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惜的是, “债”没有收成,因为陆悦电话响了,叮铃铃地在手包中欢快响着, 打乱了她的动作。

  “谁啊, 这么不懂眼色。”陆悦忍不住嘀咕了句,这才松开周染, 顺带着掀开了被子。

  她伸手够到床边手提包,一拽将拉链扯开, 莹莹亮起的手机屏幕上, 【小红(红辞玉)】几个字赫然显现。

  陆悦心尖一颤,耳畔好似已经响起了小红的夺命连环call来,在周染淡淡的目光下,逃也似地冲去了卫生间。

  她“碰”地关上门,身子还有点软绵绵的, 得倚仗着洗手台才不至于瘫软下去。

  陆悦深吸一口气,接听电话:“喂?我是陆悦……”

  “陆姐——!!”

  小红的声音好似穿透了手机,从屏幕间炸了出来,陆悦默默将手机拿远一点,免得把自己耳朵震聋。

  “陆姐你这两天在干什么啊, 我打了好几次电话都不接,”小红怒吼着说到,“快点来工作室,出大事了!”

  陆悦听到“工作室”三个字便激灵起来,她扶着洗手池, 压低声音说道:“怎么了?!”

  “这两天不是下大雨吗,你又给我俩放假,我和小明就都没去办公室, 结果今天一看,全完了!”

  小红急得不行,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楼道中,甚至还能听到背后传来的阵阵风声。

  “之前窗户就有漏水,这几天狂风更是直接把玻璃打碎,雨吹了进来,现在满屋子的水……”

  陆悦呼吸一滞,她怎么也没想到,十几层的高的办公室都能遭水淹没,一下子慌了神:“不会吧,电脑和数据呢?”

  “明哥现在正在往外抽水,只是电脑全被泡坏,摄影机也报废了,”小红叹气说,“估计只有存在云端的视频素材能用了。”

  陆悦听得心疼的滴血,设备坏了还在再买,但提前录制好的素材丢了可就找不回来了。

  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了,只能看能补救回来多少算多少,她匆匆嘱咐了下小红注意事项,便准备赶去工作室。

  推门一看,周染还坐在床边,乖乖巧巧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她乌发极长,披落在肩上时,一如散落的水墨远山,像是自

  画中走出的清冷美人。

  陆悦抿了抿唇,也不急着走了,又凑到床边来,向她身旁挤了挤,眼睛望着可怜兮兮:“宝贝儿。”

  周染:“…………”

  这个称呼着实把周染吓得不轻,但她是谁,定力十足的冰山,哪怕心中波涛汹涌,面上都不会显露出一丝一毫。

  周染淡淡嗯了声,“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

  只有宽大袖口下攥紧的手指,暴露了几分她隐藏的心绪。

  “怎么了,”周染询问说,“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陆悦挤到床上来,膝盖抵着柔软床铺,将周染半抱进怀来,使劲摇了摇:“宝贝,周宝贝。”

  周染好脾气地被她晃了几下,面上依旧是那副神情,淡声道:“你说吧。”

  “我好惨啊,”陆悦眨眨长睫,眼睛泛起水花,像是要哭出来了,“我办公室被水淹了,数据都没了,呜呜呜。”

  陆悦哭得不要太假,就嘴上敷衍地“呜”了几声,实则眼泪都没掉一滴,瞳孔清清亮亮,光盯着周染看了。

  偏偏周染就吃她这一套,覆上陆悦细软的卷发,轻轻揉了一下。

  陆悦搭在她肩膀,半个身子倚了过去,凑到周染面侧,睁大眼睛去盯她:“周染…我好惨……”

  她呼吸打在脖颈处,裹挟着热气涌入衣领,绵绵痒痒的,像是一小片落下的玫瑰花瓣。

  周染被她弄得有些痒,蹙了蹙眉,很快便恢复平静:“电脑型号发我,我找人帮你去看一下。”

  “周同学你最好了,”陆悦笑眼角弯弯,“不用这么麻烦,找你们第二好的技术人员就行了,爱你哦。”

  见周染默默点头,陆悦得寸进尺,搭在她肩膀向前凑去,飞快地吻了下面颊。

  周染茫然地抬头,陆悦已经从床上爬起来了,她拍拍堆叠起的衣裙,冲周染眨眨眼:“走啦,回见。”

  周染说:“嗯……”

  等陆悦拿着包走了,门咔嗒关上后,周染才望着紧闭的房门,说出后半句话:“……回见。”

  她依旧坐在床边,宽大的病服裹着身子,手捂着了面颊,却盖不住腾起的淡淡红晕。

  。

  陆悦开车冲回了办公室,电梯门刚开,就看到远处蹲着两个人,旁边还有台抽水

  机在“嗡嗡”运作着。

  “天啊,怎么这么严重。”

  陆悦扒着门向里一看,心脏都快停跳了,感觉自己的钱包像是漏了个洞,钞票正哗啦啦地向外流去。

  只见小小的办公室中,玻璃窗整个碎裂,雨水蔓进屋子中,起码积了有五六厘米深。

  水面上漂浮着树叶与枯枝,下面应该埋着不少玻璃碎片,却因为泥泞而看不见水底,让人根本不敢进去。

  书桌倒还完好无损,但电脑主机都进了水,隔壁摄影室的设备也没能幸免,里面倒的倒、塌的塌,一片狼藉。

  小明心疼地抱着抢救回来的摄影机,按了半天开关,摄像机都“寂然无声”,根本无法开启。

  两人愁眉苦脸地在办公室外站着,陆悦来了后,就变成三个人坐在楼梯上,唉声叹气地等着水被抽干净。

  小明呆呆地抱着摄影机,还在怎么研究怎么开机,小红咬着块饼干,和陆悦聊天。

  “这次暴雨真的是罕见,比好几年前那场还要大,”小红托着下颌,“真是长见识了。”

  陆悦点点头,说起之前新闻报道的事情来:“我们楠城算好了,黎谷那边原料加工厂都被淹了,一片水茫茫的。”

  小红叹了口气:“太惨了——啊,对了,陆姐你知道这次美妆上新的事情吗?”

  陆悦坦然说:“不知道。”

  她这两天都因为周染的事情在忙碌,之前更是陪了周阿姨五六个小时,睡觉时间都不够,更别说看新闻了。

  “就因为原料工厂被淹的情况,本来好多大牌公司的春季上新,全部都被延期了。”

  小红点着数:“芍瑰、萏雨、KILIG、娜加塔……好多大牌公司全都无一幸免,这几天都在撤宣传呢。”

  这些美妆牌子听起来挺耳熟,其中不乏有在国际上享有盛名,也有连锁店众多的。

  陆悦听她一串数下来,居然没有听到某个熟悉名字,忍不住问道:“Serein瑟兰呢?”

  小红点点头:“我刚想说呢。”

  “瑟兰这次真是千载难逢,大牌美妆全部遭殃,它是唯一一家没有撤档,正常宣发的。”

  她感慨不已,说:“整个春季场瑟兰‘一枝独秀’,产品质量高又能打,完全没有竞争力啊。”

  一旁的小明抱着摄影

  机,木讷地插嘴:“这次会赚很多钱。”

  “是啊,瑟兰这次赚大了,决策抓得真是狠又准,”小红接过话来,“周染是真厉害。”

  陆悦听两人一番夸赞,喉咙却有些泛苦,像是嚼着柠檬般酸涩。

  她偏过头去,声音淹没在抽水机的嗡嗡声中,都有些听不见了:“赚得多又怎么样。”

  赚的再多又怎么样?

  若是身体垮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陆悦很多时候,都觉得有些看不懂周染,不明白对方明明有钱,有优渥的生活,却还是这样对待自己。

  周染对待他人都很宽容,无论是冒冒失失的小助理,还是大多年轻的瑟兰职员们,她都提倡量力而行,不会又太多要求。

  但不同于其他人,周染对待她自己,却是近乎于无理由的苛责。

  不断不断地逼迫着、压制着自己,将弓弦绷到最紧,不留一丝一毫的喘息余地。

  高中是这样,

  现在毫无长进。

  陆悦低垂着眉,目光落在地面上的泛灰水泽上,长长叹了口气。

  她不喜欢把事情藏心里,什么东西都会明明白白地展露出来,一张白纸般很容易能看懂。

  小红注意到陆悦的情绪变化,小声说:“陆姐?”

  “嗳,没事,”陆悦摩挲着眉梢,在长阶上站起身来,向办公室那边张望,“水抽干了没?”

  在抽水机勤勤恳恳的工作下,小办公室的水终于抽干净了,地面上堆积着湿漉漉的枯叶,黏连在沙发边角。

  除此之外,破裂的玻璃碎片也留了下来,沙子般铺在地面,溢开一层灿烂的微光。

  几人踩着碎片进屋,鞋子下咯吱作响,望着一片狼藉的办公室,开始整理起来。

  小明抬起电脑主机,水便哗啦啦地流了出来,他拆开一看,里面果不其然浸满了水,已经完全不能用了。

  小红在一旁扫着玻璃碎片,而陆悦则是收拾着珍藏的照片,粉丝框等等。她郁郁寡欢地抱着这些满载回忆的东西,心里有点难过。

  早知道就带回家里去,不至于全部在水中泡的皱巴巴。

  陆悦心疼地不得了,一边连声叹气,一边在窗边用吹风筒摆弄着,企图弄干相册。

  她捣鼓了半天,厚厚的相册薄被不止翻动,忽然飘

  下一张照片来,落叶般晃晃悠悠地落到了地面。

  小红拾起那张照片,拿在手中瞧了两眼,看着那熟悉面孔颇为惊奇:“陆姐,你看。”

  陆悦偏过头来,只见那张有些泛黄的照片上,正是高中时期的周染。

  阳光从树隙间漏下,落下斑驳的光晕。她微微偏着头,过长的黑发被皮筋束起,随意地披散在肩上。

  分明是阳光灿烂的夏季,周染却穿着身宽大的冬季校服,严严实实地裹着身体,手揣在口袋里,一副高冷模样。

  陆悦这张照片拍得明目张胆,周染微微抿着唇,眼睛被光衬得极黑,不情不愿地望着镜头。

  少年人眉眼干净,青涩的像是枚缀在枝头的花骨朵,小心地拢着花瓣,在暖风下一点点绽开。

  “啊,好怀念,”陆悦接过照片,眉眼笑得弯起,“高中时别别扭扭的周同学,真可爱。”

  小红也凑过来:“真是瑟兰的CEO周染?你们居然是高中同学。”

  小明盯着照片看了会,有些疑惑:“穿这么厚?”

  “我也不知道,她好像就只有这一件衣服,”陆悦耸耸肩,“一年四季都是冬季校服,我看着都热的慌。”

  她小心地将照片收起来,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来,与两人说到:“对了,把电脑型号都给我。”

  小明拎着进水的主机走过来,陆悦将型号一张张拍下来,打包统统发给了周染。

  周染秒回:【收到。】

  陆悦挑眉,噼里啪啦编辑了一段话砸过去:【好啊周同学,偷偷看手机被我抓到了吧,赶快放下给我睡觉去】

  周染:【好。】

  回复完之后,周染那边就陷入了沉默,也不知是真乖乖听话去休息了,还是又在忙工作。

  一旁的小红看着陆悦动作,好奇地询问道:“什么意思?”

  陆悦淡声说:“我出卖色.相,帮咱们喊来了瑟兰第二厉害的专业人士修电脑,明天上午就到。”

  小明:“……”

  小红:“……”

  小明傻了:“啥?出卖啥?”

  小红愣了:“出、出卖色.相?”

  陆悦咳了声,有点懊悔自己一个不小心说漏嘴,面上故作淡定:“没事,我不吃亏。”

  小红倒是很快反应过来,小明还是一脸呆呆模样,她俩面

  面相觑、相对无言,最后被陆悦打发去打扫屋子了。

  。

  三人费了整整一天,终于将残余的水迹清理干净,只是坏掉的窗户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先用胶布堵着了。

  第二天上午,三人照常聚集到工作室中,只是电子设备都不能用,不知道干什么好。

  正当咸鱼们正望着桌上报废的电脑们发愁,门铃忽然被按响了。

  “救星来了!”

  陆悦起身去开门,另外两人也连忙起身过来围观,可当门被拉开,三个人都傻了。

  周染风轻云淡地站在门口,一身黑色衬衫,长裤显得双腿笔直,身后还立着两个硕大无比的箱子。

  陆悦傻了:“你怎么在这里?!”

  周染声音平淡:“你不是要瑟兰第二厉害的技术人员吗,免费升级,现在来的是第一。”

  陆悦:“…………”

  “我昨天晚上刚出院,瑟兰岳董不让我回去上班,”周染默默解释,“其实今天挺闲。”

  陆悦纠结了一会,还是选择相信了周染,将门全部打开,帮着她把其中一个箱子推进来。

  周染是地地道道的实干派,说是来修电脑的,居然还真是来修电脑的。

  自从进屋,她就没看过陆悦一眼,用橡皮筋将长发随意盘起,在茶几旁半蹲下身子,查看起电脑情况来。

  三个人探头探脑,在周染身后围观,见她熟练地用螺丝将主机拧开,小红整个人都震惊了:“你真会修?!”

  周染“嗯”了声,将身旁箱子打开,里面满满当当地装满了工具与零件,还有她根据陆悦发来的型号,事先买好的一些配件。

  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周染,只见她行云流水般把几台报废的电脑拆了个干净,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把三台电脑全部装好。

  周染连上电源,在桌前调配起系统与软件来,动作娴熟无比,显然不是第一次装机。

  陆悦趴在她身后,伸手戳了戳周染松松盘起的长发,小声嘀咕说:“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我是邺大CS专业,”周染解释道,“读书的时候在电脑城兼职,刚进瑟兰时也是数据分析师。”

  小红意味深长地“哦”了声,伸手推推陆悦,冲她挤眉弄眼。

  她悄悄说:“邺大是国内最好的

  大学了吧,计算机科学更是全球前列,多少人抢破头。”

  “陆姐,要不咱们炒了小明吧,”小红眨眼说,“把周染给拖过来,一个顶十个,不,顶二十个。”

  小明木木的:“我听得见。”

  小红才不理他,又凑到周染身后,目光炯炯:“周染啊,你工资多少一个月?”

  周染顿了顿,先是犹豫着望了陆悦一眼,接着报了个数字出来。

  小红一听就灰暗了,叹着气回到陆悦身旁,表情有些生无可恋:“太贵了,咱们真的请不起。”

  陆悦安慰她:“没希望就没失望。”

  两个多小时后,周染全部调整完毕,甚至从浸湿的硬盘卡中复原了不少数据回来,着实是帮几人大忙了。

  她忙前忙后的,额头覆上些薄汗,陆悦便端杯水过来,笑得干净又无辜:“宝贝,喝水。”

  周染愣了两秒,默默将纸杯接过来,声音艰涩:“其实…你不用……”

  “宝贝宝贝宝贝,”陆悦笑盈盈地喊了三声,末了还冲她挑眉,“怎么,周同学害羞啦?”

  周染:“……”

  忙碌大半天后,电脑正在跑机评测着硬件,暂时不能操作使用,周染工作算是告一段落。

  她拿着喝完的纸杯去工作室接水,一抬头,就看到被胶布粘起来的窗户,正“呜呜”地往屋里漏着风。

  周染脚步猛地顿住了,她回头看了一眼三人,指了指那歪歪扭扭的脚步:“贴的?”

  三人心虚地点头。

  周染叹了口气,摩挲着眉梢,大步往回走去,她先是打了个电话,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工具箱中翻了个电钻出来。

  开关按下,电钻“嗞”的响起。

  周染举着嗡嗡作响的电钻,面无表情说:“让开。”

  ——气势!这就叫气势!

  三人默契低头,让出道路来。

  周染将胶布扯开,将被风吹歪的窗户框架整个卸了下来,正巧之前打电话要的玻璃窗也送到了。

  她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送货工人的帮忙,独个儿将窗户镶了上去,装得齐齐整整的,干净又漂亮。

  陆悦三人从最开始的瞠目结舌,到中途的感慨万分,到最后已经完全习惯,成了全程在身后围观的咸鱼。

  哪怕现在周染忽然掀开袖子,

  说自己是其实是个机器人,她们可能都会深信不疑。

  随着时间流逝,小明小红一前一后下班走了,剩周染和陆悦还在办公室内,做着些收尾工作。

  两人坐在沙发上面,窗外日轮已经近半沉没,夕光自玻璃缝隙流溢而入,将地面铺上一层橘红颜色。

  周染微微侧着头,眉眼浸没在光晕中,长睫上似抹着蜜,随呼吸簌簌轻颤着。

  她今天穿的是黑色,更衬得肌肤细腻似玉,但不同与白色给人的清冷感觉,黑色更加沉默、厚重。

  陆悦坐在她身旁,头靠在周染肩膀上,手指卷着一丝她的墨色长发,浅浅绕了几圈。

  她抬眼望了下装好的窗户,轻笑了几声,声音颇为感慨:“你太全能了。”

  “这世上有你不会的事情吗?”陆悦转过身来,半趴在她肩膀上,“有吗?有吗?”

  周染无奈说:“我不会的东西很多。”

  陆悦抿抿唇,又往她那蹭了蹭,自顾自说道:“我不管,我就觉得你很厉害,是万能的。”

  周染没有立刻回复。

  在漫长的黑夜之前,短暂的夕光是如此温暖、如此滚烫,像是星星点点的火光,落进她眼里。

  那火光微弱,很快便堙没在黑暗中,陆悦却清晰地望见她弯了弯眉,声音极浅淡。

  “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周染稍微侧过头去,窗外的晚霞已经尽数褪去,黑夜铺展而至,寒冷得像是一大块黑冰,冻得人想打哆嗦。

  耳畔传来些布料的窸窣响动,周染愣了愣,感到细腻的指纹划过肌肤,将自己面孔抬起来,动作不容置疑,却又小心温柔。

  周染有些怔然,她听见陆悦的声音,低而柔韧,字句咬得极为清晰,绵绵地落在耳边。

  她说,“请你喝杯酒?”

  作者有话要说:陆悦:老婆真能干!

  周染:???

  又到了压攻受时间了!!悄悄剧透一下有鸡尾酒和冰淇淋pl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