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气氛安静得连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司机许是提前被程落阳打点过,戴依佩上了车后,一句话也没问,一句话也没说。

  戴依佩乐得安静,但又莫名有些沉重……因为程落阳变了。真的变了。变得不认识了,陌生至极。

  两年没见。怎么会变得这么……

  戴依佩不知道心脏的肌肉又在哪里发威作痛了。她低下头,手指紧紧地扯着头皮。扯到大脑逐渐清明,才倏地放松。

  夜很深了,繁华的市中心依旧灯火阑珊,可半点人声没有。只有簇拥着的暖黄色的光束洒在黑色地面上,雍容而静谧。

  戴依佩看着窗外的景色,一声未吭。

  市中心的商业区就是程落阳的地盘,她当真是有商业才能的。程氏集团原本就傲视群雄,程落阳登上高位后更是如蟒蛇一般开疆扩土,荤素不忌。

  从前在娱乐版见她,如今在商业版见她。虽然版面换了,可无一例外的全是头条。

  坚硬,强势,雷厉风行。诸如此类的词,都是用来形容商业版上的程落阳的。

  张扬,热烈,头皮发麻。诸如此类的词,都是用来形容娱乐版上的程落阳的。

  戴依佩被采访时,其实也曾经被问到过,你对程落阳的印象是什么呢。

  那段时间,还是两个人刚拍完戏,所谓的营业期。

  戴依佩对着黑得发晕的空洞如深渊的镜头说,也就、也就那样吧。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她脑子里的词一个都说不出口。

  黏腻,慵懒,甚至有些乖张。她的笑容很甜,像是很多如玻璃般的硬糖被锤子砸碎了,然后纷纷揉进那个嘴角里。

  她看她的眼神并不清明。戴依佩读得出来。程落阳给她一个拥抱,手指却要扣着她的肩膀。程落阳扯着长音喂她一口饭,金属质地的勺子却要压着她的舌头,占领她口腔的每一个角落。

  程落阳最爱撒娇,疲懒的,狡黠的。像是一只金毛乖顺地舔舐着怀里的猫,犬牙却在怀中温热的脖颈上,很慢地磨蹭着它脆弱的喉管。

  猫的指尖亮出来锋利的指甲了,但它只是蹭过金毛的皮肉。划出一道白痕,更像是引诱。放纵着金毛的所作所为。

  就像两个人在床上,戴依佩总喜欢哭。但一定要抱着那个人,每一寸肌肤都要贴紧,要把每一分温度都揉进去。

  程落阳让她抓着她的小臂,逼着她睁开眼。两只手抓紧了,有些瘦的一截。动起来的时候会抓不住,太快了。程落阳总是像疯了一样的侵略,也许真的像狗一样吧。她们压在床上,力度要实实在在的让床垫凹陷下去。

  想到这里,戴依佩有些不自然地把视线从窗户外收回来。

  她忍不住打了打自己的两个脸颊。她也从来也没和除程落阳以外的人做过这些事情啊。除了偶尔几次做过梦。她基本是毫无需求。今天只是见程落阳几个小时,怎么就饥/渴成这样了。

  “咳,师傅。”戴依佩想转移一下注意力,“能放个电台听吗。”

  “可以。”司机终于说了他今晚的第一句话。

  深夜的电台大多舒缓,温柔的女声孜孜不倦地说着一些话。男主持人偶尔打趣一两句,车里很快就变得热热闹闹的了。

  司机打开电台后就没再说话,戴依佩靠在靠背上发呆。

  之前程落阳也录过电台......那天她临走还摸摸自己的脑袋说下/流话,压到她耳旁说今晚没法陪她了,可以偷偷地听电台想她。她会装作不知道的。

  结果是被自己羞愤地轰出家门了,不过临走时程落阳在硝烟中给她在额头上印了一个吻......很烫。

  戴依佩猛然惊醒,搓了搓自己的耳朵。怎么又想到这种东西了,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到了。”司机又说了第二句话。

  “啊,好。辛苦了。”戴依佩下了车。

  这个家是她工作后公司租的。之前戴渡那个房子虽然好是好,缺点就是治安不怎么样。莫名其妙的人轻松就能浑水摸鱼地进去。

  这个房子也不算大,三居室。一个人住显得还有点空旷,所以一间被戴依佩改成书房了。

  戴依佩揉了揉肩,随手把钥匙放在玄关。先是去把窗帘拉上后才开了灯。

  快午夜一点了,戴依佩也没感到多困。她不喜欢吵,客厅里的电视也是装饰。墙上的挂钟亘古不变地转着,一刻又一刻。转动的声音在这个格外寂静的家里落地有声。

  一切都太安静了。

  月亮,时钟,和厨房里的锅。永远没有声音。就像戴依佩一样。

  两年前的别墅更像是一场梦。一个孤独的人住在一个空荡荡的家里,没日没夜地面对着这些死物沉默着。直到有一天,这个家里忽然熙熙攘攘地挤进来了很多人。很吵,东倒西歪。整个家里热闹的好像有些浮华,顺着人烟能冒到别墅的二层。

  有一只栗色的小狗,每天都在和一个很热闹的姐姐抢吃的。旁边有一个哥哥,总是拿一副很鄙夷的眼神看着他们。不过最后还是会给姐姐一块糖。

  戴依佩在这个梦里坠得越来越深,在海底深处。她看见一个人,在午夜一点。穿着一个很幼稚的围巾,依然在给她煮饭。

  蒸汽很浓,把那个人的笑脸都蒙上了。

  楼上的人家忽然掉了什么东西,把戴依佩猛然砸醒。蒸汽猛地消失了,只剩一个空荡荡的厨房。

  戴依佩仍旧有些失神,愣愣地站在客厅处。

  自己真的该睡了。她只是回到了自己正常的、应有的生活。

  她从来都在期盼这种生活。不是吗。

  安静,孤独,密不透风的。

  那两年只是自己漫漫人生中。一场荒诞至极的梦。

  卧室的窗户透过来一丝风,配合着月光的霜华。把桌角上的商业报纸吹得翘起来,安静地描绘着头版处程氏股票走向曲线。

  床上的人睡得不太安稳。眉头若有若无地蹙起来,手中抓着的被角被捏出褶皱。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有个人正睡不着。

  黑暗的墙角,几板药片和胶囊凌乱地散落在实木地板上。

  长发女孩紧紧地缩在角落,身下无数抱枕簇拥着她。被捏扁的啤酒罐和被开封的玻璃酒瓶滚落在地。胃部暗暗抽痛。程落阳蜷缩着,额头上遍布着细细密密的汗。

  看不见了。看不见了。再也看不见了。

  怎么会看不到。从什么时候看不到的呢。

  为什么。

  ......

  “依佩姐。”桃稚自从那次和程落阳谈完话后就变得有些拘谨,“起床了。今天要做采访。”

  “嗯?”戴依佩睡得迷迷糊糊的,正被人拽起来。“等下......别碰我。我脑袋疼。”

  “哦哦哦。”桃稚赶忙松开手。“是昨晚喝多了吗?你们那个聚会......喝酒了?”

  “没。”戴依佩半直起身子靠在床头处缓了缓神,“只有张导喝了。”

  程落阳.....应该没喝吧?她胃痛,也不会作死。

  “可能是吹风了吧,我昨晚开着窗户呢。”戴依佩揉揉太阳穴。

  "怎么突然想起来开窗户啊!”桃稚顿时着急起来,快步把窗户关上,“夏末不能贪凉。这时候吹风会吹出毛病的!”

  “也没什么啊。”戴依佩讪笑,“昨晚蝉鸣挺好听的。没忍住多听了一会儿。忘记关上了。”

  “你一个人呆在家里是有点太安静了。”桃稚帮忙收拾了下桌子,视线在那张被吹乱的报纸上顿了顿,“没想过养个小动物什么的吗。”

  戴依佩愣了下,忽然笑出来:“之前养过。”

  桃稚这倒是没听说过,惊讶道:“真假,我怎么不知道。”

  “真的啊,中华田园犬。栗色的。还挺好看的。”

  “那现在呢?"桃稚没当回事,”怎么不接过来养?“

  “现在?”戴依佩恍神,“养在......朋友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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