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雪行客【完结番外】>第六十四章 忧虑

  待要回宋府时,苏枕寄才知道那个从前跟在柳昔亭身边的小丫头也回来了。他想着柳昔亭上次还为她忧心忡忡,现在回来了,怎么不见他有多高兴呢?

  苏枕寄对于寻桃的印象还停留于当初怒目而视骂他流氓,因此此时见到,苏枕寄还小心翼翼躲着她。但是这一个两个都不太对劲,个个都像霜打了的茄子,蔫头巴脑的。

  这天苏枕寄刚到柳昔亭门前,就听见里面好像在争吵,不一会儿就见寻桃面上挂着眼泪,气冲冲地夺门而出。苏枕寄赶紧让开,但寻桃像是没看见他,很急地跑远了。

  苏枕寄很谨慎地敲了门,倚在门前往里看,见柳昔亭坐在椅子上,以手撑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昔亭。”苏枕寄轻轻叫了他一声。听到声音,柳昔亭立刻抬起头,慌忙想站起身迎他,但他眉头一蹙,像是吃痛,晃了晃才站稳。

  “你骂她了?”苏枕寄走进来,问道。柳昔亭走过来请他坐下,说:“小孩子闹脾气,没事。”

  他这么说了,苏枕寄也不会再多问,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说:“你哪里不舒服吗?怎么感觉走路不利索。”

  还不是那日被人一脚踹在了后腰,一棒敲在了膝弯。穆旭尧手下的个个都是高手,下手时又不留情。好在他摔打惯了,只留下些外伤,没伤到里子。但伤处也有些瘀血,这两日岑书白给他揉药,每次都痛得龇牙咧嘴。

  但是柳昔亭只说:“睡觉拧着了,过几日就好了。”他动手给苏枕寄斟了茶,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枕寄说:“你听说没有,好像有人找到了祈灵派的下落,正在追寻仙鹿灯呢。”

  柳昔亭坐在另一边,说:“是吗?”

  “我们此行本就是寻宝的,但是到现在连宝贝的影子都没瞧着,怎么他们后来的人捷足先登了。”

  柳昔亭笑了笑,说:“你憋什么坏?”

  苏枕寄冲他笑道:“我也没憋坏,就是想瞧瞧,那人到底拿到仙鹿灯没有。”

  “若是拿到了呢?”

  苏枕寄撇嘴道:“我觉着不像,都说仙鹿灯中有藏宝图。有了藏宝图,不着急去寻宝,还在建宁耽搁什么?”

  柳昔亭默默喝了口茶,说道:“传闻中拿到宝贝的人是哪个?”

  “好像叫……叫什么金爪任、任什么,我记不清了。”

  柳昔亭微笑道:“你都不记得人家叫什么,要怎么看他到底拿没拿到?”

  苏枕寄嘁了声:“我是不记得他的名字,但我知道这人最喜欢去什么地方,明晚他肯定在那里。”他说着探头过来,笑道:“柳公子,你去不去?”

  柳昔亭意味深长地哦了一长声,说道:“去什么地方?你要先告诉我。”

  苏枕寄说:“那个任什么的,最近迷上了戏班子里的一个小花旦。听了一出游园,就被杜丽娘迷得死去活来,三番五次托人送礼过去,要求一见呢。”

  柳昔亭盯着他笑,说:“你怎么这么清楚?”

  “你还说呢,”苏枕寄略带埋怨道,“前几日我就听说了消息,想叫你一起凑热闹,但是你不在,我就自己去了。结果到了个什么奇形怪状的山林,东拐西绕的,我差点回不了家。”

  柳昔亭说:“那我明晚一定陪你去。”他又问:“若是仙鹿灯在他身上,你要如何?”

  苏枕寄说道:“拿得到是他的本事,守不守得住也是看他的本事。”

  柳昔亭顿时失笑:“这么凶的道理,说得倒也没错,只不过……你是对张澜的财宝感兴趣,还是对他的心法感兴趣?”

  苏枕寄想了想,说:“我起初还是对钱更感兴趣些,但是近日看宋先生身子愈发不好,便想着,横竖要夺,替他争一争也没什么。”

  柳昔亭听他这番话一时有些动容,说道:“你与他相识不过数日,就把他的性命挂在了心上,我与他相交数年,也不过如此。”

  “救人性命的事情为什么不做?”苏枕寄像是不理解他的动容出于什么,又说,“再说了,我也有我的目的,也不算是个真正的心善之人。”

  柳昔亭说:“你之前接了游仙阁那么多的委托,算起来数目也不小了,你为何还是过得如此节俭,是有什么难处吗?”

  苏枕寄支吾了片刻,才说:“我……我自然有我的用处,也没有难处,我只是在攒钱。”

  “攒钱?”柳昔亭听了反而更加心内不安,有了些不太安稳的猜想,又担心他是不是受了谁的胁迫。但是苏枕寄这样的人,谁又能胁迫他呢?

  想到这里,柳昔亭不仅想到了自己的处境,一番联想,更加忧心忡忡。

  苏枕寄看着他的表情精彩纷呈的,十分的摸不着头脑,说道:“攒钱也犯你们家的家法吗?”

  “啊?”柳昔亭回过神,“怎么这么问?”

  苏枕寄指着他,说:“那你这个表情,我还以为我犯了哪条律法,把你吓成这样。”

  柳昔亭愣了愣,忙说:“我是担心你有难处,却不肯告诉我,我才……”

  “你有难处,也不曾告诉我。”

  柳昔亭顿时僵住了,沉默了许久才说:“我怕你知道我为何犯难,就要厌弃我了。”

  苏枕寄轻轻叹了口气,想着,他怎么会变成今日这般战战兢兢的模样,当年的柳昔亭绝不会说出这般自轻自贱的话来。

  但苏枕寄不敢问出口,他知道柳昔亭有自己的苦衷,只想着能宽慰他一二,但是他这般胆战心惊,自己却不知道该从何宽慰起。

  突然一个想法电光火石般闯入他的脑海:或许他就是柳昔亭自轻自贱的缘由。

  但是这个想法只是这样突兀地闯进来,苏枕寄一时捋不明白前因后果,只是有些无奈道:“我应该说点什么,才能让你放下心。”

  柳昔亭又像往常一样——一旦心有纠结,便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苏枕寄突然站起身,猝不及防地拧了一下他的脸,说:“真想把你的嘴撬开。”

  柳昔亭有些惊讶,抬头看着他,半晌都一动不动的。

  苏枕寄看他这个愣住的模样反而不气闷了,笑了声说:“怎么这么盯着我,你的脸我不能摸吗?”

  柳昔亭耳根一红,垂下头说:“不是。”

  苏枕寄说:“明晚你要陪我去听戏的,可不要爽约。你要是让我找不到人,我就像那天给你治伤一样,把你的穴道点住,让你哪都去不了。”

  柳昔亭说:“我不会让你找不到的。”

  苏枕寄跟他眯眼笑了笑,说:“这几日宋先生身子不好,吃什么都不受用,就爱吃我上回给他熬的香菇虾仁粥,也该吃晚饭了,我去厨房看看。”

  柳昔亭立刻跟上来,说:“什么虾仁粥?”

  苏枕寄看他,说:“就是粥嘛,煮得软烂好消化,不然大晚上的,不软烂的他吃了受不住。”

  柳昔亭跟在他身侧,说:“我也想吃。”

  苏枕寄奇怪地看他,说:“我记得你嘴可挑了,煮成那种口感,你不喜欢的。”

  “我喜欢。”

  苏枕寄觉得这个人有点莫名其妙,跟一个病人抢粥吃。但是疑惑归疑惑,苏枕寄还是说:“你想吃,那我多熬一碗就是了,要是尝了不喜欢,你也得吃干净。”

  “我不会的。”

  待粥煮好盛出来,便能闻到浓郁的鲜香味道,苏枕寄让人给宋蕴送了一碗过去,又让厨房做了两道爽口的小菜,两个人坐在院中相对吃粥。

  苏枕寄看柳昔亭专心致志地一勺勺地吃干净了自己的那碗,笑道:“你怎么口味也变了?”他说完顿了顿,笑说:“也是,十多年来,口味变了也很正常。”

  “阿寄。”柳昔亭放下勺子,语气正经,颇为庄重地坐直了叫他。

  苏枕寄嗯了声,说:“什么?”

  “十年前,我爹被人杀死,我娘也随之去了。我没能保住尚在襁褓中的妹妹,还被人废了一只手。”

  苏枕寄听他突然开始自述,立刻停了手中的勺子,认真地听他说。

  柳昔亭眼神哀痛,说:“后来我拜了青玄道长为师,但师父隐居惯了,为人冷淡,除了教我武功,旁的不怎么管我。他捡了寻桃回来,我把寻桃当成我的亲妹妹,我想让她过得好一点,才能让我的愧疚之心稍微得到些宽慰……”

  他眉头紧蹙,许久后才说:“我……受人胁迫,做了许多不得已的事情,但我逃不出来,只能承受羞辱,若只是我这样也就罢了,寻桃她……”

  南风知我意

  苏枕寄说:“她怎么了?”

  柳昔亭闭了闭眼,说:“她被人喂了‘百花凋’,距离毒发只剩不到两个月,可我找不到办法。”

  苏枕寄心头沉了沉,说:“你们刚刚争吵,是为了这个?”

  柳昔亭低低地嗯了一声,说:“她不想看我受辱,我又怎么能看她毒发而亡,但……能去换解药的东西,太昂贵了……比我自己的性命还要珍贵,我没办法拿去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