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琅闻言摇了摇头:“随陛下喜欢便是。”

  两人相处这么久, 顾峤自然也大概知道商琅的喜好,听到他这般说,便没有多问, 一颔首就转头走了出去。

  几人在客栈当中好生歇了一整夜,次日快到晌午的时候才继续出发。顾峤身上还难受着, 想必商琅也舒服不到哪去, 全靠意志力撑着。

  如此折腾了两日,终于是到了遂安府,除了伏悯那小孩子瞧着半点也不累之外, 就连云暝的脸上都带着点疲色。

  好在齐尚还算机灵,他们在刚到遂安府的时候就已经跟人联系上, 只不过怕打草惊蛇,没有直接住到人家中去,而是在客栈当中歇了下来。

  这一歇就是好几日,一直到顾峤身子完全爽利了才走出客栈。

  不过这段时间里面他们倒也没有干躺着。顾峤暗中召过齐尚,问了些如今的情况。让他有些意想不到的是傅小侯爷竟然没有像先前跟他说的那样跑去不务正业游山玩水, 而是在遂安府当中安定了下来等着他们到来。

  同他们猜测的一样,先前齐尚与朱家的那些矛盾,没少有傅翎在一旁推波助澜。

  遂安府当中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

  百姓水深火热, 他们自然也要快些行动, 顾峤这几日没精力动手, 却动了不少的脑子,写下来许多对策,有些如今能动的, 全都交给了傅翎和齐尚。

  傅小侯爷干活干得殷勤得不行, 甚至还会跑过来主动跟顾峤提计策, 弄得顾峤都怀疑这壳子里面是不是换了个人, 后来才知晓是前些日子傅翎体内的情蛊发作,夫妻两个在房中折腾了好一阵子,到现在子桑瑶都不像是想要放过他的样子,导致傅翎如今秉持着多干活就能少在家中待着的原则,给顾峤帮了许多的忙。

  不过即使是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顾峤也还是没能理解傅翎的举动——他先前看过宫中那些册子,都说风月是快活事,怎么傅翎就……唯恐避之不及呢?

  两人多年好友,顾峤心中有疑惑也没憋着,直接当着傅小侯爷的面问了出来,问得傅翎脸上白了又青青了又黑,最后看了眼站在远处避嫌的丞相大人,压着声音同他道:“到底如何,等你把你的探花郎搞到手不就知晓了?”

  因为傅翎说的这话,顾峤跟人聊完之后再去看商琅的时候,脸都还是烫着的。

  商琅看着他那副模样并没有说什么,神色自若地同他继续去谈论朱家的事情。

  顾峤为此暗中松了一口气,但是之后还是有意无意地避着他,等到身体好了之后一行人藏匿身份到百姓当中探查的时候,甚至还偷偷在书贩那里买了几本乱七八糟的杂书——在这样的乱象当中还能被他寻到一个卖杂书的书贩,也是实在难得了。

  遂安府这个地方,除了地动之外鲜少有别的天灾,因此平日百姓生活都还算安稳,如今更多的也就是朱家这般的人祸。

  顾峤从来没有想到,在大桓国库仓廪富足,京都百姓平安和乐的时候,竟然会有一处地方饿殍遍地。

  遂安府主城当中是朱家势力所在,也是如今他们住下的地方。城中豪宅四起,酒楼鳞次,甚至价格贵得都能比肩京都,一片繁华景象。

  但是只要出了城,再多走几步,看到的便是如同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

  有不少面黄肌瘦的老人孩童,或者死了,或者即将死去。而一部分尚有力气的青壮男女,则都被朱家雇去了打理那些被侵占的农田。

  说是打理,不如说是奴隶——动辄打骂已经不算什么,顾峤遥遥地看了一眼,几十亩地上就只有那么一两个人在劳作,无论男女,身上的布衫早就破了,且不是磨损,清晰可见鞭痕的撕裂。

  一群畜牲。

  顾峤没有离城太远,便冷着一张脸重新回到了客栈。

  一回去就差点捏碎了一张桌子。

  结实的实木桌子上都被人按出了一条深深地裂痕,也可见帝王此刻心中有多大的火气。

  好在在座的几个人里面除了齐尚一个真正的臣子在战战兢兢地眼观鼻鼻观心之外,其他都没被顾峤这样的怒气给吓到,但脸色也都不算好看。

  能好看就怪了。

  “我想现在就杀了他们。”傅翎毫无疑问是几个人里面最耐不住的那一个,率先开口。

  说实在的,就朱家如今这样的行径,顾峤完全没有必要再去与人虚与委蛇,直接昭告天下便是,证据如今可是在荆州遂安府这片土地上明晃晃地摆着。

  顾峤偏过头去看商琅,他从走出城门看到那些可怜的饥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对朱家那群豸狗不如的东西有了杀心:“丞相觉得如何?”

  商琅脸上的神情惯来淡漠,除了顾峤这样对人熟悉至极的,那两个人都没有从中察觉出来太过于凶烈的怒火。

  他听见帝王的询问,稍一沉默,然后开口道:“朱家当杀,但是陛下莫要忘了,我们本来的目标,是与世家勾结的荆州知州,而非单独一个朱家。”

  顾峤在京都那等世家根系繁杂、交错纵横的地方都没对他们有过什么忌惮,在这样偏远的地方,只是一个孤单单的支系,想要动手实在是太容易。

  早晚要杀,只是他们还要判断,到底在什么时候杀,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如果他们现在就给朱家血洗了,难保荆州的那个知州不会被惊动。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虽然他们这其中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地位极其尊贵的人,但是手上一来没有兵力,二来对此地也远没有一个知州熟悉,若那人破罐子破摔,要大逆不道地谋反,他们简直毫无反手之力。

  “那就这么……由着他们继续伤害百姓?”顾峤眼眶红了一圈,字字都带着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