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渊薮>第二十九章

  彻夜排查监控录像后,从493辆可疑车辆中又筛出了5辆行迹可疑的。海同深向孟中南要了这5辆车的车主信息进行比对,同时申请天眼系统,追踪这5辆车的行驶路径以及驾驶人和乘车人的行踪。

  熬了一宿,海同深半是强迫半是命令地让人都去休息,约定上午十点半开分析会。三四个小时的睡眠对经常连轴转的警察来说已经是足够的了。休息过后有去跑步的,有泡茶的,有打游戏的,各有各的清醒方式。总之,到十点半时,整个刑侦都精神抖擞了。

  嫌疑车一:白色奥迪Q7。中途停过车,在前一个摄像头中车内副驾有人,到第二个摄像头时车内就只剩下驾驶员。

  宗彬斌最先发表意见:“这不像是抛尸,像是吵架把人扔半道上了。”

  “啊?”彭渤说,“我还以为这个嫌疑挺大的呢。车上直接少了一个人。”

  “我也觉得是吵架了。”古濛说,“经过第二个摄像头的时候,你看司机那表情,绝对是生着气呢。抛尸抛到一半两个嫌疑人自己先内讧吵起来了这种概率真的不高。正好这会儿时间也合适,不是有车主信息吗?打个电话问问。”

  彭渤:“直接问?”

  宗彬斌从口袋拿出另一部手机,照着信息上的电话打过去,电话接通,宗彬斌只说了一个字,“我”。

  “你有病吧!说了分手就是分手,换电话骚扰我有意思吗?!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软饭硬吃让你玩明白了是吧?!你要再打电话我就报警!请你立刻从我的世界里消失!立刻!马上!”

  电话被挂断,彭渤咽了咽口水,说:“好厉害的姑娘。”

  “交给你了。”宗彬斌看向郑畅。

  郑畅拿过座机再次给那个车主打了电话,这次是按照正规流程,报了警号询问情况,最终确认是情侣吵架。郑畅顺带给普及了一下安全驾驶知识,那女生承认了错误,表示会接受处罚,只是结束通话之前,女生把刚才宗彬斌的手机号报了出来,问能不能让警察叔叔再去教育一下这个人,不要让他乱打骚扰电话。

  “咳。”彭渤说,“宗哥来这么一下,彻底断了人家情侣复合的机会了。”

  宗彬斌:“看看车主信息,小姑娘20冒头,听她说话也是个懂礼貌的。有钱年轻漂亮懂事的小姑娘,得多生气才会大雨天把人扔到高速上啊?没听姑娘说吗?软饭硬吃,这男的不行。而且晚上让姑娘开车出城,这男的还在车上气人家姑娘,这能是好男人?别说我大男子主义啊!就算性别对调一样,在车上跟司机置气很危险,这种人无论性别,都不值得托付终身。”

  海同深把话题带回来,说:“行了,这个过了。看下一个吧。”

  看过几个视频之后,所有人一致认为一辆黑色别克商务车嫌疑最大。海同深调出这辆车的信息,让彭渤去继续追查。郑畅把视频截图来回放大缩小,而后不太自信地说:“我怎么觉得这人有点儿眼熟啊。”

  陈虞疑惑:“墨镜口罩帽子雨衣,再加上遮光板遮挡视线,连性别都看不出来,你能眼熟?畅哥你是记性好,不是能通灵吧?”

  郑畅抓了抓头发:“真的!我真觉得眼熟!就……哎呀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就觉得我见过这人。”

  “别着急,想不起来就先放放,有时候越逼自己越想不起来,看点儿别的换换脑子。”海同深劝道。

  没过一会儿,接待室的警员来敲门,说有名女士要找郑畅。

  “找我?什么情况?”郑畅茫然不解。

  古濛推着郑畅出去,见他跟着接待室警员走了,才又扭头回来:“孩儿们,我过去看看啊!”

  “濛姐随意。”海同深说。

  “到饭点儿了,我帮你们打饭回来!”宗彬斌也跟了上去。

  很快,群里就收到了宗彬斌发来的现场直播。原来,刚才那个被郑畅“批评教育”了的小姑娘直接找到了市局。郑畅在电话里报了两次自己的警号,小姑娘就记住了。她给郑畅带了外卖奶茶,还有手写的检讨书,说一定要亲手交给郑畅,感谢他的批评教育,以后一定注意行车安全。

  海同深看着宗彬斌发来的“现场文字转播”,无奈笑道:“八卦的力量果真是无穷的。”

  陈虞:“濛姐说八卦能提神醒脑,我现在信了。”

  “什么八卦?”谢潇苒走进屋内,“能提神醒脑的八卦在哪呢?”

  “能提神醒脑的只有案件进度。”海同深看向谢潇苒,“如果你是来送线索的,我会很开心。”

  谢潇苒笑了笑,说:“那么海支可以开心了,DNA比对结果出来了。”

  “好耶!”陈虞一下子蹦到谢潇苒身边,勾住她的手臂,“我家潇潇就是厉害!”

  “感谢科技。”谢潇苒把文件递给海同深。

  海同深接过之后看了看,说:“好闺密先去吃饭吧,吃完饭一起说,半个小时,别走远了。”

  “谢谢领导!”陈虞拉着谢潇苒走出了办公室。

  彭渤坐着椅子滑到海同深身边,道:“爸爸,这案子简单吗?”

  “不简单。”海同深捂着伤口稍稍换了个姿势,“你猜凶手为什么要把死者的头和手指单独放在一包里扔了?”

  “怕我们通过照片和指纹辨认出死者身份?可是有DNA啊。”

  “这就是矛盾。”海同深说,“你看死者档案,他有案底,有案底的都有DNA数据。一般这种刑满释放人员被害,我们的调查方向是什么?”

  “同期服刑人员、入狱原因延展排查、入狱前后社会关系。”彭渤回答。

  “对。如果凶手是与死者相关的人员,那么对于死者曾经入狱这件事大概率会有了解,所以丢弃头部和手指都是无意义的行为,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多扔一个地方,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如果凶手不知道死者具体信息,那就有可能是无差别杀人,丢弃头颅和手指是在延长破案时间。无差别行凶之后分尸抛尸,还是两个人,这样的凶手飘在外面,可是很危险的。”海同深喝了口水,又补充说,“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认识但是不知道详情,但在这种情况下,又能有什么深仇大恨,能让凶手把死者拆得这么碎?十多袋尸块,切面干净完整,明显是有专业切割工具的,这么费尽周折就为了杀个萍水相逢的人,这样的概率有多大?”

  彭渤听后缓缓点头:“那这事确实挺怪的,而且死者是下午遇害,晚上就被抛尸了,如果是激情杀人,这么短的时间,凶手怎么可能就把这一路上的所有摄像头都摸清楚?就那么准地没有一个摄像头拍到抛尸,这绝对不可能啊!”

  “所以,这案子不简单。”海同深转着手中的指尖陀螺,“打起精神来吧。”

  宗彬斌、古濛和郑畅前后脚回了办公室,拎着奶茶的郑畅难逃被调侃的命运,可他心里却还想着刚才觉得眼熟的那名司机。

  “你别把自己薅秃了。”宗彬斌掰开郑畅的手,指了指桌上的奶茶,“你不喝?”

  “这不等着梁哥来检查呢吗?”郑畅回答。

  其实这是禁毒那边的习惯,不是自己人送来的食物都要检查之后再吃,或者干脆就直接扔掉。虽然可能会浪费别人的心意,但出于安全考虑,这也是不得已的。没过一会儿,梁威和谢潇苒先后进了刑侦办公室,梁威检查着奶茶包装,彭渤则说:“刚才吃饭的时候我们已经查了死者情况,爸爸伤口疼,我来说就行。”

  海同深翻了个白眼,但没开口,算是默认了。

  彭渤介绍道:“唐临,男,53岁,淮永人。曾因强奸罪入狱服刑三年,五年前刑满释放。他犯罪对象是当时的女友方槐,方槐在他服刑期间就因胃癌病逝,方槐病逝后半年,她哥哥带着父母妻儿举家移民海外,没再回国。唐临出狱之后先是在淮永待了不到半年,之后去了平潞,在平潞待了不到两年,之后到了本市。我联系了淮永和平潞那边,淮永市局的老警察对他有些印象,说他在入狱之前其实是线人。”

  古濛问:“哪条线上的线人?”

  “黄赌毒。”彭渤简单总结道,“他替辖区完成了不少KPI,这人手上的消息挺多。”

  古濛又问:“职业线人?”

  “是。”

  宗彬斌思考片刻,说:“小虞儿去查他入狱之前的情况,再去调方槐的病历。”

  到傍晚下班前,陈虞送来了最新的调查结果:“方槐的病历显示,她确诊胃癌后先是做了手术,术后病情稳定。六年前,也就是唐临服刑的最后一年复发,多处脏器转移,淋巴转移,最后家属选择了姑息治疗,三个月就去世了。这好像……没什么问题。出入境那边也给了回复,方槐的家人确实没有入境记录,没有作案时间。而且方槐去世后没多久唐临就出狱了,如果真是方槐家人要报仇,应该不会等到现在。”

  海同深接过资料翻看了一下,说:“看具体时间,她报警说被性侵时已经确诊癌症了。案子被提起刑诉,她家属同时提出了附带民事赔偿,这个法院也判了。”

  陈虞:“对啊,怎么了?”

  海同深问:“方槐手术除去医保的自费部分花了多少钱?唐临赔了她家多少?”

  陈虞:“手术和后续治疗包括药物大概是花了三十万。唐临赔了……四十万。”

  “还有。”海同深说,“唐临入狱之前辗转的多家咨询公司、科技公司,看名字和经营状态就能看出大部分是皮包公司。这种公司根本就不是谋生的,他一定还有别的来钱途径,否则他不可能在银行有这么多存款,也不会在三市都有房产。另外,性侵定案的条件非常苛刻,所谓‘违背妇女意志’这一条,在实际中很难判断,情侣之间更是。多少强奸案因为无法确定是强奸,无法确定真的是‘违背妇女意志’,最后不予起诉。怎么就那么顺,方槐以唐临女朋友的身份报案,指控唐临强奸就证据齐全,唐临也认罪得非常痛快,而且事后赔偿也很积极?你没觉得哪不对吗?”

  “所以……?”陈虞没跟上海同深的节奏。

  古濛拍了拍陈虞,说:“海支的意思是,唐临的入狱很有可能是他跟方槐共同促成的。用民事赔偿转移资产,或者是给方槐医药费。”

  “那他干什么把自己送进去啊?就算是转移资产,随便找个民事案件不好吗?”彭渤也表达了不解。

  “如果他是为了避祸呢?”海同深说。

  彭渤眨了眨眼,反应了半天,才说:“为了避祸蹲监狱?脑子没病吧?”

  海同深指着唐临最后供职的那个公司名字,说:“这家技术公司的负责人,七年前严打时被抓,涉嫌洗钱和行贿受贿,现在人还在里面服刑。而在那之前不到一年,唐临入狱。”

  郑畅睁大了眼:“我……的……天……”

  海同深又补充:“还有一点。我查到的资料显示,方槐的家人移民海外,走的是投资移民的途径。目的地国的移民政策,投资移民需五百万当地货币的投资以及连续两年以上完整齐备的经营资料。国外的事咱们先放下不提,这个五百万当地货币相当于将近三千万人民币。方槐的哥哥方柏在出国之前只是普通职员,年薪不到二十万,方柏的妻子是全职主妇,他们俩还有一个上学的儿子。他们一家人名下共两套总价值不到三百万的房产,方槐还能工作时工资也只是普通水平,这样的家庭情况,他们从哪拿出的这么多钱?还能连续两年在海外进行良好经营?而且,如果是两年以上的经营,证明方槐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操作移民了。可方槐毕竟是癌症康复患者,还需要长期观察和定期复查,她是打算出去看病吗?如果说是出去看病的,有医疗类签证可以申请,比投资移民更省钱也更方便。而且如果真是为了看病,方槐癌症复发之后,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出去?而方槐去世之后,他们一家为什么还是选择了移民离开?另外,唐临出狱之后不久方家就举家移民,在他们共同在国内的那段时间,他们有没有过交集?这还有一份资料显示,唐临出狱之后这几年开始跟换汇的钱串子有联系,这也是巧合吗?”

  彭渤惊讶不已:“这……这……这什么意思?”

  古濛从方槐举报唐临强奸以及方槐确诊病情的时间和唐临资产来源不明这几个细节,对唐临的身份和经历做出了判断,她说道:“我怀疑唐临的入狱很有可能是一场谋划,转移资产,同时避祸。毕竟除了变成死人躺在墓地里,就只有监狱里是最安全的了。”

  宗彬斌听后心里有了盘算,安排道:“濛姐带着彭彭顺着这条线查下去,畅畅去查唐临出狱之后的经历。小虞儿,跟我一起查唐临的住处、通话记录和社交记录,有任何发现随时汇报。海支你歇着吧。”

  “你这是干什么?”海同深皱了下眉。

  宗彬斌:“伤员就得好好休息,你动动脑子就行了。从你被嫌疑人扎了到现在才六天,就算一天恢复100毫升血量,到今天也还没把你失的血补回来。再说了,人家献血200毫升都得歇一周呢,你可是丢了快800毫升!别逞强啊。彭彭,把你父亲大人送回办公室歇着,然后跟你濛姐干活去。”

  “好嘞!”彭渤立刻起身,和郑畅一起半推半抱地把海同深送进了办公室,然后,锁了门。

  彭渤隔着门喊道:“爸爸别急!这是定时锁!一个小时之后自己开!我们先走了哈!”

  “熊孩子!”海同深骂了一句,无奈地坐到了办公室的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