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9年9月30日，上午8点45分。
议事厅广场南端，云汉开国始祖的马槊在深秋澄澈的阳光下拖出锐利的影子。
随着旭日向着东南升起，那些阴影在地面上不断移动，仿佛利剑般缓缓指向广场西侧的观礼台。
“今天你怎么一直在笑？”李琦有些疑惑。
“啊，有吗？”叶行言摸一下自己的脸。
“听说你昨晚进城玩了个通宵，看看这黑眼圈——”李队长摇头，啧啧有声道：“年轻人，悠着点啊。”
对方大概是以为他去哪里浪了一整夜。
叶行言并不辩解，反而耸肩笑笑：“眼看会谈就要成功，我这不是高兴么。”
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没搞清楚，虽然自己的表现也不够完美，但这个轮回终结一切的可能性真的非常大。
他也希望这个轮回是终结。
上午8点50分，征原军代表团的车队抵达。
陆少帅踩着红毯，穿过媒体记者组成的人墙，踏上了议事厅大楼前门的台阶。
负责迎宾的叶少校冲他行礼，并飞快眨了一下眼。
陆少帅被这个眨眼电到，原地怔愣了半秒，然后才匆匆回了一礼，扭头就往里走。
啧，真容易害羞。
叶少校盯着人走远，笑出一脸春风得意。
上午10点，议事厅大楼主管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叶行言伸手接起。
“好，我知道了。”简单的答复过后，他挂了电话，打开办公桌后的文件柜，从里面取出一个沉甸甸的手提箱。
走出里间办公室的时候，李琦正在外间沙发上看报，听到声音抬头瞄了他一眼。
“有事吗？”李队长问。
“没什么事。”他说。
李琦继续低头看报，等察觉有什么不对劲，再抬头时，叶队长早已消失不见。
离开临时指挥室，叶行言行走在曦曜议事厅恢弘堂皇的长廊上，皮鞋踩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伴随着脚步有节奏的回响。
接近主会场的时候，他拐进了一条用礼宾带隔开的走廊。
“队长。”走廊入口站岗的正好是他手下的士兵。
他点了点头，继续向前，前方宾客止步，但作为翊卫营军官，他的行动不会受阻。
上了走廊转角的楼梯，他来到二楼，这地方与大楼里的办公区并不相通，唯一连通的只有主会场后门。
主会场的阶梯结构决定了它的后门只能开在二楼，与一楼的大门不同，这扇后门平常都是锁着的。
“队长。”后门站岗的两名士兵也来自翊卫营第二中队。
叶行言看向两人，正色道：“你们要守住这扇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明白吗？”
“是。”两名士兵立正。
叶队长颔首，然后掏出从办公室顺来的钥匙，插入那扇小门的锁眼。
咔嚓，门开了。
“我们对最高军事委员会的名额存在异议，这种分配方法显失公平。”
“按照各军团兵力规模，这个比例是最合理的。”
“兵力规模？左参谋是指那些吃空饷的冗兵吗？”
“什么叫‘吃空饷的冗兵’？秦参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
走出内凹的门洞，叶行言看见的便是下方会场激烈争论的场面。
各军团幕僚正在为即将成立的帝国最高军事委员会名额展开交锋，越过那群争得面红耳赤的幕僚们，便是端坐着的内阁首相与四大军团代表的主会议桌。
林首相看起来很疲惫，周大帅沉着脸，冯大帅在打盹，许大帅在低头翻文件，只有陆赫城抬头看向会场后方。
两人对上视线。
叶行言扬起嘴角，做了个任务完成的手势。
此时会场上的发言权到了征原军手里，征原军幕僚官韩源没有立即开口，而是转头看向他们家少帅。
陆赫城用指节敲了敲桌面，道：“诸位，请暂停争论，我方有更重要的事情宣布。”
陆少帅这话不但搞得各军团参谋们摸不着头脑，还惊动了主桌上的首相与几位大帅，甚至连高台上的皇储都坐直了身体。
但是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转移了。
因为有人正沿着扇形会场的边缘台阶，一步步走向下方的主会议桌，手里还拎着个金属手提箱。
会场内大部分人都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金翎军翊卫营的叶行言，已故白岩军督帅叶训庭的儿子，目前职责为负责议事厅安保，没有资格进入会场。
承受着整个会场的目光，叶行言淡定走到主会议桌前。
他先是对着高台上的皇储欠了欠身，又对着主桌上的大佬们敬了个礼，然后将那个手提箱放到了韩源发言的台子上。
“叶行言，你做什么？”周延仲问。
“大帅，这是一台音频录播设备。”叶行言回答：“属下受陆上校委托，将其带进会场，里面有一段非常重要的录音。”
对话间，那边韩源已经接过箱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电子设备。
会场内的所有人，面色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变化。
叶行言后退几步，站到了主会议桌斜侧方，表面上是为了避开众人聚集的视线，实际上是为了更好地观察其他人的反应。
随着韩源按下播放键，一个声音通过扬声器传了出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就从十年前说起吧，那时候我到西洋各国游历，在勃铎结识了不少人，其中有位来自帝畿大学的云汉留学生。那人在地缘政治理论上颇有独到见解，我与他也算相谈甚欢。
“没错，那位便是如今在内阁顾问处任职的改革派中坚人物，谢文杰，谢处长，呵呵。”
熟悉的人都听出了声音来源是二皇子梁祺。
今天梁祺没来会议现场，给出的理由是身体抱恙。
有人扭头去看皇储，也有人扭头看向内阁工作人员的位置，想从谢文杰脸上发现点什么。
叶行言不在意谢处长，他在意的是周延仲。
梁祺和谢文杰同时浮出水面，对于阴谋策划者来说，基本就等于秘密暴露。
如果那其中有周大帅的授意，那么他的神情必然会有所动容。
可是没有。
周延仲拧着眉头，露出夹杂着一些不耐烦的困惑，完全看不出异常。
“不久之前，谢文杰找上了我，透露内阁与金翎军决定在曦曜召开这次军政会谈。
“我知道，这就是我们云汉皇室的灭亡倒计时。
“君主立宪，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彻底的傀儡罢了，而且还是个连名分都需要摇尾乞怜的傀儡……”
梁祺的声音继续述说，不但皇储梁祯看起来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其他所有人也神色凝重了起来。
“云爆弹是他从勃铎弄来的，我只在那东西进城的时候行了些方便，至于具体会怎样，你们要去问谢文杰。”
梁祺的供述结束，现场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到了谢文杰身上。
作为众人视线的焦点，谢处长却摇头笑了起来，“陆上校，我不知道征原军是从哪里弄来的这段录音，也不确定说话者是不是二殿下，更不明白这人说的云爆弹是怎么回事。”
陆赫城平静地看着他：“谢处长，我们既然能拿到二殿下的供词，手里自然还有更多证据。”
这时韩源还在设备上摆弄着，很快另一段录音响了起来。
这次是两个人的对话，其中一人的声音很多人认不出，但另一人的声音却绝对属于谢文杰。
“我检查过了，最近这里都没有人进来过。”不明身份的人说。
接着谢文杰的声音响起，“我在想，那些大人们若知道迎接自己的是如此一场盛宴，心里会有什么感受。”
“这可不是盛宴，无论如何掩饰，这都是一场屠杀。”前头那人道。
谢文杰笑了起来，“盛宴也好，屠杀也罢，总归都是可以载入史册的谢幕方式，也算配得上他们的身份了。”
咔哒。
录音播放完毕。
全场诸人还在震惊与懵逼中，陆赫城开口了。
“谢处长，这是29日凌晨你与皇庭卫统领裴显的对话，对话地点就在我们脚下。”
说话间，陆少帅上前一步，直视谢文杰，掷地有声道：“你所谓的盛宴，是引爆裴显安置在这座大楼地下室的炸弹，而那炸弹，也不是常规云爆弹，而是一颗被称为摩洛弹的大当量核弹。”
核弹这个词一出现，会场立即陷入混乱。
很多人跳了起来，惊慌四顾，仿佛屁股下的椅子着了火。
皇储跌跌撞撞从高台上往下走，几位大帅顾不得形象，飞快起身离座，国防大臣霍顿指着谢文杰大叫“快抓住他”，几个军团的警卫人员冲向主会议桌，喊着“保卫大帅”，中途发生各种推搡和拉扯。
砰！
陆赫城朝着天花板开了一枪。
趁着枪声带来的镇场效果，他朗声宣布：“诸位，请冷静！一个小时前，那颗核弹就被运出了城，如今已安置在日落山矿区。矿场距离市中心十公里，远远超过了核弹的杀伤半径，就算被引爆，也不会波及到议事厅，所以现在这里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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