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雪行客>第四十七章 变幻

  苏枕寄一早就听得舞剑之声,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梦中,翻了个身,听见枝条被凌厉剑气扫落的折断之音。

  今日天气放晴,天边刚刚破晓,可窥见暖阳的一丝微光。长剑扫过竹林,霎时竹叶纷飞,落了一地。舞剑之人正在院中,青衣白靴,只用一根锦带将长发高高束起,看着已无半分病气。

  岑书白抱着柳昔亭的外衣,候在一边,见苏枕寄走过来,轻声问了好。

  苏枕寄笑说:“他这么有精神,今日头不痛了?”

  “公子昨天夜里发了一身汗,一早就起来沐浴更衣,瞧着病气也让那身汗蒸了出去。”

  苏枕寄面上带着笑意,撇嘴道:“病了小半个月,也该好了。”

  他说着四下看了看,随手掂了一根趁手的棍子,身形一动,已来到柳昔亭的身前,当的一声迎上了柳昔亭的剑。

  柳昔亭愣了一下,随即冲他一笑,脚步后撤,反手去格他手中的棍子。

  两个人放开了手,从院中斗到了房顶上,岑书白听着头顶上叮叮当当的脚步声,很担心下次雨天来临时屋内要漏雨。

  他的这个心思刚冒出来,就见苏枕寄已从屋顶跃下,刚一转身就向后一倒,柳昔亭的剑便从他的身前扫过。苏枕寄用木棍触地,身体立起,还不忘说闲话:“左手剑都能使成这样,我还以为能欺负你一下呢。”

  说着话,满是黑灰的木棍便迎面扫来,柳昔亭踩住马厩的柱身,翻身一跃,险险躲过,笑说:“你这还不是欺负?”

  “柳公子还耍无赖?”

  两个人打就打吧,将院子里的藤椅踹翻了不说,摆着的酒坛子打碎了五六个,浓郁的酒香在院中弥漫。

  苏枕寄一回首,问道:“你还藏了酒?”

  柳昔亭奇怪道:“我没有啊。”

  他答话的这功夫,就见苏枕寄的棍子毫不留情地敲在了自己的胸口上,痛倒是不痛,只是将好好的青衣添了一道黑印子。

  柳昔亭愣神半刻,叫了岑书白一声,隔空将剑扔了过去,回过身劈手便要夺他手里的那根棍子。

  苏枕寄大笑不止,脚尖一点,便已行至池塘边。

  眼看就要被追上,他立刻一跃,足尖在水面上只留下点点水痕,人已飘然远去。

  柳昔亭叹了声:“这是什么功夫!”

  两人在池塘对岸惊起了数十只栖息的鸥鸟,此时旭日东升,金色的光芒将白色鸥鸟的翅膀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而那两个人,一前一后没入了远处的深林之中。

  早饭已经热了两遍,才终于等到两位回来。厨娘气势汹汹地守在院中,指向一地破碎的酒坛,声音洪亮地质问道:“两位少爷,打架归打架,你们把我酿的酒都毁了个七七八八,这不是糟蹋东西吗!”

  柳昔亭抿了抿嘴,正想该怎么狡辩,又听她矛头一转,质问道:“苏公子!你拿着烧火棍干什么!哎哟,公子,这衣裳脏的。两位,老大不小了,还像个毛头小子,快把烧火棍拿过来!这让我一通好找!”

  苏枕寄自从来到柳昔亭的住处,见到的人大多是低声细语,哪有人会这样指着自家公子教训的。但他见柳昔亭蔫了吧唧的不敢说话,没了人撑腰,他就更不敢辩解了,赶紧恭恭敬敬的把烧火棍还了回去。

  岑书白像是藏着笑意,说:“苏公子,洗洗手去吧,都是灶灰。”

  苏枕寄赶紧逃到池边,他刚洗上,就见柳公子也溜达了过来,转头笑道:“哎,你不是最会调教下人吗?怎么还被人骂成这个样子?”

  柳昔亭也蹲在他身侧洗手,笑说:“没骂你吗?”

  苏枕寄又笑起来,说:“你衣裳脏了,我没脏,看来是我多赢了些。”

  闻言柳昔亭低头看了看,又笑着看他,说:“好吧,你赢。”

  他们洗罢手,就瞧见岑书白打了一盆水,迷茫地找寻了一圈,却见这两个人从池边回来了。

  岑书白叹了口气,说:“快吃吧,待会又凉了。”

  两位祖宗终于安定下来吃早饭,就听岑书白说:“公子,再住两日就得搬回去了……有人找你,总不能让他们到这边来。”

  柳昔亭嗯了一声,下意识去看苏枕寄。

  苏枕寄赶紧说:“我要是住到越府去,我师兄非把我的皮扒了不可。”

  “这么严重?”柳昔亭忧虑道,“他这么讨厌我吗?”

  苏枕寄一乐,说:“那倒不是,毕竟越公子在苏州城内人缘这么好,师兄说我脑子简单,不能掺和进苏州城的是非中。”他说着还故意往柳昔亭身上轻轻碰了一下,说:“他说你一看就很精明,担心你把我卖了我都不知道。”

  柳昔亭也笑,看向他,说:“我才不会卖你,就算是你想卖了我,我肯定也束手就缚。”

  这话一落地,岑书白明显坐不住了,端着粥就离开了。

  柳昔亭一连病了这么多天,刚好便想拉着他出去逛逛,之前在醉风楼没能好好吃上一顿饭,今天想着怎么也要补偿一顿。

  上了灯后,城内反而更加热闹,但是苏枕寄一路上左顾右盼的,柳昔亭忍不住问道:“你找什么呢?”

  “啊?”苏枕寄回过神,贴在他耳边小声说,“我怕我师兄就在附近,回去他肯定要揍我。”

  柳昔亭笑道:“这么多人,你放下心。”

  苏枕寄点点头,又听他问:“我之前听你说,你们并非出自少林寺,但是我见你的轻功身法倒是颇有少林之风。”

  “我也不知道。”苏枕寄叹口气,语气有些幽怨,“我也觉得我的功夫多少受到了少林武学的恩泽,毕竟我师兄使的少林棍就很厉害。”

  柳昔亭奇道:“你和他交手,能过多少招?”

  苏枕寄笑了:“他的少林棍是揍我用的,我不能还手。”

  柳昔亭说:“他打你,你就站着让他打吗?”

  “做错了事情要挨罚,这是规矩。”苏枕寄叹了口气,说,“我觉得我这次回去,凶多吉少了。”

  忽听得高声吵嚷叫骂之声,苏枕寄往声音的来处看了眼,说:“好气派的马队,穿着倒不像是中原人。”

  柳昔亭缄默不言,也默默随着他走近了些去瞧。

  看热闹的人太多,已将客栈堵了个水泄不通,掌柜的没办法,高声喊道:“请各位散了吧散了吧!我们已经报了官,待会儿衙门就会来人,请诸位不要堵在门前!”

  他这话音未落,一个半大少年便轻轻一跃,立于满载货物的板车顶上,声音清亮:“大伙儿都知道,观宝之日在即,苏州城内聚满了英雄豪杰,再不长眼的小贼,也不会潜进我们少主的房间,只为了偷点钱财。若不服气西刀之名,大可来试上一试!少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苏枕寄侧头,说:“西刀?”

  柳昔亭点头:“当年的……东剑西刀,其中的那一把雁翎刀,也来到苏州城了。”

  如今只闻西刀,却无人记得那柄埋入黄土的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