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思月立在走廊下, 目光染上一丝复杂情绪,平息好一会才进去。
她跨过门槛,入眼看见几人, 其中还有谢宝珺,她神色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优雅笑笑。
她俯身行礼,随后在末端坐下, 而坐在她对面的人,则是那个李严, 李公子。温思月羞涩, 一直垂着脑袋, 没看他一眼,她转转黑亮的眼珠子,趁着他们闲聊时,用余光瞥了一眼。
简洁朴素,长衫微微发白, 挺着背脊, 颇有读书人的傲骨。长相也算端正,只是入秦府难免惊慌,一双手无措摆放。
温思月心里放心,至少长相举止来说, 是好的, 就是不知家人如何了。
她端坐着,没吭一声,倒是谢宝珺聊得热乎,一点没客气。
王嬷嬷绕到她身后, 弯身靠近,跟她解释:“谢姑娘是不请自来,小将军就不知了,夫人说,不必计较,要拿出大家风范。”
“嗯。”
就算温宛如不叮嘱,她心里也有数,这种场合,自然要端庄大气些,哪能让旁人看了笑话。
温思月转过身,一副心思放在他们闲聊上,于是她就听到谢宝珺略微嘲讽的开口:“李公子家中以什么为生?”
她抬眼,刚巧看见谢宝珺鄙夷地白了她一眼,看来她不是跟着瞧热闹的,而是来看她笑话的。
笑话她小门户出生,也只能嫁给小门户,上不得台面。
她默默听着,神情淡然,没将她的话放心上。
“家中父母务农为生,只有薄田几亩。”李严心中紧张,可是表面却镇定,能沉住气。
“嗯。”秦万海摸着下颚点头,随即说道:“我问过你恩师刘大人,他对你赞赏有加,只要努力,中个进士指日可待。”
秦万海一开口,旁人就识趣的合上嘴,不再言语。
“恩师过誉了。”李严说完,赶忙喝口茶润润嗓子,顺便疏解一下紧张的情绪。
寒门之子,能被秦府看中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虽然只是个继女。
李严放下茶盏,往她的方向看了眼,正巧对上她的视线,两人一愣,纷纷别开眼。
温思月从容,颔首打个招呼,随即喝口茶,继续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
她颦着眉,余光瞅了眼秦术,原以为他别有目的的来,可此刻又安静的可怕,实在不懂他想做什么。
瞧他气定神闲的坐着,当真悠闲得很,像是看客一样。
温思月敛眸,手指缠着丝帕在不停绕,有些心烦了。
因为来来去去都是那些话,没什么特别的,她都知道。
“用过午膳再回去。”
秦万海发话,旁人不敢言语,李严自然也应下。
“李公子可要多吃点,咱们将军府可不是谁都能来的。”
李严面色尴尬的看了眼谢宝珺,没说话。
“住嘴,没规矩。”秦万海呵斥一声,脸色冷了下来,然后转头对着李严笑笑,说些客套话。
谢宝珺失了面子,气得跺脚,福福身,说道:“我先失陪了。”
然后带着丫鬟出了大厅。
她一走,气氛当真是和谐多了,少了冷嘲热讽,李严也自然些。
片刻后,下人陆续将午膳端了上来,他们一一入座。温思月身侧分别是秦术和温宛如,本想坐远些,可怎么看,都没合适的地方。
罢了,她也不纠结这些。
温思月有些不自在,毕竟秦术坐在身侧,一点的距离,他的体温都能感受到,躲都躲不掉。
她尽量不看他,偏偏,有时候不得不注意他。
比如现在,相谈甚欢,秦术蓦然问道:“李公子可有婚配?”
冷淡地语气,听不出喜怒。
“尚未。”
秦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不知听到没有,半响才听见他道:“听闻你表妹住在你家中?”
闻言,不知李严一怔,温思月更是惊讶,这事她和温宛如都不知,秦术是怎么知道的?
她停顿几息,不解地看了秦术一眼,又移向李严。
“是,表妹可怜,自小没了父母,家父看她可怜,便接了过来。”
李严咽下口水,目光微垂,有些心慌。
“你父母心眼好。”
温宛如笑着打个圆场,想着轻轻松松吃顿饭,旁的事,其它时候也能说。
温思月吃着碗里的饭,夹菜时,特意夹了秦术跟前的。她侧目,挑着眉梢瞪了他一眼,刚想收回眼,就见秦术抬头,直勾勾的凝视她。
眼尾上扬,薄唇轻弯,笑得放肆,不怀好意。比平日看着好相处,可她知道,他再怎么伪装也藏不住眼底的想法。
她咽下嘴里的鱼,慌忙坐正,安静吃饭,没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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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内传出欢笑声,听着声音甚是愉悦。一上午时间,温宛如和秦万海旁敲侧击的问了许多,李严的情况大致了解了。
与媒婆说的相差无几。
人一走,她和温宛如便找个借口离开,回了自个院子。房门一关,没了外人,母女两说话方便许多。
温宛如拉着她的手关切问:“如何?母亲觉得不错,礼数周全,人品看着也差不了。”
温思月点头,赞同她说的话,头次接触是不错,就是不知是表面,还是真心了。
“依我看,定下来倒不急,先拿着生辰八字算算,若八字相合好说,不合,就要再商议。”
温思月转着眼,不解地看向温宛如,向来是要成亲了再合八字的,她这…
她神情冷静,看不出喜悦,“是不是不妥?”
温宛如不在意笑笑,解释道:“没什么不妥,成亲是大事,自然要谨慎些,你瞧,我和将军的亲事不就因为一个吉日耽搁了。”
所以,她是担心了。
温思月明白了,合八字总归来说是好事,没坏处的。
“是,听母亲的。”
温宛如满意颔首,望着门口思忖半响,说道:“找个日子去长华寺。”
“啊?”
她顿住,又要去长华寺吗。想起那日去长华寺,她的腿现在还是颤抖的,太累了。可人说必定要心诚,才能如所愿。
如果躲避不了,那就去吧。
温思月脑中斗争一番,还是妥协了,“母亲想何时去?”
温宛如想了想,于是说道:“后日去,刚下过雨,山路湿滑不好走,且等两日。”
“嗯,还是母亲想得周到。”
温思月无声轻叹,待了一会后就借口回去。
她想回去休息,顺便静静,认真想想自个的亲事。她低着头,一路苦想,李严看着也算老实,好相处,家境虽不好,可也不自卑,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只是,她真的要嫁他吗?
她对李严并没有心动的感觉。
“哎。”
温思月又是一声叹息,表情相当苦恼,她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双手不停来回摆动,显得无聊。
“姑娘,你是不是没看上那个李公子?”
“别胡说。”
她骤然转身,严厉的看了春花一眼,她四处看看,幸好没旁人在。
温思月面色缓和,忙向春花解释,“被人听见不好,这话关上门自己说说就罢了,在外头可别说了。”
春花捂着唇一个劲点头,知道自己说错话,歉意地说道:“姑娘,奴婢错了。”
“行了,回去吧。”
她也没责怪,只是怕人听见而已。
-
去长华寺那日,温思月早早准备好,为了不像上次那样,这两日她还在院子里跑步,就是为了体力能跟上,别再累得双腿颤抖。
就是不知顶不顶用。
“夫人怎么还没来?”
她和春花在门口等良久,也不见温宛如人来。她有些心急了,吩咐春花:“你去看看?”
春花提着裙摆就去,“是。”
只是春花刚跑两步,迎面就撞见秦术过来,步伐从容,一派悠闲,不像办公务,倒像去玩乐。
春花脚步一顿,慌忙行礼,“小将军。”
“嗯,急着去何处?”
秦术平静地问了句,目光望向温思月,随即又收回眼,了然道:“是去找夫人。”
“将军是怎么知道的?”
他勾唇一笑,比冷脸的时候看着好亲近,“温夫人去不了,拜托我送你家姑娘去。”
“啊?”
PanPan
春花半信半疑,回头瞧瞧温思月,拿不定主意。于是跑了回去,把秦术方才的话告诉了她。
温思月看见秦术本就惊讶,以为是巧合,结果春花这么一说,她霎时来了怒气,瞪了他一眼,就走回去。
她不去长华寺了。
“不劳烦你了,我有事。”
秦术挡在她身前,不让她离开。温是月气得哼了一声。
“你母亲有事,所以拜托我了,你若不去,我很难交差。”秦术若无其事的扯扯衣袖,看向她的神情无波澜,“对了,方才我父亲也在,他特意交代,要好好照看你。”
最后一句他拖着尾音,有股压迫感,听在耳里不容拒绝。
她咬着牙没说话,垂眼深思,“我去问问。”
“不信我说的。”
温思月撇撇嘴角,当然是不信,可想到秦万海真说了这话,那…
思忖半响,她妥协了,扭头朝门外走。反正秦术骑马,她坐马车,相安无事便好。
温思月上了马车,不等她坐稳,就见骨节分明的手指撩开车帘,一跃而上。
她慌忙后退,手撑着坐垫上,“你,你不是骑马?”
秦术撩开衣袍坐得端正,笑着说道:“整日骑马也累,今日便坐马车。”
温思月朝外头看了眼,只有一辆马车,春花和赵勉都走着,若是不坐,也得跟着走去长华寺。
思量片刻,她咬咬牙,下了马车。
“你这么有诚心,神佛定能看见。”秦术不冷不热的说了句,他望着烈日,又补充道:“当心点,别中暑了。”
温思月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可一句辩驳也说不出来,论卑鄙,秦术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她拎着裙角往前走,没朝后看。
春花不明所以,担忧又关切道:“姑娘怎么了?跟小将军闹别扭了?”
她扯着温思月的衣袖,急得团团转,连声劝慰她:“大热天的,可别中暑了,姑娘千金之躯,可不能有事呀。”
“还是坐马车吧。”
她皱着眉眼,目光倔强坚定,“不用,我能行。”
才说完,她就大喘气,捏着帕子直擦汗。她伸手挡挡,有点后悔了,长华寺那么远,她不会没到就晕了吧?
脸颊热得通红,白皙娇嫩的脖颈也透着粉,着实热的够呛。她扯扯领口,一丝风钻进去,舒服了些。
“别逞强,奴婢都累,更何况是你。”
温思月抿唇,脚步顿住,此刻又去坐马车是不是显得没骨气?
“我…我,我渴了。”她说出口。
“哦哦,来喝水。”
她喝了一大口,眸光不经意一瞥,瞧见秦术探着半个脑袋出来,“要上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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