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午夜电台>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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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厅四周坐满了年轻的姑娘,一个两个将李漠当成视线中心。偶尔撩一下头发,然后就朝他的方向偷瞄,眼神火辣不已。

  李漠不想被他们听到晏辛匀的声音,戴上airpods,身体微微转向朝着马路那侧,边小口咀嚼三明治,边竖起耳朵听晏辛匀讲话。

  他的眉眼神情很认真,对方只是叫了一声名字,李漠就心跳加速,差点被食物噎住。

  “这个时间点,你还没吃饭?”晏辛匀温声询问。

  “在吃。”李漠本想举起三明治给屏幕看,想起这是语音通话,对方看不见他,只好把手放下去,笨拙地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看到这条新闻,所以就给你发了信息。待会吃完去上班,不会耽误太久。”

  “没关系的,我也在休息,你慢慢吃,不着急结束通话。”晏辛匀跟他讲话永远是哄儿子一样的语气,很低沉,恨慢,如同温水涓流,每一个字的发音都是一把琴缓缓颤动,那仿佛高级的古典音乐落在李漠耳畔,让他再一次忍不住感慨,这世上有人不去当主播真是可惜了这把好嗓子。

  放慢了进食速度,李漠听那边有人打开车门,然后就是助理把饭菜交给晏辛匀,对他说,晏老师,我去的还是有点晚了,没有找到鸡肉沙拉,只好用玉米沙拉代替。

  晏辛匀脾气向来很好,对吃的几乎没有挑剔。但吃不到真正减脂的鸡肉沙拉,还是难免让人情绪低迷。

  晏辛匀叹一口气:“玉米沙拉里的都是水果玉米,糖水泡过,含糖量很高,虽然口感好,但会增大肥胖几率。下次我们争取早一点。”

  小助理送完饭就离开。等到关门声又一次响起,李漠才喝口黑咖啡,问:“你都那么匀称了,还要担心一丁点玉米会让自己摄入高糖,这让年轻想减肥又控制不住嘴的小鲜肉怎么办?”

  晏辛匀听说他开玩笑,笑了两声,也说:“那这是没办法的事。饮食均衡才能使身体有一个最佳状态。除了吃,运动方面也很重要,香港明星有2/3会保留跑步的习惯,他们不会过于追求健身房里的有氧运动,而是顺着山跑上几圈,这样子既能让肺部呼吸到新鲜空气,也能大自然中疗愈受伤的心灵。”

  “这话说的,好像工作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如果不是考虑到个人成就建树,和保障生活的基本开支,谁又喜欢朝九晚五的劳碌?”晏辛匀又一声叹气,“今天中午剧组提供的伙食不合我的口味,番茄牛腩的牛腩炖的太烂,失去嚼劲,咖喱鸡肉饭的咖喱寡淡无味,汁水太淡,米饭也用了最基础的五常大米。而且吃多了容易让人碳水过量。不好,不优质,不开心。”

  晏辛匀真的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如果不是真的一丁点都接受不了,他不会抱怨。

  李漠最了解晏辛匀的秉性,他这个人就是救世主,是圣母,是随便一滴雨落下来都会担心蚂蚁找不到家的绝世好人。香港这座城市,许多人信奉天主教,如果不是不相信宗教文化,李漠真的觉得晏辛匀或许可以成立一个他自己的教会,毕竟他心善到有时实在让人汗毛直竖,但又挑不出任何虚假成分。

  这世上作恶的人太多,罕见一个真正纯良真诚的人出现,难免会像个异类。

  而晏辛匀就是真诚到你给他一点点真话,他恨不能对你掏出心肺,尽全力为你建造一座英灵殿的人。

  “晏老师,我能多和你说一会儿话吗?”短暂安静之后,李漠提出要求,“可能这听起来像诉苦,但真的不是,我确实有些累。今天开会发生了一些事情,这让我犹豫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在体制内干下去。”

  双方都不是吃不了苦的人,如果不是对人生某个节点感到迷惑,李漠未必会对晏辛匀陈述这些。

  一个叙事的话题即将展开,晏辛匀重新端起盒饭,一边进食,一边转移注意力在李漠身上:“好啊,你讲。”

  “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挺久,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会做梦,梦里是另外一个局面,你没有出现,我也没有逃脱当时的审判,就那样在牢狱里过完了下半生。很苦,也很可悲。”李漠已经顾不得身后在偷窥的视线,望向街道车水马龙,好似用言语和不愉快离别,“这个社会无论在哪里都想要一个忠心耿耿、不求回报的付出者,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有一个机会能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是否我有能力离开广播大楼,去做一些别的项目。”

  他既然提出这些,想必在职场中受到了很不好的事。

  晏辛匀无法在同等对位上真正感同身受,李漠的困惑他听得出,这个年纪的迷茫出现的总猝不及防,兴许过去几十年,才勉强算一种怀旧情怀。但当下他真的不能为这个年轻人讲述太多,甚至不能提封禁他想法的建议。

  于是晏辛匀吃了一勺玉米沙拉,慢慢咀嚼着问:“你现在倘若真的不快乐,又何必不辞职,给自己一个解脱?”

  “你说的真轻松啊。”李漠笑起来,眉梢间万缕忧愁,“可惜我现在没有攒够那么多钱,虽然房子是晏老师给买的,车子也是,一切开支都不需要自己费心,也不必为了迎娶一位妻子而绞尽脑汁——”

  他这样说来,忽然语塞,找不到丁点儿不辞职的理由。

  晏辛匀仿佛看穿李漠被自己说动,轻轻对着饭盒摇了摇头,声音沉下去一个八度,好似一艘大船在平静的海面上悄然无声地调转了旗头。

  他对李漠说:“静水,我能想象到你所有的压力和犹豫来自于什么地方。或许生活一帆风顺,但工作上总有些流言蜚语,这是无论哪个行业,哪个场合,都没有办法避免的事。有时候更换工作并不真正能解决问题,而更多是让自己享受于一种新人在职场上的优渥对待。你想没想过,一旦试用期结束,真的作为老员工投身这个行业,是不是会让局面返回原来?”

  李漠胸腔内千言万语,最后只凝固成一句酸涩的话:“你真的很适合搞说教,明明我今天已经想要提前退休,但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又突然开始热爱这个环境。至少台长是器重我的,我也不必为了一点点争宠和其他新人抢破头。”

  工作上的困难诉说一番,得到答案之后,李漠很明智的选择开下一个谈论观点。

  他问晏辛匀:“这周六你有没有时间?”

  这样的开头往往都是私人约会,晏辛匀轻轻笑了一声,说:“才分开没有一日,你的脑袋里又冒什么坏水儿?”

  虽说晏辛匀是真的拿李漠当惹人爱的小辈,却没有真正以长辈姿态面对年下伴侣。

  没有子嗣的人生确实不完美,至少他无法真正从父母角度去客观的领略对下一代年轻人的溺爱,只能凭天分和想象,去给李漠更多一点宽耐。

  电话那头静了静,晏辛匀不难想到,李漠此刻一定是在抿嘴。

  几秒之后,他听见李漠特意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声音邀请他:“没有啊,是台里要举办一个好玩儿的活动,里面有很多抽奖之类,大家都可以带伙伴。我没有什么能带的人,所以就只好想到你。”

  他对晏辛匀能不能来没有任何过分期待。因为确实晏辛匀很忙。另一方面,晏辛匀的身份不太能出现在众人面前,无论他如何介绍,总有一两个字令人起疑,而这是李漠完全不想见到的局面。

  他是个奇怪的人对吧?他承认自己奇怪。可他也必须承认,他这个人骨头里就是有一点贱,既想真正的和晏辛匀光明正大同窗共度,又不想真正的被人察觉,哪怕一丁点不利于双方的证据,然后指着他们脊梁骨骂偷情,扣什么不道德帽子。

  有些恋爱脑觉得自己可以挨骂,但绝不可以伤害爱人半点。李漠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人。在他的观念之中,他既不允许别人辱骂晏辛匀,也不准许围观群众指责自己半点不好。

  晏辛匀是完美的,是被存放在博物馆,都要盖上玻璃罩,且外面三层紫外线、被极度保护珍藏的宝贝。虽然他自己只是精品店随时打折就能出售的一尊水晶玫瑰,两人乍一眼没那么相配,但李漠就是有这个骨气,不可碎自己,但更保全晏辛匀。

  超过三秒没得到晏辛匀的回答,李漠心里开始隐隐退缩。

  他现在都后悔问,对方有没有时间?因为这个答案显而易见,就算晏辛匀有也不可能抛头露面,以他密友的身份参加什么广播大楼聚会。

  这么一听起来就扯淡的事,他怎么脑残的敢于开口?

  “算了——”自暴自弃到1/5,李漠刚讲出两个字,就听晏辛匀说,“这种公益性活动我不方便参加。但周六上午我在上海有一场观影会,等活动结束,我飞北京看你。”

  所有的话碎成粉末,李漠深深呼吸,五脏六腑都被火烧的发抖。

  淡定装不下去,他不由磕磕巴巴:“好啊,好,我,我知道了,我听见了。这个星期六欢迎你来。你几点的航班?到时候出来机场用不用我去接?”

  年轻的生命对兴奋总是缺乏隐藏能力。晏辛匀一句话,就让李漠成为自己断线的风筝,随着暖阳越飞越高,直至出现在秘境宇宙,他还隐约觉得不够,极度需要一个能永久承载记忆的盒子来存储这一句话,以及晏辛匀答应来看他的这一个瞬间。

  恍惚中李漠好像想起来自己曾在晏辛匀上次来见他,还谎称为拿领带的那个夜晚很不客气的扇了对方一巴掌。当时他真是被那篇情感投稿气昏了头脑,才会想到竟然用那么极端的方式,斥责晏辛匀用情不真。

  如今后悔,不知道有没有太迟,李漠决定先滑跪:“晏老师,对不起。”

  这道歉搞得晏辛匀有些莫名其妙,男人本性就是如此,被挨骂时首先嘴硬,被道歉时第一反应不是委屈,而是心虚。

  他在脑海中很迅速的回想了一遍,自己对李漠做过的所有事,包括每个纪念日,节假日,迅速将时间线拉扯到头,最后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严谨,无奈第三次叹气,盒饭都不吃了:“士可杀不可辱。你还是直接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别让人猜,这真的很难。”

  李漠被晏辛匀这个态度逗的发笑:“你怎么这样啊,晏老师?”

  晏辛匀比他更加无奈:“我真的想不到。这种概率和针孔一样小的事件充满太多未知性,而且近期我自认为表现不错,实在想不出哪里惹你不高兴。李主播还是开门见山,省的我待会拍戏走神,还要琢磨这个。”

  李漠不忍心看一把年纪的老男人还要笨拙又诚恳的拿无过知错为难自己,坦白地说:“我道歉是为上次不该发脾气,打你一巴掌。我知道男人都要脸面,是我太冲动了,没有考虑到你的处境,所以晏老师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原来如此——

  晏辛匀松一口气,重新掀开盒饭开吃:“这没有关系。发脾气是年轻人的特权,我这个年纪也很想意气风发一些,不开心就发火,生气就掀桌子,但遗憾的是,我好像已经失去了这种恣意妄为的本领,连生气都会先考虑到自己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更别提掌掴别人。”

  李漠抿唇,为晏辛匀的宽容大度辩解:“生气不好啊,为什么要生气呢?人生就应该高高兴兴的活着才是,生气是因为心灵不够敞亮,你本就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何必让自己变得心胸狭窄。”

  晏辛匀点头,顺坡下驴:“话这么说,所以下次如果有人骂你,你直接骂回去就是,没必要让自己窝在心里。”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有时候会想不通,或许前路多少应当顺畅一些,而不是走一个老板,又来一个她弟弟,到最后为他们家卖铁粉身碎骨,却还要落一个被人时刻猜算是否忠心的伪奸臣罪名,实在不值。”

  对于李漠的工作,晏辛匀不想插手太多。他只是一个坚强的后盾,不是什么主动出击的利刃,谁家傻帽盾牌会替主人挑事卖弄风骚啊,他最大的职责是老老实实在李漠背后藏着,等到他需要就仁尽其身,帮他解决问题。剩下时间李漠需要的不是什么高调摆平一切,滥用特权,晏辛匀真这么做,李漠反而会讨厌他没有界限。

  对方说什么,他只负责当一个聆听者,剩下等李漠自己开口,否则晏辛匀绝不会太过逾越交际线。

  年轻人总向往井底之蛙的窥天自由,李漠想见世面,他便做长绳子,做万米高空,李漠不愿掺和世俗红尘,他便做一口井,源源不断供给食物水分。

  晏辛匀私认为不该太束缚年轻人手脚,他放宽心,将一切选择权交给李漠去选,对方比他想的有分寸,他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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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来越不像周更文了。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