物园呢。”
淡淡地回应着男人，洁西卡看了台面上的饼干包装纸，叹了口气说道，“距离下班还有五分钟，你如果有空到可以闲着八卦，不如再去保温室巡视一圈再下班。”
并没有听到前台一男一女的对话，坐在角落的夏柔捧著书，轻轻地翻着页纸。
她抵达的时间比约定的早一些，当进入宽敞明亮的大厅，看着人来人往，装修现代设施精良的医院，夏柔隐隐为李子妍感到高兴。
五点零五分。
“夏柔！”
不知道过了多久，低头阅读的女人听到了熟悉的呼唤声。
抬起头便看到了于转角处出现的李子妍，年轻的兽医手臂上挂着白袍，匆匆地向她跑来。
“夏柔，你是不是很早就到了，等很久吗？”
摇摇头，夏柔盖上书本起身迎向了奔向自己的人，“没有等很久。”自然地伸手理了理李子妍的领口，“你忙完了吗？”
“嗯，忙完了，原本五点就下班了，只是遇到了一个让人放不下心的狗。”开口解释，可一想到方才的状况，李子妍原本欢快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表情很是不快，“...我忍不住对着他的主人叮嘱了很久。”
“子妍你...不开心？”微微偏头，夏柔看着眼前的人，语气温和。
摸了摸自己的脸，李子妍喃喃，“欸？得很明显吗？”
“对不起夏柔，我没有打算要把工作时的情绪带给你的。”低着头，她的语气有些抱歉，“我只是有些生气那只狗狗的主人，而且很伤心...”
“那个主人养了三只大型犬，却没有好好照顾他们，还以工作忙碌为借口把他们关在家里。”想到那只社会性明显不足，又惧人的杜宾犬，李子妍垂下眼，“在高压和焦虑下，狗狗是很容易互相伤害渲泄压力的...”
“今天就算为那只受了伤的狗治疗，不久之后他还是会再次受伤的。可是我也不能骂那个主人，若是我再多说些什么，我担心那个主人以后就不愿意再带狗来医院了...”
年轻的兽医表情低落，语气里有着帮不上忙的自责。
她喜欢这份工作，能够收获到一个家庭真挚的感谢，体验到迎接新生的喜悦，感受到延续生命的快乐...
但也有时，却也得面对因为主人的疏忽和无良，而导致的力不从心。
“子妍。”自然地上前走一步，夏柔轻轻环着李子妍的腰。
任由高自己一些的女孩下巴靠在自己的肩颈，她低声安抚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呜...是这样吗？”垂头用下巴蹭了蹭女人的颈脖，李子妍声音闷闷的，吐息打在了夏柔的肌肤上。
“嗯，就这样。”语气肯定，夏柔的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子妍你要相信我。”
没有说话，似乎是在补充能量一般，李子妍收紧手臂，感受着女人纤细的腰和两人相互传递的温度，就着么安静地回抱着。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重新恢复了情绪，李子妍抬起头，对着面前的人笑着说道，“夏柔，你饿不饿？我订了一家葡萄牙菜，就在医院附近，你等我换个衣服我们就一起过去。”
“好，你慢慢来。”仰头，望着重新打起精神的人，夏柔的语调温柔，“不着急，我等你。”
“嗯嗯。”松开手，李子妍自然地伸手将眼前人褐色的发挽到耳后，灿笑道，“夏柔你等一下，我很快。”
向后彻了几步，她拿起搁在沙发上的白袍，快步奔向了更衣室。
留在原地等待的女人眼神跟在她的身后，在李子妍消失在转角之后才默默地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