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雪行客【完结番外】>第八十二章 验药

  慕容玉在纺云镇一带探查了许多天,将地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再看见一个人。那个姓游的自祭祀大典后便闭门不出,纺云镇中的镇民似乎对此事讳莫如深,转来转去竟然没能问出一条有用的消息。

  他们已经打算离开这里,路遇一户人家,似乎是猎户,他们打算上门讨口水喝,见门前有个小孩在泥土地上画了一个大圈,圆圈里摆了一碗白米饭,和一盘炒菜,饭菜似乎都已经发黄变馊了。米饭上还插了一炷香,只是没有点燃。

  慕容玉一挥手,身旁的下属上前询问,那小孩看见来人,立刻怪叫一声将自己的摆好的饭菜挡在身后。这个孩子说话口齿不清,好半天下属才返回,说道:“大人,好像说这饭菜是给他姐姐吃的,好像说是姐姐生辰快到了。”

  慕容玉皱着眉头,盯着那个神神叨叨的小孩半天没有说话。

  右手边身材高瘦的下属突然开口:“大人,他说的姐姐,会不会是生人祭中的新娘?”

  “怎么说?”

  “我查探了这几个新娘的姓名生辰,但是她们的家人不肯详实相告,查出来的两个姑娘,都是八月生辰。”

  慕容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圈,说:“还挺巧。”

  同一生辰这种事情若真是出现,桩桩诡异之事的源头似乎更为清晰了一些。神鹰教本来就没少干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如今若真是盯着同一个生辰八字的折腾,倒是让人觉得奇怪。

  “大人,要不要去赴宴?若是要去,这几日就得动身了。”

  慕容玉疑惑道:“什么宴?”

  “穆盟主的寿宴啊,您忘了?我们收了穆府送来的请帖。”

  “寿宴?”慕容玉的眼睛看向仍然蹲在几碗馊饭前的小孩,突然笑了一下,说,“去,怎么不去。”

  苏枕寄在扬州偶遇旧仇,自然是不能轻易放他们走开。楼上几人说的什么认义子之事他不甚关心,只想着他们兄弟四人若是同时发难,他恐怕难以抵挡。但那几人说起穆府之事,语气之间似乎有异样,陈老二提及这位人人敬仰的盟主,却不大尊重:“他愿意认十个儿子又与我们何干?愿意给他当儿子的多了,我们管得着吗?”

  本一说道:“当然有干系——你们可别忘了,十多年前他遭人重伤,又传闻他背恩杀妻,随后他便说要退位让贤。但是诸位瞧瞧,至今他还稳稳坐在盟主之位上。而东剑绝后,西刀凋零,其余几家更是避世不出,焉知这出‘认子’闹剧,不是做给武林众人看的?”

  陈老大若有所思道:“难不成他想找个替死鬼?”

  苏枕寄听着却越发迷糊,他一时半刻捋不清这些人在说什么,只是默默记下,打算回头写信给柳昔亭,说不准与当年之事有关。

  本一很满意地捋了捋白须,说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想诸位也很清楚,陈家的家传要不要讨回来,也是看各位如何打算了。”

  陈老三却突然嗤笑道:“你这妖道,怎么,清溪观已住不下你了?”

  本一长声道:“诸位只听闻我妖观恶名,却不想我们也是受制于人啊。十多年了,不该变上一变吗?”

  他们谈话间,苏枕寄向门外望去,果然瞧见陈家老四像十多年前一样,牵着马守在门前一动不动。苏枕寄隔着衣领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疤痕,指间已捏住了几柄飞刀。

  陈家几人与本一似乎觉得接下来的话不能在此处多说,几人相继起身,苏枕寄紧紧盯着他们的身影,正要出手,手腕却被人一把抓住。

  苏枕寄从额上流下一滴汗,浑身一悚,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师兄!”苏枕寄心内忽然松了一口气,高兴道,“师兄,你怎么来这里了?”

  晦明轻嗯了声,拽着他的胳膊让他坐下。但那一行人眼见就要走出客栈了,苏枕寄实在是坐不住,叫了声:“师兄?”

  晦明微微向他摇头,手上仍然抓着他不肯松开。苏枕寄知道那几人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即便自己苦修数年,也不可能以一敌四全身而退。但他实在觉得不甘心,低声说:“今天好不容易碰见,我怕以后没有机会。”

  “会有机会。”晦明听见马蹄声远去,才松开他,说道,“我早先就听说陈家几人与那个妖道混在扬州,我担心你若碰上要犯糊涂,才赶过来。”

  苏枕寄垂着头不说话,晦明看了看他,说:“偷偷溜走这么长时间,你没有话说?”

  “啊?”苏枕寄抬起头看他,辩解道,“师兄,你说不要管我的。”

  晦明不太明显地笑了一下,说:“旁的记不清,这种话你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苏枕寄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不该离开这么久,连声招呼也不打,我这次回去,就是要和师父告罪的。”

  晦明哦了声,说道:“是要告罪,但是不急。”

  苏枕寄问:“师兄有什么安排吗?”

  “半个月后就是穆盟主的寿宴,你不想去凑个热闹吗?”

  苏枕寄惊奇道:“我们也收到了请帖?”

  “没有。”晦明说。也不等苏枕寄再说什么,晦明又说:“那天的客人很多,不会有人发现。”

  “你不是要报仇吗?穆旭尧的寿宴上,我助你除掉陈家四人。”

  苏枕寄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说:“师兄……佛门不准犯杀戒的。”

  晦明说道:“他们有他们的计划,我们借刀杀人,不算破戒。”

  *

  柳昔亭在七月底见到了宗施於,上次在柳府相见已相隔十多年,他记不清楚对方相貌,只在重遇时觉得些许眼熟。

  宗施於住在一座竹屋中,他刚到庄晓就来报了,但是柳昔亭没敢立刻上前拜见,又等了一日才登门。他客客气气地说明来意,但宗施於并没有什么回应,柳昔亭见他不冷不热,心内也并未完全气馁,连续几日都登门求药。

  到了第三天,宗施於总算和他说了第一句话,问道:“什么毒,非要我来治?”

  柳昔亭十分紧张,说道:“是百花凋。”

  谁知他刚说出口,宗施於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扬起桌上茶盏喝道:“你也是穆府的走狗?”

  柳昔亭吓了一跳,忙问:“先生这话从何说起?”

  宗施於冷哼一声:“若不是他的人,他怎么会给你们用这种毒?”

  柳昔亭脑内一片乱麻,他想着慕容玉曾说过的话,一时竟然捋不顺其中关联,只是恳求道:“先生误会了,舍妹才十三岁,她能替穆府办什么事?只是无辜遭害,请先生救命。”

  他说着就掀袍跪下了,露出十分恳切的模样。

  宗施於看着他的脸,见他生得朗目疏眉、崖岸清峻,颇有故人之相。宗施於恍惚了片刻,突然说:“你刚刚说,你姓越?”

  柳昔亭答道:“是。”他答完又小心问道:“先生看我眼熟?”

  宗施於皱了皱眉,说:“像我一位故人——不过想来不是,他们早已化为黄土不说……”他说着一顿,又露出几分嫌恶的表情,说道:“若真是故人之子,怎么能沦落到为那种人鞍前马后,不怕先人蒙羞。”

  柳昔亭眉头颤了颤,沉默片刻才说:“先生如果愿意施救,晚生愿为先生鞍前马后。”

  宗施於冷哼一声,说道:“你既然来找我,应该知道,我亡妻是受神鹰教所害,我女儿也因此失散多年,而你的那位主人,恐怕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柳昔亭也无暇去想穆府与神鹰教的关系,只是心急如焚,此次若是不能劝动宗施於施救,下次再想寻他可就难了。

  于是他再次哀求道:“宗先生,您的女儿若能寻回,与我妹妹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她什么都不懂,也没有做过什么恶事,只是想留下一条命,您是医者仁心,求您替她看一看。”

  宗施於见他神色恳切,心内稍稍松动了些许,说道:“医者仁心不错,但我早已立下誓言,若是寻回女儿,我便放下过往。但在寻回女儿之前,我绝不再看百花凋之毒。重誓在前,公子请回吧。”

  柳昔亭见他要走,电光火石间想到另一个对策,他忙从怀中掏出瓷瓶,双手呈上,急切道:“先生若是执意不看,能否替我瞧瞧这瓶药?据说是百花凋的解药,但是他……我也不信他,还请先生帮忙。”

  宗施於听他这么说,心想也许他是受人胁迫,一时心软,便接过了药瓶。他闻了闻,说道:“的确可以缓解百花凋,只是不能彻底清毒。”

  柳昔亭接过瓷瓶,又问:“先生,这种解药可有制法?妹妹年纪尚小,日日遭受烈毒折磨,我实在于心不忍。”

  宗施於看着他,说:“此药只是缓兵之计,一个月内不能服用第二颗,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柳昔亭顿感绝望,却听宗施於说:“下个月我要赴穆府寿宴,若她还活着,你可以带她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