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柒……”小祭祀乖巧地跟着墨柒坐到了位置上, 安静了一会儿，磨磨蹭蹭地又突然开口了。
墨柒神情冷淡，一个眼神都没瞥给她, 一开始还抬眼看了会儿台上的比试，后来觉得无趣了便自己垂下了眸子，默默想着自己的事儿。
一群小孩子打闹, 你打我一下, 我打你一下……
啧, 幼稚。
她在心底嗤笑。
然后听见了小姑娘拖着点儿尾音唤她的声音。
又软又甜, 说不出的……动人。
叫墨柒的指尖一僵，随后心中有些烦躁起来。
该死。
巫宁界的人还会下蛊不成！
她为什么要来看这场所谓的少祭祀之比？
琉璃心呢？
巫卜阁的书都看完了吗？！
简直跟中了魔似的。
墨柒越想越气, 眉间微微下压了些。
但随后的她眼神一顿，看向了自己随意交叠搭在膝上的手, 上面正偷偷地爬上了一只温热纤细的手。
白白嫩嫩的, 装作若无其事地盖在了她的手上。
突然的……
就像真的中毒了一般……
心底的烦躁莫名地消散了些。
那些皱起的涟漪像被风抚平了一样消散不见，远离了这个小祭祀后一直抽搐着疼痛的神识海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柒柒……”
一旁的小祭祀又小心地叫了声，她的手被人轻轻摇了摇。
墨柒抿起了唇角，冷漠以对, 压下了那么点儿异样的感觉。
“……你是不是专门来看我的呀？”小祭祀往她这边靠了靠, 微微凑上前来，悄悄问道，好看的眸子微微弯起来了，里面闪烁出了柔和的笑意和满满的期待。
一下子就融化了她身上的冰雪，露出软软糯糯的内芯来。
看得几个暗中窥探的人都为之一怔。
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
长着冰壳儿的小兽也会对着心悦亲近的人一下子翻过了身，露出软软暖暖的肚皮来。
小祭祀还在瞧着她,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墨柒精致美艳的侧脸, 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 觉得每看一分就更好看了一分，心中闪现出雀跃欢喜的情绪来。
暖暖的胀胀的。
那样的喜悦，就像一颗小种子……破土、成长……慢慢地蔓延在了她的心底，挤满了她的心房。
柒柒身子不舒服。
可是柒柒还是来看她了。
柒柒是为了自己来第五层的！
樊笙默默地在心底想到，然后心下的小人就捂紧了嘴，偷偷地轻轻地笑起来了。
她这般想到，唇角忍不住又弯了些，但是很快的就压直了。
太卑鄙了。
小祭祀陡然唾弃起自己。
柒柒身子不舒服，为什么还要高兴呢？！
樊笙心下紧张起来，盯着墨柒的脸仔细地瞧。
柒柒的脸还白着，身子应当还是不舒服的。
她想到这里，心底又开始细细碎碎地疼起来了。
那些喜悦被心疼压了下去。
一开始还抖擞着耳朵的小狗崽子突然恹了，垂着耳朵可怜兮兮地瞧着墨柒，身上散发出自责又心疼的情绪。
让一旁淡淡瞥过来的墨柒微微蹙眉，嘴角一扯，立刻嫌弃地移开了眼睛。
蠢。
蠢死了。
“不是。”她很直接地给了否定的回答，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樊笙本想开口问她的身子，闻言便是一愣，随即看着她冷淡无波的眉眼，感觉到了疏远，抿了抿唇角，又有些委屈起来，她坐直了些，轻轻哼了下：“那你来做什么？”
她声音里都是不相信。
分明就是来看自己的，却偏要不承认！
哼！
墨柒不用看都知道小祭祀气恼的小模样，还哼？
哼你个头哼。
她被这奶声奶气的一声莫名逗得愉悦了些，懒散地靠着椅背，一手搭在扶手上，漫不经心地抬眸瞧了瞧台上。
“闷。”言简意赅，她这般回答道。
从头至尾都没有再看樊笙一眼。
这让小祭祀的眼睛微微睁圆了些，原本是想生气的，想要给她再哼一下，表示自己不开心了！
但是心头的火到了一半，她突然想起来墨柒这时候身子还不舒服着……
于是，那团小火苗就被噗的一下扑灭了。
她别扭了半天，又不舍得对身旁的人发脾气，只好自己默默气恼去了。
承认喜欢自己，有这么难吗？
樊笙委屈地想到。
她……她说句好话，自己就原谅她！
小祭祀下定了决心。
墨柒自然感觉到了气氛中的不寻常，感觉到了身旁的人开始委屈别扭。
但是她不仅没有慌张，反而冷静地一匹。
并且心生愉悦。
唇角微不可见地上挑了些，黝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笑意。
【想不到御主竟赏脸前来，不甚荣幸。】
脑海中陡然被人传音了一句。
这文文雅雅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那个高台之上看不清面容的大祭司发来的。
唇角的弧度瞬间消失，眸中的神色刹那间变得幽冷暗沉。
墨柒嗤笑了声，给她回了句。
【不客气。】
真真噎到了那个一直关注着这里的大祭司了。
不客气？
不客气你个头啊不客气！
夷湘一顿，被她神来一句整的无言了。
“怎么了？”一旁抱着她的寸心注意到了她的沉默，蹙了蹙眉，启唇问道。
夷湘揉了揉眉间，回给她了一个柔和的笑：“无事。”
只不过……
唇边的笑意突然僵了许多，她躺在爱人的怀里，有些不解地喃喃道：“这位……玄天御主的性格……与传言中略有不符。”
传说中的墨柒冷血阴狠，做事不择手段，血腥暴戾……
……与这台下的这位……有些不一样。
夷湘垂下了眸子，看着台下那个女子在她小徒弟靠过去时眉眼间不经意的柔和，心下微微叹息。
玄天御主啊，据说不近美色，一心沉浸于霸业之中。
不曾想到，有一天也会动心吗？
脑海中突然闪现出那双阴冷深暗的眸子，冰冷又薄凉，还隐隐地透出股杀戮戾气来。
这样的人……
真的会动心吗？
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突然的，目光中她的小徒弟垂着脑袋不知道再想些什么，随后又眼巴巴地凑过去向着墨柒说了些话。
而那个冰冷的女人竟然也容忍了她的靠近，只不过脸上闪现出几分无奈罢了。
然后，那个女人也开口说了什么，让她的小徒弟脸上的表情愈来愈委屈伤心……
夷湘也从未见过小徒弟这么鲜活的神情，回想了下之前的岁月中对她的冷淡放养和其他人的排挤，心中不禁生出些许的愧疚来。
到底是个孩子。
她怜惜地看了眼下面的小祭祀，心中轻叹。
可是……樊笙的身份和使命注定着她无法像正常的孩子一样。
她的生命轨迹从一开始，就被算计地明明白白、妥妥当当。
这是巫神的安排。
谁也无法违背。
历经苦难后，他们巫宁界将会迎来一位优秀的大祭司。
夷湘心中想着，眉间中神色不知不觉间淡漠了些，无意中瞥到了墨柒的神色。
夷湘：……？？？
这女人在……笑？
她又看了眼一旁的小徒弟。
小徒弟正在委屈巴巴地垂着脑袋呢，眼眶似乎也有些红……
结果墨柒反而有些高兴地笑了？！
这窒息的感觉……
夷湘将自己之前那个墨柒动心的假设在心底涂黑扔掉了。
这女人哪里是动心了？
动心了，怎么会是她徒弟越伤心自己越开心？！
这分明是把自己的小徒弟当成了玩宠！
那边的樊笙其实是憋了一会儿气之后，又开始担忧墨柒身子难受得紧，怕她强撑着，所以才再次磨磨蹭蹭地凑了过去，低声问道：“……你身子难不难受……”
难受得厉害就回去休息吧。
我会好好比试的。
她是想说这个。
然而话还没到嘴边，就被打断了。
“与你无关。”墨柒启唇，操着懒懒散散的音调给她怼回去了。
耳畔传来了温热的气息，她眸子里闪烁出了些许无奈之色，觉得这个小烦人精太过聒噪。
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人推开。
啧。
她给自己不同寻常的一再容忍找了个借口。
“你、你怎么这么说呀？！”樊笙被怼地一怔，随后微微蹙起了眉毛。
她认真地看着墨柒，声音有些不满：“你是我的人，我自然要关心你的！”
我不仅关心你！我还心疼你呢！
小祭祀气闷地想到。
噗。
墨柒看她表情不对劲，就想捏个隔音阵出来，结果还是没赶上她小嘴巴巴的速度。
周围一直默默窥听的人不禁喷了。
真的有奸情！
墨柒：……
夷湘：……
“你在胡说什么？！”墨柒脸色一黑，这回快速地布了阵，隔绝了其他人，低声轻斥。
然后……
她就后悔了。
小祭祀的眼睛开始……慢慢向兔子进化……
“……你吼我……”
小姑娘唇角下撇，瞳孔中闪出些受伤的色彩，声音逐渐变冷，然后又渐渐染上了一点点的哽咽。
不无委屈地低声说道。
墨柒……墨柒嘴角一抽，默然无语地瞥了眼小祭祀泛红的眼睛，看着小崽子头上无形的耳朵都恹恹地垂下去了，心下不仅没有怜惜这种东西。
反而……有点儿想笑。
还挺可爱的。
她在心底默默想到，唇角不自觉得往上勾了些，随后摇了摇头，取过一旁的杯子抬手倒了杯茶水抿了口。
台上的战斗已经快到了末尾处了。
这场亥栾和奚游的比试有些波折，一开始两人展露的修为皆是小巫六阶，亥栾是火系，奚游却是木系。
同等级下，火克木。
这位亥栾少祭祀不说其他的，单说她对于火的掌控，在她同辈之中应当还是可以的。
墨柒刚刚看了半晌，看见她陡然聚火为龙时，还微微挑了下眉。
这一招，与她在神侍之比中用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在掌控力和修为上都是天上地下的区别，且明显有模仿的痕迹。
她的指尖微抬，感受了一下空气中火系巫力的运行轨迹，眸子里闪过了几分玩味。
错了。
法术与她们所用的巫术本源相同，使用方式也是殊途同归。
法术也讲究本源，就像剑术要打好基础一样。
墨柒第一世是剑修，她没有寻其他的师父，她的剑法是祁凌言一点一点手把手交给她的，学的是祁凌言那一脉的霜落决。
家中长辈众多，从嫡系到旁支都是男多女少，猛然蹦出个嫡系的女娃子，从她爹娘兄长到长老谁都不愿意在她年纪还小的时候把人放出去。
更何况墨柒年幼时顽皮异常，三天两头上墙揭瓦那是再常见不过。
墨卿和祁凌言左想右想也不放心把这小兔崽子放出去祸害人，更担心她在外面被人欺负。
所以最终他们决定由自己亲自来教导，祁凌言教墨柒剑术，墨卿就教她法术，全靠墨柒自己喜欢什么就多学一点儿，反正是没有坏处的。
墨卿教法术，教的是墨家的法典，他给墨柒上的第一堂课就是聚灵成球。
他让墨柒不断地将周围的灵气凝聚起来，堆积成灵气球。
一开始并不需要这个球有多大。
而是要让这个球成为一个真正的实心球，脱离空心的架子。
这堂课，墨柒上了有五年。
这五年里，她都是每天练完了剑，然后开始聚集灵气，一层一层地让她的火球变厚变实。这个动作每天坚持着练习，就像是她最先得到了一个空心的装饰品，瞧着好看却没有多少攻击力，现在她需要提取出灵力来填塞这个球。
两年后她的球终于填满了，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火球，而非一团盖着灵力的空气。
但是问题又来了，实心的球操纵起来太过费力，总是让那时候修为低下的墨柒难以长时间使用，使用一次，就能耗尽她体内近乎一半的灵气。
于是，墨卿又开始教她怎么将球压缩，用最少的灵力去扔出实心的火球。
这就好比是一个蓬松的毛线团，松松软软的，虽然是实心的，但是却有数不清的空隙，这使它占据了更多的空间。
墨柒现在要做的就是灵活的操纵灵力，将这个火球一点点挤缩下去，填满这中间的空隙，减少不必要的灵力浪费。
这一次，墨柒只学了一年。
极品的单系火灵根让她在掌控法术上具有极高的天赋。
只一年的时间，她就能达到墨卿对她的要求，用最少的灵力扔出一个实心的有威力的火球。
但是那空隙是被填满了，她弄出来的火球却是越来越小了。
所以，剩下两年时间，墨卿教给她的，就是掌控力。
最后一步基础，让她的火球增加威力。
五年过后，墨柒才开始学习各种各样的法术招式。
召集火龙，也是其中一种。
墨柒抬起指尖，轻抚唇角，似笑非笑。
眸子里闪烁出来的是那看似华丽庞大的火龙。
但实际上……
这是一个空架子。
这位少祭祀的巫术从本源上就是空着的，拼命求形，反倒是忘了神。
果然，下一刻的，那条火龙破碎了。
那擂台上倾倒式的压制一瞬间颠覆。
绿色的藤蔓在顷刻间爬满了场地，藤蔓缠绕住了火龙，丝毫不惧那灼热的火焰，刹那间绞杀火龙。
破碎的焰火如血般从藤蔓锋利的倒刺上流下，骇人至极。
一直沉默无言、面色平静的奚游唇角微微勾起了些。
她歪了歪头，手心向上轻抬，那游蛇一般的藤蔓便抓住了亥栾的脚踝。
手腕上一个银色缠纹的镯子断裂落地，她身上的气息便瞬间暴涨。
赫然是……
大巫二阶。
墨柒掩唇轻笑，眸子眯了眯。
啊呀。
有趣。
突然的，有人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
墨柒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心中暗叹小姑娘的脾性不定，这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倒是好哄……
虽然她也没哄。
“怎么了？”她一手撑着头，抵在扶手上，抬眸瞥了她一眼。
慵慵懒懒的，瞧过来的时候眼波潋滟，像个妖精似的。
樊笙一顿，眨了眨眼，看着自己的小桃花精，心里的那股气默默地消散掉了。
“……我能赢的。”她凑了过去，靠在墨柒的耳边很认真地说道。
“哦？”墨柒饶有兴味地打量了她一番，沉思了一下。
这小巫四阶的小祭祀怎么打败大巫二阶呢？
她对于小姑娘突然的大话有点儿好奇了。
难不成，她也藏了实力？
墨柒自身就喜欢越级打，所以陡然听见小祭祀的壮志倒也没泼冷水。
若真是天才，那总是会打破常规的，不是吗？
“若我赢了，你怎么办？”樊笙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突然又开口问道。
墨柒轻笑了声，垂眸抿了口水：“你想我怎样？”
“若我赢了，你……你亲我一下！”小祭祀红了脸，语气坚定地说道。
那瞳孔中闪闪亮亮的，都是期待。
喉咙中的那口水……
卡了。
墨柒连忙咽了下去，轻咳了几声，眼睛因为被呛到而泛出了水光，愈加潋滟动人。
“你说什么？”她掩唇轻咳，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胆大包天的小祭祀，第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她重生来，从未被人如此冒犯过。
亲她？！
“我说，我想你亲我一下。”
“如果我赢了。”樊笙见她咳嗽，赶紧伸出手去想为她抚抚背，结果被毫不留情地拍开了。
她捏了捏指尖，也不恼，缩回了手，继续期盼地盯着墨柒看。
“亲哪儿？”墨柒看着她这郑重其事的脸色，脑子一抽，下意识反问道。
樊笙疑惑地瞧着她，微微蹙眉：“自然是亲我的额心！”
啧，她还以为是……
墨柒移开了眼睛，扶额无声地叹了口气。
“若你真的能赢，我便亲你的额心。”她重新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淡淡说道。
“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08-22 01:37:04~2020-08-25 22:2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聆弋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5瓶；穆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