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溺雨>第35章 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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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

  中和败落已成定局,为了不让叶卿顺利得到中和大部分股权,陆珣垂死挣扎,反而开始促使中和进入资产清算。而叶卿发烧在家,这个节骨眼上实在有心无力。

  眼看局势又要发生剧烈变化,高烧中的叶卿突然强撑着精神,召来了周小北。

  由于抵抗力下降,叶卿身后的伤也好的慢些,他围着一条长毯倚靠在一张懒人沙发上,听着周小北做有关中和近期经营的汇报。

  陆珩又戴上了口罩,在一旁握着叶卿的手,陪他听着。入耳的数据自动在他脑海里被分门别类的归置和分析,比叶卿还先一步想出反击的对策来。

  当前中和信托基金的生与死依然是第一要务,这直接关系到后面叶卿打击陆氏香榭丽CBD的计划,叶卿克服着反胃的冲动,翻看着面前的经营报告和股权变动。

  周小北不愧是叶少禹留给叶卿的助手,一份报告整理的毫无疏漏,几乎把叶卿这段时间闭门不出所留下的盲区一一扫平,更是在总结陈词时提出了两个他觉得目前可行的预备方案。

  “中和一旦进入资产清算,下一步就面临破产,到时候手上这几个正在做的项目一旦发生融资困难或者资金链断裂的情况,中和的几大股东都不能幸免。”

  叶卿脑袋昏沉,大脑勉强在转,他抬抬眼皮,说道:“陆珣看来是被我逼到绝境了,想用同归于尽的方式把所有股东拉下水。如果中和资不抵债,我们这些初始股东毫无疑问全都要背上债务。”

  周小北神情严肃:“所以我认为中和的股份现在非卖不可,陆珣破釜沉舟,想必手上还有没有打出的底牌。”

  叶卿眼睛酸涩,闭了闭眼。

  陆珩帮他侧着身子躺下,给他盖好毯子,“你休息一会儿。”

  周小北愣愣地看着自家老板被无微不至的照顾,第一时间竟然没想到要探究他和贺家这位二少的关系,反而震惊于叶卿在此人面前乖顺和软的脾气。

  要知道叶卿在外一向以强硬著称,尖锐冷凝的脾气和他那张淡然精致的脸形成强大反差。

  他还在晃神,陆珩已经安顿好叶卿,从他手里接过报告,问道:“目前股权分布是什么情况?”

  周小北连忙回神,“陆珣目前已有近四成股份,叶少手上除去容丰银行代持的两成股份外,还兼代理了梁家的两成。加上这两个月来我以叶少名义收购的其他小股东手里的零星股份,可调度操控的接近五成。”

  “罗恒泰目前是什么意向?”

  “他虽明确拒绝了陆珣的合作请求,但在与叶少合作方面,态度还比较模糊。我个人认为他还在观望。”

  叶卿的声音从毯子里传出来,因为发烧的缘故,带着浓重的鼻音,“哼,他是想看对于我目前的所作所为,我背后的叶家是持什么态度。我说穿了就是个二世祖,对容丰银行国内业务的掌控还没有过明路,我大哥才是掌权人,我现在的所有决定都有随时被推翻的风险,所以罗总在等,等我哥或者说是我姨母的态度。”

  这虽是事实,但被叶卿自己这么露骨的说出来,周小北反而觉得有些尴尬。

  叶卿混不在意,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脸色有点苍白,“容丰银行内部对中和的事情有什么对策?”

  周小北想起之前同自己的实际老板的那通电话,心里底气更足,“叶总说一切以您为主,您的决定就是叶家的决定。”

  这句话分量十足。

  叶家家大业大,发展到今天可以算是国内最大的家族企业,旗下产业遍布各行各业,都是行业翘楚,只不过名下最大的经济体量是容丰银行而已,是以业内有一个普遍共识,即以容丰银行代指叶氏家族。

  叶少禹此番的态度很明确:叶家不仅给了叶卿容丰银行的调度权限,甚至囊括了所有叶家在国内的产业。只要叶卿想,叶家就给予百分百的支持。而作为叶家如今的第一当家人,叶少禹本着不过问、不参与、只偶尔听听进度的态度,对叶卿给予全方位的支持。

  换言之,叶少禹本人不在江州,那么叶卿就是叶家名正言顺的代言人。这个次序比他的养子叶曦还要排名靠前。

  听了周小北的话,叶卿反而沉默了,他心里某一处柔软角落像是落下一根羽毛,看似轻飘飘的,但又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他垂着眼睛,眼中眼波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昨晚的事后,陆珩仿佛与他心意相通,此刻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声在他耳边说,“别想太多。”

  叶卿微不可查的往陆珩的方向挪了挪身体,是一个全然信赖的、下意识寻求安全感的反应。他的头几乎贴在了陆珩的大腿根。陆珩微微侧身,挡住了周小北的视线,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揉捏了一下叶卿的唇。

  做着这样的事情,说出的话却冷静异常,“既然如此,那卿卿倒也不必卖掉中和。”

  叶卿几乎瞬间就猜到陆珩的打算,他抬眼看着他,眼神中流露出不自觉的仰视和依赖。

  周小北没觉察到这间书房里正发生着什么,他一心扑在这场商业战争里,对陆珩的话有些不明白,“您的意思是?”

  陆珩有条不紊的答:“卿卿一时半会也没办法马上接管容丰银行,成为叶家在国内的第一代理人,所以像罗恒泰这样对他的态度是敬畏多过亲近,宁可不合作,但也不得罪,避免在大方向上站错了队。那么在中和的问题上,我们不必让卿卿出面了,叶家在国内的继承人,可不止他一个。”

  周小北惊讶,“您是说曦少爷?”

  想明白陆珩的打算,叶卿笑道:“叶曦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让叶曦出面,一方面可以显示叶家在中和事件的态度,让观望不定的这些股东们吃一记定心丸,另一方面,叶曦是名义上的持股人,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我才是幕后操纵者,叶氏仍然将是中和最大股东。”

  陆珩从桌上拿过放温了的水,喂他喝下半杯,道:“叶曦这边还要你出面。”经过几次接触,他看得出来,叶家这位小少爷心思并没有用在商业上,反而对艺术有着不一样的追求。

  叶卿点点头,吩咐周小北,“你回去告诉叶曦,让他这两天尽快到我这里来一趟。”

  而至于其他零碎的琐事,叶卿小心翼翼的捏了捏陆珩的手指,虽然一个字未言明,但想法都写在那双剔透玲珑的眼睛里。陆珩摸摸他的脸,点了点头。叶卿这才放心地对周小北道:“最近我养病,出不了门,大小事务你直接对接琰少,他的决策就代表我本人态度,你和宇飞务必无条件实施。”

  周小北心中讶异更深,但老板明显不想对此多作解释,他做下属只管执行。

  送走了周小北,叶卿窝在沙发上,躲在毯子里盯着自己左手的手指傻笑,左手的无名指上此刻套着一只铂金素圈,干净闪亮。

  那天受罚过后当晚又发了高烧,叶卿第二天一觉睡到十点钟,睁眼的时候看到时间差点吓到魂儿掉。

  陆珩从不允许他晚睡晚起,只有偶尔争取到奖励,才能勉强得到一个自然醒的机会,而他也从不敢恃宠而骄,说是自然醒,虽然陆珩的确不会来叫他起床,但他总是不足八点钟就醒来,然后做该做的事。

  就在他慌忙想要下床,去找主人请罪请罚的时候,掀开被子,左手上的装饰第一时间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

  他跪在床上,屏住了呼吸,脑子竟有点转不过弯来,不知道是震惊的,还是因为高烧未退的缘故。

  他有点想哭,可嘴角已经不受控制的弯起了一个上扬的弧度。右手抱着左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素圈,所有的思绪和情感都在这一瞬间堵在了胸口,堵得他又酸又涨。

  心脏里像是有惊涛的波浪,一浪一浪不停地袭来,冲刷干净他这五年来在心脏角落里积攒着的尘埃与污垢。

  陆珩走进卧房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叶卿的双手笼在心口窝,又哭又笑状似疯魔,看到他进来,先是下意识的把左手藏起来,然后又急着下床,扑过来跪在他脚下,抱着他的小腿泣不成声。

  陆珩手里还端着一碗甜粥,被他这么一扑,险些洒出来。他微微弯下腰捏着叶卿的后脖颈把他拎起来,然后毫不留情的丢回到床上。

  叶卿乖的不行,跪在床上奶狗等食一样的看着他,等着陆珩试过粥的温度,拿一把瓷勺儿一口一口地喂他喝。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叶卿觉得陆珩似乎比刚见面的时候胖了一些,不再是瘦骨嶙峋苍白到明显不健康的模样,脸上的轮廓圆滑了一些,但面容更分明了,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他乖乖吃着饭,主人不出声,他也保持缄默。

  房间里空调温度调的略高,他方才又一阵激动的折腾,现在额角微微渗出一些细汗来。陆珩看见了,放下粥碗,抬手用手指帮他揩去。

  叶卿的视线紧跟着主人的动作,陆珩的手指一伸过来,他就主动把头凑到了陆珩的手指下。

  擦完了汗,陆珩调了调室内温度,然后敲了敲那碗甜粥,问他,“还吃吗?”

  叶卿点点头,“吃的。”

  陆珩拿过碗,递到他面前。勺子静静躺在碗里,陆珩看起来没有要继续喂他的打算。

  叶卿原本欣喜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他看了一眼陆珩,眼神里流露出一点可怜巴巴的小情绪。可陆珩端着碗就这么托在他面前,他又不敢央求主人继续投喂他。默默委屈了一会儿,他伸出双手去接碗。

  陆珩却把手往后一撤,嘴角噙着一丝逗趣的笑,“坐好。”

  叶卿又像得到了玩具一样的小狗,耷拉下去的耳朵立时立了起来,乖巧的跪坐在床上。屁股搁在脚后跟,碰到了伤处,他暗暗嘶了一下,却不想这一瞬间的痛苦的神情已经落在了陆珩眼里。

  “坐不好就跪着。”

  叶卿连忙跪好。

  吃完了饭,他们一起和衣躺在卧室的大床上。

  窗帘拉着,室内有小小的昏暗。

  陆珩把叶卿搂在怀里,让他的头靠着自己的肩,他一手搂着他,一手握着叶卿的手放在自己胸前。

  “看到礼物了?”

  叶卿用力点头,“嗯,谢谢主人。”

  陆珩很淡的笑了下。

  这份礼物放在自己这里五年多了,本来早在叶卿过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就应当给他带上,结果因为一场谁也没预料到的人为事故,让这份惊喜足足蹉跎了五年时光才回到小狗手里。

  叶卿抬起头,“主人,我能问个问题吗?”

  “你问。”

  他抬起左手,举到两个人眼前,“主人这个是什么时候买的呀?”他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染上一点好看的绯红,不过因为发烧的缘故,这抹红晕并不明显,“主人怎么突然送我这个呀?是不是……是不是我想的那种……嗯……”他扭捏了半晌儿,还是没有问出口。

  “它早该属于你。”陆珩一句话中掩藏了太多深意,连眼神都暗了一点。

  可他又突然庆幸,幸好这枚戒指没有在五年前送到叶卿手中,否则得知自己的死讯的叶卿,要怎么面对自己送到他心里的这份感情?

  他的小狗在事关主人的事情上,一贯爱钻牛角尖,就像那道刻在手腕上永远不可能淡化去的伤口一样,诉说着一份没有转圜的执念和依恋。

  叶卿眨眨眼睛,并没有太听懂陆珩未言明的意思,而陆珩把他的左手拉过来,摸了摸上面套着的素圈,也没有继续解释的打算。

  陆珩的手指顺着他的手骨滑到手腕上,那里已经不再需要丝带做掩饰了。

  陆珩的声音有点喑哑,他轻轻地摩挲着横贯在手腕上的伤口,一边问他,“疼么?”

  叶卿低着头,想到当时划开血管的心情,还是能感受到锥心的痛,“疼,”他说,“但比起失去您,还是心里更疼些。疼的要死掉了。”

  陆珩叹了口气,吻了一下叶卿的额头,“是我不好。”

  叶卿却摇了摇头,“我不怪您,请您不要自责。”

  叶卿慢慢抬起头来,他们静静的四目交对。

  过了一会儿,叶卿才说,“那您呢?”

  “什么?”

  叶卿的目光移开了,落到陆珩的腿上,“您疼吗?”

  陆珩不再掩饰,此刻不需要任何漂亮话,他说:“疼。”

  刚从贺昑的医疗机构里醒来的时候,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他一度以为这辈子要残废度过余生。

  叶卿又问:“您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看我?为什么回来之后不想认我?我当时一眼就认出您了,您知道的。”

  “不是故意不来看你,小狗,”陆珩亲吻他的额角,语气平缓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我侥幸存活下来,在贺昑的私人疗养院里躺了三年多的时间,没有意识,完完全全的植物人,贺昑也以为我会一直这样,当时没人能断言我还能有醒过来的一天。”

  叶卿骤然握紧了陆珩的手,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陆珩安慰的搓搓他的手指,“后来我醒过来了,但是在床上躺了太久,我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后面的一年,我几乎都在慢慢找回知觉。”他想起当时活死人一样的状态,不由地苦笑了一下,“你能想象到么,我当时只有眼睛能动,手指偶尔也会动一下,但完全是机械反应,不受大脑的控制。我完全感受不到腰部以下的肢体,像是从来都没有拥有过一样,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去年三月份。”

  “后来我慢慢找回知觉,可以控制躯体进行一些简单的活动,然后在医生的建议下,我开始了长达一年的复健。那滋味很难熬,每天都像是强行在操纵一具东拼西凑起来的并不属于我的身体,每个零部件都不配合,从骨头缝儿里叫嚣着疼痛。而我唯一坚持下来的动力,就是不停让贺昑给我找些你出席各种活动或节目的视频,让他录一些你的影像或者声音给我,听他跟我说你那段时间里做了什么。后来他说你的状态很不好,说你回了国,说你回到江州后几次针对陆氏做了一些事情,我就知道我该回来了。”

  “主人,我针对陆氏是因为……”叶卿急切想要解释。

  “嘘——”陆珩却伸手贴住他的嘴唇,“我都知道。”

  “可是我……”

  “小狗,别急,我都知道。”陆珩说,“我说过,等你想好要告诉我一切的时候,你再开口,我保证我会耐心听你说。”

  叶卿心里酸涩了一下,突然就流出眼泪。身体挪动了一下,额头抵住陆珩的肩,闷声问,“您不怪我吗?”

  陆珩笑了笑,“你是我的狗,没人比我更了解你。”

  空气陷入一片安静。

  叶卿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泪流的无声无息。

  陆珩温暖的手掌摸了摸他的头,在他被碎发掩埋的额头上轻轻地、温柔地落下一个长久的吻。

  等叶卿平静下来,陆珩捧着他的脸和他分开一点,看清他脸上湿湿的泪迹。

  “对不起……”叶卿声音暗哑,目光不敢同他对视,“对不起,主人……我只是,我没有别的想法,从未有过。我只是……我只是想要您回来,想要您在我身边……我不能没有您……您才是我的自由,我只想要您……”

  您轻易看穿我的一切。

  看穿我的自卑,我的不安,我的焦虑。

  可您还愿意包容我的一切。

  我怎么能允许自己失去您呢?

  我只要您。

  陆珩沉默了许久,把他的脑袋按回到自己的肩窝,一下一下摩挲着他光滑的脊背,低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