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袋面包屑洒落在地上，被地面的雨水沾湿，涨成一团团面絮。
NPC脑袋扭了180度，玻璃球一样的眼珠子骨碌碌滚动。
一股熟悉的邪恶气息扑面而来，引起阵阵恶寒。
李未然脱口而出：“邪灵之主，白柚。”
踏破铁鞋无觅处。
李未然和左淮找寻这么半天，邪灵之主终于主动现身了——只不过，是通过傀儡和他们进行了接触。
卖面包屑的NPC从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变得宛如一具死物，浑身由无形的丝线操纵着，提线木偶一样朝着他们缓缓走近。
他一寸寸移动目光，视线落在左淮的脸上，上下嘴唇一碰：“0001？积分榜首？你是给我送积分来的吗？我好感动啊，李！欠你的人情，要怎么……还！”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掷地有声地落下，NPC人偶生锈一样的身体陡然便得敏捷迅速，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向左淮扑了过来。
左淮把李未然朝旁边一推，指尖一抬，谁也看不清他是怎么抽出裤腿边的枪来！
枪口瞄准NPC眉心就是一梭子弹。
NPC动作一顿，额头的枪口黑洞洞的，没有鲜血流出，只有被火药烧灼的焦烟缓缓冒了出来。
对人类来说的致命伤，仿佛对这东西毫无生命威胁。他只是身体一震，下一秒便以更加惊人的速度扑了上来。
李未然道：“那是邪灵之主的傀儡，已经木偶化了！普通方法杀不死那东西的！”
话音刚落，左淮已经手起刀落，用镰刀将那木偶化的NPC拦腰斩作两截。
NPC的下半截身子在布满雨水的石砖上滚出很远，上半截则应声跌落。
如此境况，他竟然没有半点疼痛和恐惧，只是下意识用手臂朝着自己下半身爬了两下。
见下半身滚得太远，他愤怒地一拍地面，舍弃下半身，调转方向朝左淮飞快爬了过来。
左淮面无表情，等他靠近之后，一脚把他脑壳踢飞出去。
梆梆梆……
那东西在地上撞出空心木头的声音。停稳之后，一对玻璃眼珠子一齐滚动，恶毒的视线投向左淮，像是要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算哪根葱！区区一个管理员，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撕心裂肺的吼叫回荡在广场上，惊飞了一大群鸽子。
“……”左淮不明白这个什么邪灵之主对自己哪来这么大恶意。
他刚要转头对李未然说什么，地上断为三截各自挣扎的人偶忽然一齐动了，三个组件自发合拢，拼回扭曲变形的人形，就像是被线串起来的串珠一样。
那东西抬起僵硬的手臂，拧回自己歪斜的脑袋，再调整了下半身的角度。
李未然正在后面关注战局，忽然一股阴森恶寒的气息吐在自己脖颈，一只冷硬冰凉的手搭在他肩头。
“李。我们明明更早认识，你为什么让他牵你的手？”
李未然浑身僵硬。
背后的声音继续道：“他是管理员，把他杀了，然后我们联手干掉其他人。好不好，李？”
左淮回过头，看到另一个木偶化的NPC正伸出手，半是抚摸半是威胁地握住李未然的脖子。
他们两人竟然都对这个木偶的靠近毫无察觉！
“然然！”他脱口喊道。
这声称呼像是刺激到了邪灵之主，他捏住李未然的下巴，连声问道：“他叫你什么？他叫你什么！李，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我追逐你的背影那么久，你甚至都不肯回头看我一眼！那个管理员却可以这么称呼你？！”
左淮脸色变得很难看：“放开他！”
那人偶嗤笑了一声，轻轻抚弄李未然的头发，在他耳边轻嗅：“你现在的样子更好看了。但是沾到了难闻的味道，是那个管理员的味道吗，然然？”
左淮朝向人偶，眼中寒光毕露。
然而李未然看到他背后，那买面包屑的NPC朝着他后脑高高举起了木偶化的拳头，猛地砸了下来。
他目露惊恐，想要出言提醒，左淮却分毫没有忘记背后的危机，头也不回地回旋一踢，再次将那NPC的脑袋踢飞。
因这次力道更猛，直将那颗空心木头的脑袋踢飞出广场。
这一下，那木偶怕是一时半刻复原不了。
随后他环视一圈，心中一沉。
在他们身后，数不清的人迈着不协调的脚步来到广场，朝他们围了过来。
一个个人偶都是NPC或玩家的面孔，李未然还看到熟悉的面孔——刚才那个驱使虫子的邋遢男人竟然也在其中！
很显然，这些NPC的运行节点属于监察会的控制区域，所以才可以供他们驱使。
至于其中的玩家——
“这些玩家都被邪灵之主控制了！”李未然皱眉，“果然，遵循了那边的规则，就是那边的人了！”
他猜得不错，玩家一旦亲身参与“选神仪式”，淘汰了其他玩家，那就进入了监察会阵营，和那些NPC一样，隶属于监察会的控制区域。
经由人偶之口，邪灵之主对李未然呵呵笑道：“然然，他们都说你死了，只有我一直相信你没有死。我跟欺诈那家伙不一样，我是真心仰慕你！你是我们中真正的强者……你那把刀呢？我想起被它割破喉咙的感觉，凉凉的，暖暖的……真是令人怀念啊，我整整被你割喉4295次，你记得这回事吗，然然？”
下一秒，被他挟持的白发青年亮出了“荆棘之泪”，银光在人偶的脖子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刻痕，竟将那木偶化的脖子削得只剩一层皮连着。那层皮支撑不住头的重量，让空心木头脑袋滚落在地。
偶头的脸上沾满泥泞的雨水，宛若泪痕——不，那是木偶本身就在流泪，它被“荆棘之泪”划伤，触发了流泪的效果。
那偶头难过地道：“4296次了，李……”
“然然……”“然然……”“然然……”广场上一大群被邪灵之主操纵的木偶，同时发出一声声哀戚的呢喃。
李未然头皮都要炸了。
数量庞大的木偶表情空洞，泪流满面，迈着蹒跚而绝望的步伐朝两人围拢。
被邪灵控制的玩家和NPC们，纷纷失去了自我，强行接纳了邪灵之主的感情，呈现出一致的喜怒哀乐——这种一致性让人毛骨悚然，只有邪w教徒才会有如此同步的情绪。
令人厌恶的邪恶气息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在这里的每一次呼吸都让他肺部冰冷刺痛。
一群死物此起彼伏地喊着李未然的名字，将他们重重包围。
“我的阴影可能需要用一生去治愈。”李未然浑身恶寒地对左淮说道。
左淮看了看他：“‘然然’？”
李未然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在左淮身上、脖子还有头脸摸了摸，确定没有摸到控人的丝线之后，才放下心来。
“这种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好吗？你要是也被邪神控制了，我就……”
“你就什么？”左淮感觉脸颊被李未然摸过的地方热热的。
“我就给你买个上好的骨灰盒。”
左淮捏住他将要收回的手指，在唇边轻蹭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会想不开呢。”
李未然满脸木然。
这位管理员先生做戏给谁看呢？
不出所料，不远处的偶头发出一声爆喝：“你们当我是空气吗！”
“当我空气吗……”“当我空气吗……”“当我空气吗……”
围拢而来的木偶们纷纷应和。
木偶们被某种情绪激发，飞快靠近了广场中心的两人。左淮拍开一只伸向李未然的手，把那只木偶踹得横飞出去，砸倒了一大片同类。
“怎么分辨哪一个是他的本体？”他飞快问道。
“我不知道怎么分辨。”
“那你在晨曦走廊是怎么对付他的？”
李未然顿时满脸的一言难尽。
“怎么？”
“不分辨。”
“不分辨？”
“一律砍了！”
听到李未然平静地说出这番话，左淮总算明白那4295次割喉是怎么来的了。
“不是，”李未然连忙解释道，“他那时候还没有这么强，没办法让损坏的木偶复原。”
左淮点头：“毕竟那时候还没有得到方舟5.9%权限。”
邪灵之主控制的木偶们争先恐后地朝李未然伸出手来。
一只惨白的手铁铸似的握住了李未然的脚踝，那木偶抬起空洞无神的眼睛，死死盯住他。
“李，你又这么对我了！可是我不恨你，我很喜欢！我很喜欢……但我不喜欢那个男人！他会成为你的弱点，杀了他！听我的！你会重新变成曾经的李。对吗，李？”
“对吗，李……”“对吗，李……”“对吗，李……”
听着这么多木偶重复喊自己的名字，李未然头痛欲裂，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绽开，朝外释放出无数根细密的针来。
左淮却仿佛对这声音免疫。
他把精神抗性为0的李未然朝身后一拢，抬起一刀斩断了那木偶的手。
“啊啊啊啊啊……”邪灵之主控制下的木偶们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叫。
李未然按住脑袋，扑通一声，难以支撑地跪在地上。
“李未然？”
左淮担忧不已地回头看他，却见方才被斩断的手以五根手指为足，呲溜一下爬到了李未然身上。
“李未然……李未然……这是你现在的名字？”邪灵之主的声音痴狂不已。
“名字……”“名字……”“名字……”
木偶们的癫狂更甚，兴奋地朝李未然爬来，无止无休。
左淮一刀挑飞那只手。
只听嘶啦一声，那手撕下李未然半截衣领，飞进密密麻麻的人群。
一只木偶将它接到手里，沉醉而贪婪地把脸埋了进去。
下一秒，邪灵之主们控制的木偶蜂拥着涌向那块布料，得到李未然半截衣领的那只木偶瞬间淹没在人潮当中。
“操！”
李未然以为自己被邪灵之主的精神攻击逼出了幻听，他竟然听到左淮讲了句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