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曜议事厅大楼前门已经打开，负责今日阅兵的翊卫营官兵聚集在入口大厅。
大部分年轻士兵都很兴奋，为他们即将参与一场举国瞩目的活动，若这场会谈能成功，必将载入云汉史册。
对于这场盛事，曦曜城居民同样觉得与有荣焉，8点不到，平民观礼区已经挤满了入场的观众。
负责此次阅兵具体任务的翊卫营二中队主官叶行言少校身穿笔挺的军礼服，踩着黑色长筒皮靴出了议事厅大楼，走向广场西侧的三段式观礼台。
观礼台左右两翼的贵宾席已经开放入场，但正中的高台还是空无一人。
中央区比两翼高出很多，旁边还有围栏，不但视野好，安全和隐蔽性也不错。
对于一栋只使用一次的临时建筑来说，曦曜市政府在观礼台的建设上可谓下足血本。
走到中央区的主席台旁边，叶行言低头看向脚下的红地毯。
新铺的粗毛呢混纺地毯，颜色鲜亮，虽不算很昂贵，但这么大面积的价格绝不便宜。
“叶少校。”
耳后传来人声，叶行言回头便看到了正走上台阶的简新安。
“简科长。”他笑了一下，“时间还早，我上来随便转转。”
简新安也笑，“叶少校放心，一切俱已准备妥当。”
“有简科长在，我自然是放心的。”叶行言指了指四周，道：“这么短的时间，能搭建起这么气派的台子，简科长功不可没。”
简新安连连摇头，“哪里哪里，我就跟着跑跑腿，可不敢居功。”
两人闲聊了几句后，简新安说他要检查一下音响设备，等他跑去调整主席台上那些话筒时，叶行言的眸色蓦地暗沉了下来。
摩洛弹这么重要的东西，周令钦必定不敢假他人之手。
26日周令钦自熠州出发，乘坐火车抵达曦曜，那颗摩洛弹估计也是同车抵达。
这时候议事厅广场已经封闭，议事厅大楼也由翊卫营接管，周令钦想不着痕迹地往大楼里运一颗核弹并不容易。
这时候还能大摇大摆往议事厅广场运东西的，只剩简新安监督管理的观礼台施工队。
《星道先锋报》那个卓枫一直在跟拍工程进度，从他提供的照片来看，26日傍晚，也就是叶行言和李琦等翊卫营军官离开之后，施工队往广场上运了好几车建筑材料。
因此只要将简新安纳入考虑，那么“周令钦在26日得到那颗摩洛弹并设法将其运到议事厅广场”的设定就可以成立。
事实上，在推测出“梁祺手上那颗摩洛弹是假的，真的在周令钦手上”之后，叶行言就想起了这位曦曜市政府的公务员。
在会谈召开期间还可以频繁进出议事厅大楼的，除了他们翊卫营的官兵，便只有简新安。
昨天试探了一下，确定那人出生于物华，他便愈发坚信自己的猜测。
如同他向贺从军所说，他有七成把握，那颗将整个曦曜拖入地狱的核弹正静静躺在此处的鲜红地毯之下。
2479年9月28日。
曦曜会谈阅兵式在失败以及成功过多次之后，迎来了第七次成功。
下午5点整，第一天的会谈结束。
叶行言站在前厅，看着这场会谈的参与者陆陆续续走出主会场。
征原军代表团走在最后，目不斜视的陆少帅走到门口，兀地在他面前站定。
“叶少校，我对你昨日说起过的曦曜星光石很感兴趣，不知能否介绍购买渠道？”
购买星光石这个借口，过去的轮回里陆赫城就用过很多次，不知为何他在用这个话头找叶行言攀谈的时候都会有些紧张，以至于板着脸的样子看起来颇为严肃。
“当然可以，”叶少校笑吟吟回复：“陆上校觉得什么时候合适，我可以联系那位宝石商人送货到酒店。”
陆赫城轻咳一声道：“那就今天晚上吧。”
很正常的一段对话过后，陆少帅微微颔首表示感谢，随即转身出了前厅大门。
前门台阶下，一大帮摄影记者被礼宾带隔在红地毯两旁，闪光灯明明灭灭，快门声此起彼伏。
“你跟陆少帅很熟吗？”旁边李琦问。
叶行言收回流连在远处的视线，“我跟他……昨天刚见面，算是一见如故吧。”
“不错啊，”李琦拍拍这位同僚的肩，揶揄道：“能入陆少帅的青眼，未来可期。”
叶行言笑，“我也这么觉得。”
傍晚。
曦曜星光石协会的白副会长又一次完成了一个大单，不但利润丰厚，而且还带来了把生意做到瀚海高原的可能。
故园门口，唐全目送贵客们走远，面上笑容可掬。
那位叶少校还真有本事，只随便说了几句，就让征原军少帅买下那么多原石……唔，回头自己也该有所表示才好。
此时叶行言并不知道自己在唐老板那里收获了一份回扣，他熟练地抛接着一个麂皮袋子，问陆赫城：“为什么你每次挑的都是那几块？”
陆赫城看他：“很多次？”
叶行言想了想，“今天是第四次。”
过去那些轮回，也不是每回都有机会给唐会长介绍生意，但每次陆赫城买下的原石，他都留有印象。
陆赫城点了点头，“不管重来多少次，我的喜好都一样，做出的选择自然也一样。”
因为帮陆少帅介绍了星光石的购买渠道，所以接受陆少帅的邀请去行宫酒店吃晚饭也就顺理成章。
最早的几个轮回，叶行言还有与陆赫城过从甚密影响不好的担忧，如今他是不在意了。
进酒店大门的时候，看到范义远远瞪过来，他还笑着招了招手。
当然，一起吃饭只是顺带，他跟陆赫城回酒店，主要是为了准备今天晚上的行动。
饭后，两人在陆赫城的房间里见了征原军派驻云间省的情报组负责人刘执。
刘执是个相貌普通的年轻人，看起来憨厚老实不起眼，实际上演什么像什么，擅长各种伪装潜伏。
他领导的情报组原本主要工作就是监控金翎军第九师的动向，这次会谈在曦曜召开，正好是他们的职责范围。
刘组长在曦曜待了好几年，对当地非常熟悉，在行宫酒店和酒店牧场都安排有耳目，尽管如今酒店安保被金翎军翊卫营接管，但他依然能够来去自如。
“这是对简新安的调查结果。”刘执掏出一份文件递给陆赫城，道：“他结婚十几年，有一个女儿，三天前他妻子带他女儿前往帝畿，说是去探亲，目前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陆赫城翻看了一下文件，转交给叶行言，又问刘执：“有发现简新安和谢文杰在联络吗？”
“两人没有直接见面。”刘执摇头，“不过我们在电话局查到记录，昨天晚上11点左右他往市长官邸打过电话，通话持续三分钟。根据我们的调查，明面上，他跟所有内阁工作人员都没有私交。”
陆赫城：“这个时间只能是去找谢文杰了。”
“少帅说的是。”刘执继续道：“白天趁他外出，我们的人已经进入他家搜查过，没有发现类似核爆控制器的东西，有关物华的特产和照片倒是不少。”
这时叶行言放下文件说：“他女儿叫简思灵，大概就是为了纪念他的出生地灵洲。”说着他转头看向陆赫城：“你们在帝畿也有人吧？”
见陆赫城颔首，他便道：“控制简新安的家眷也许有用，另外还要再查一下当年简新安在帝畿的经历，看看除了谢文杰，他还与什么人关系密切。”
“好。”陆少帅接受了这个提议，当即吩咐刘执，“你去联系驻帝畿情报部门。”
刘执领命离去，虽然已经确定酒店房间里没有窃听装置，但长途电话还是不能在这里拨出去，需要使用情报部门的安全线路。
刘执走后，叶行言又翻了翻简新安的资料，发现下面还压着一叠报纸，正是他要求的《星道先锋报》。
28日夜间和29日凌晨的行动需要复刻上个轮回的做法，也就是收集裴显和谢文杰参与这场阴谋的证据。
鉴于上个轮回章琛的表现有些令人失望，这回叶行言决定再加一个砝码——《星道先锋报》的卓枫。
与谨慎保守的章琛不同，那位卓记者显然没那么多顾虑。
“那家伙胆大包天，为了新闻轰动性，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叶行言打开那份《星道先锋报》，将其摊在茶桌上，然后快速翻看起来。
桌对面的陆赫城为他倒了一杯花草茶，“你在找什么？”
“找那家伙欠我的一份澄清，呃——”叶行言停下动作看面前的人，“这报纸你以前看过吗？”
陆赫城：“没有。”
听陆少帅这么说，叶少校丢下报纸，先是端起陆赫城为他准备的茶水喝了一口，然后笑吟吟问：“过去十年，你一直有在偷偷关注我对不对？”
陆少帅的神情有些羞赧，但没有否认。
“那你有没有听说我在帝畿，嗯，很受欢迎，还有很多风流韵事？”
说这话的时候，叶少校挑了挑飞扬的剑眉，神情充满促狭。
陆赫城清了清嗓子，“听说过，但我——”
在每年收到的“叶训庭遗孤现状报告”里，他看到过那样的描述。
他感到了难以言说的失落，更多的，还是为叶行言感到高兴。
那般光芒四射的一个人，受欢迎是正常的，被追捧也是正常的，如果那人享受那样的生活方式，他只会默默祝福。
“但你什么？”叶行言放下茶杯，又将那堆报纸也推远了些，似笑非笑地追逐陆赫城的视线，“你是不是觉得我、嗯，很博爱？”
“没有。”陆赫城坚定打断这人的臆测，耳根微红，直白而坦诚地看回去，“那时候的你对我来说，是无法企及的梦想。”
停顿了一下，他补充：“当然是最憧憬、也最完美的。”
可恶！
被撩到了！
心跳有些失控，叶行言暗叫一声不好。
原以为上个轮回这人说的“因为那一天我遇见了你”已经是最顶级的情话，没料到竟然还有更高阶的。
“那现在，”他抿了抿嘴唇，“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现在——”
陆赫城深深望向他，声音很轻，却带着别样的低沉与坚定，“你是我的命运，我的未来，我的一生所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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