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强曲起手指, 点了点米来身前的桌面。
“今早我和你丽姐理了一遍这几年的营收情况,生意铺的太大了。有赢有亏,雪上加霜的是你小刀哥走的时候还带走了很多中层管事儿的, 咱们三个是肯定不够用了。”
“他这么痛快撇下国内的事,该不会有诈吧?”米来问。
阿丽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 笑着问:“咱们小米总觉得是哪点儿不对劲儿?”
米来伸出手抠桌沿,“说不上来, 就是觉得奇怪。”
李强身体前倾,用手指把她的手狠狠拨了下去, “谈事情的时候,别做小动作。”
米来翻了个白眼:“这儿不就咱们三吗?”
阿丽继续笑,“听你舅的。”
这时候倒没了那个时刻勾人的模样了, 一副靠谱成年人的样子。
米来叹了口气,“你们不觉得奇怪?”
李强转头看了一眼阿丽,对米来摇头:“不觉得。我和你丽姐决定把城北那家北院先给你拿去练手, 三层小楼,三十六个小包, 八个中包,六个大包,位置不好, 老主顾都是些没啥钱又不上学的小混混小太妹,所以还在亏损。租期还有两年,等租期到了,你再回豪庭。”
“那亏损我还赚什么?”米来老大不乐意的问。
阿丽身体靠后,手离开桌子问米来:“你小小年纪就钻钱眼儿里了?一整个北院儿都给你管, 那可是钱也买不来的经验啊。”
李强打了个岔:“我和你签劳动合同, 薪资这方面你放心, 我也会尽我所能的贴补你的。”
“贴补?”阿丽转头问。
李强对她笑了笑:“家里老人生病了,需要很多钱手术。”
阿丽歪了下头看米来:“还是个孝顺的。”
米来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回了她一句:“谬赞了。”
开完了会,米来起身。
走到门口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朝李强伸手:“我一分钱没有。”
李强朝她指阿丽,“去和你丽姐说,钱这方面不归我管。”
阿丽利落的起身,路过米来的时候伸手勾了下她的下巴,“跟我来吧,小要账鬼。”
原来这种KTV里竟然真的有正常的办公室。
那间办公室就和电视里白领工作的办公室一样,窗边有绿植,桌上有电脑,电脑旁边堆了厚厚一摞的A4纸。
门口有个复印机,复印机旁边还有个老古董传真机。
她坐在办公桌对面对阿丽说了句开场白:“丽姐,这办公室和你本人还真不太一样。”
阿丽听她这话也环视了一圈儿自己的办公室。
“怎么不一样啊?”手上虽然拿着准备给米来讲的东西,却还是要在嘴上打岔。
“就,这里看着很正经。”
“哦,你说我不正经。”阿丽收回手,抱着手臂饶有趣味的看向米来。
米来慌张的摆手:“那倒也不是那个意思。”
阿丽笑着把桌上的资料推给米来:“这是北院儿的具体情况,里面十二个全职六个兼职,都是比你大不了多少的小年轻。以前归一个混混管,哦,你也是哈,那我就放心了。”
“什么叫放心了?”米来紧张的问。
“里面那几个都不是省心的,你一个生人去管事儿,可能会合起伙来欺负你,要不要我陪你去几天?”阿丽问。
刚刚成为大人的米来为了那种虚无缥缈的面子也肯定会说:“不用,我要是真不行,再来找您帮我。”
阿丽朝她点了点头:“最好是别来找我,毕竟我也很忙。”
又单拎出一份装订好的合同,合同上放了根钢笔推过来:“你看看这个,如果觉得没问题,就签了。里面夹了张工资卡,里面五万块钱,你舅帮你预支的工资,别嫌少啊,干得好了年底还会有分红。”
米来随便翻了几下,根本看不懂那合同,于是问她:“这合同我舅看过了吗?”
阿丽反问:“你都看不懂你舅能看懂?反正我看过了,你要是信不过我,可以把它拿回去找人帮你看看。”
米来看了一眼阿丽,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唰唰」的签了自己的名字。
把笔还回去的时候,阿丽朝她摇头。
“送你的,这是陪你签了你人生中第一份合同的笔,好好对它吧。”
米来这才去观察手里的笔,笔帽上一颗六角形,笔身通体亮黑,掂着很重。
不大的笔尖上,刻着小花纹。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因为笔夹内侧刻的「米来」两个花字,可以证明这根笔真的是费心被送出的礼物。
米来说不出来的感动,像是从一个不可能的人那里得到了你根本没期待过的温暖。
她看向阿丽。
阿丽依然是端着手臂一副浪荡的模样,“成年快乐。”挑着眉,没个正形。
从阿丽办公室走出来时,那个带她进出的侍应生不,穿小马甲了,他也大冷天穿皮夹克。
“小米总,我也被调到北院儿了,我送您去北院儿。”他帮米来推开门后转头补充了一句:“我叫戴南,您可以叫我阿南。”
“监视还是镇场子的?”米来问。
戴南笑:“都是丽姐的一片好心。”
跟着戴南上了他的越野吉普,米来坐进副驾驶后问他:“你为什么不和小刀儿哥一起去国外?”
戴南说:“我是丽姐的人。”
米来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他:“那你去北院儿,不是大材小用了吗?”
戴南没吭声,等红灯的时候,他才转头说:“丽姐说你以后要回豪庭的,让我跟着你。”
“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
到了地方,米来才知道北院儿不叫北院儿,人家叫北苑。
她也大概懂了为啥北院儿还在亏损,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搞了这么一个装修精致上档次的KTV,当时的策划脑子好像让门夹了。
光看门脸儿就比豪庭洋气多了。
她暂时满意,进了大门,几个小年轻正聚在一起扯闲天。
好在他们没有嗑瓜子,米来想。
见到率先进来的米来时候,几个人看了她一眼就继续聊天儿。
等停好车的戴南进来看到这种场面时,一脚把门口的等位凳踢翻了。
猝不及防的把米来吓了一大跳。
吓一跳的不止米来,一个两个的看过来规矩叫人:“南哥。”
戴南看回去,指着米来面前的空地。
“站成一排,快点儿。”
八个年轻小伙,穿着统一定制的白衬衫和北苑小马甲背起手排成一排。
戴南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叫人,叫小米总。”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情愿的此起彼伏的叫人:“小米总。”
戴南深吸了一口气,米来立刻回身挡他,“没事儿没事儿。”
戴南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给米来往楼上比,米来跟着去了。
随便进了一个包厢,戴南回身提醒她:“你这个时候让人拿住了,之后就会很惨。”
米来对他笑了笑。
戴南又在包厢巡视了一会儿,这摸摸那摸摸,然后不耐烦的狂按那个叫人的铃。
来人头发熨的略微有些爆炸,一动,整个头就轻微晃荡。
“怎么了,南哥?”他问。
戴南坐在沙发上,把自己的手指伸给他看:“蹭都蹭不动啊,黏的恶心人。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今天小米总要来吗?还能这么糊弄工作?”
来人小声嘟嘟囔囔的辩解:“但是不知道南哥你来啊。”
戴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我再提醒你一下,小刀儿哥可是走了,这里只有丽姐和强哥。”
“那丽姐和强哥也不来咱们这儿啊。”来人垂着头说。
戴南指米来,“北院儿听小米总的。”
来人看向米来,“我说话不好听,小米总先见谅啊。”他顿了一下接着说:“你看着还没我们大呢,这边不比豪庭来的都是文明的肥客,经常有二半夜喝多的没理就打人,管北院儿你能行吗?”
米来脱了外套坐到戴南旁边,轻声说:“遇事儿再看吧。”
气氛稍显凝滞。
戴南站起身拍了拍手,“行,准备迎客,先给我们拿两套衣服。”
分到米来手里的衣服是全新的,就是有点儿肥,她穿着还有点儿逛悠。
戴南用两个小时快速的给她来了一个基层员工培训。
最后他评价:“反正也不会忙到让你干一线,记不住就算了。”
这话多多少少的有点儿伤害米来的自尊。
过了晚上八点,有人陆陆续续的进来。
米来就站在门口迎客,这活轻松又自在,还能看清整个KTV是如何运转的。
只要她的工作不涉及到消费品区的提成,她暂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观察了好一会儿,来的客人确实都是小年轻,头发是认真做过的,北方这大冷天还敢穿破洞裤和球鞋。
只不过小丫头们看着也不大,让米来有些担心。
这里是老少咸宜的娱乐消费场所,根本没道理查人身份证。
到了晚上十点,北院儿整个呈现出一种繁忙的状态。
米来是刚领人去了前台,就有新的一伙人进来不耐烦的问还有没有中包小包的。
过了最忙的半个小时,北院儿的一层员工们开始放懒。
米来第一天上班,站了几个小时也觉得腿酸的不行。
她低头揉腿的时候,前台烟花烫的小丫头突然招手叫她。
“小米总,您过来一下呗?”
米来站起身,走过去。
“小米总,二楼小亮说,让您上去一下。”
米来皱眉问她:“什么事?戴南呢?”
前台笑着说:“南哥出去抽烟了,好像还挺急的事儿。”
米来看了一眼门口,小跑了几步「登登登」的上楼。
到了二楼抓到个员工就问:“谁是小亮?”
那人向里指了指,“888号房。”米来刚要转身,那人好心的叫了她一声:“来找茬儿的,您要不等南哥回来解决也行。”
米来转身的时候分析了下他话里的意思,又结合楼下前台一点儿不着急的样子,她领悟了。
到了888号包厢门口停了一下,屋里已经没了音乐声。
她敲了敲门,就推门而入。
地上全是摔碎的玻璃酒瓶,小亮站在门口看向她:“小米总,您给解决一下吧。”
有人踩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不怀好意的抬头看她:“你能给解决?”
米来手放在前头交叉握紧,不卑不亢的问:“您是想解决什么事儿?”
小亮在一边开口:“客人说要冰镇的啤酒,我忙忘了给上的常温的。想拿回去给客人换的时候,客人生气摔了酒。”
米来转头,“那就先给客人换一个干净的包厢,重上冰镇的酒,再给送个果盘儿。”
小亮抬眉,“啊?”
“听不见还是听不懂?”米来转身看回去。
小亮皱着眉头和踩着茶几的人快速交换了个眼神。
那挑事的人又整出了新的花活:“我不换,你们KTV必须给我赔钱,我这撒了一裤子的酒,得送去干洗。”
米来点头,“好的,您送去干洗之后拿了洗衣店的小票可以去前台报销,随时都可以。”
挑事的眨了眨眼,“真麻烦,还给你拿小票,事儿怎么那么多呢?要不,你给我跪下来道歉,我就不用你们的钱了。”
小亮看向米来。
米来还是笑:“您真会说笑,”她又扒着小亮的肩膀推他:“小亮快给这位客人道歉。”
那位客人却突然推开小亮,抓着米来的肩膀,把她的头按在沙发上问她:“你到底跪不跪?”
米来转头看向小亮:“你到底想干什么?不想干了就直说,我报警是可以把你这几个不懂法的小朋友送进去的,你知不知道?”
按着她的人松了松劲儿,看向小亮。
小亮却突然拿起酒瓶指向米来,“你不用吓唬我,三哥走了,就该我管北院儿,这事儿就算顶到丽姐那儿,那也是我对。
咱们这行就是这样,长幼尊卑是要分清的,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在北院儿讲个屁的法律。”
米来晃了晃头,一个巧劲儿顶开按着她的人。
她走到小亮面前,平静的问他:“不讲法律是比谁狠呗?关了门,这屋里就没客人。咱们说好了,守规矩,单挑。”
米来头顶在小亮的面前,手扒着他手里的酒瓶,“来,往这儿来,一会儿我正当防卫,看看咱俩到底谁狠?”
小亮拿着酒瓶退了几步。
他的朋友们都在旁边加缸,“打啊。揍她,一个小姑娘你还怕个屁啊?”
戴南抽完烟回来,听到这事小跑着过来一把打开包厢的门。
门打开,米来站在门口,脑袋上正好流下一行血,视线再往下看,小亮正跪在地上手捂着自己的脑袋求饶。
米来把带血的手背在自己的小马甲上抹了一下,咧嘴笑着看向戴南:“这么管行吗?”
戴南松了口气,“这事和丽姐说,丽姐也能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