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巨响、骤然盛放的光火, 热浪卷席而来,猛地吹起了少年的额发,给面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色, 像是最上等的瓷釉,少年的美在那一刻膨胀到了极致。

  横梁的铁架在巨响中倒塌掉落, 在草坪上划出几道深深的痕迹,分明处在最危急的情况之中,但苺谷悠司就像是恍然未觉一般毫无畏惧,他平静地连眼睛都没动一下。

  “呜哇……”黑羽快斗蹲在最高处往下看, 长长的白色披风曳地, 单片眼镜中清晰地倒映出绽放了一瞬间的光火, “这可真是大场面啊。”

  他也没想到这炸弹还真是说炸就炸, 而且闹出了这么大动静……看来过不了几分钟, 就会有警察来了。

  在那之前,苺谷悠司能做到停止炸弹吗?

  黑羽快斗单手撑着下颔往场内看,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苺谷悠司半蹲在跪倒的中冈一雅身前, 垂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崩溃跪地的男人——他对苺谷悠司的印象再一次刷新了。

  黑羽快斗曾经以为苺谷悠司只不过是个武力值比较高、有些危险的偶像而已, 但现在看来,并不仅仅如此而已。

  谁家普通偶像能做到威胁怪盗、还心平气和地在爆炸之中跟犯罪嫌疑人讲道理的啊?

  这是个绝不普通的偶像,身份也许并不那么简单……非要说的话, 在偶像的另一面后, 黑羽快斗觉得苺谷悠司更像是一个真正的黑手党,就如同他在歌里扮演的角色那样。

  危险、锋利,又漂亮地惊人, 像是带着尖刺的玫瑰, 诱惑着人去采摘触碰, 但在触碰到时却会被刺伤流血,付出疼痛的代价。

  苺谷悠司敢在黑羽快斗面前暴露最真实的一面,是笃定了黑羽快斗不敢拿他怎么样。毕竟关于他的一切都毫无定论,只能是猜测,而黑羽快斗却连真实信息都被掌握了,想把这家伙上交给警视厅根本轻而易举。

  况且苺谷悠司可是被官方承认影响力、担任过横滨一日警署署长的积极正能量偶像,说他是黑手党——好笑,谁会信啊?

  ……

  击中球门、停止炸弹这种事,苺谷悠司当然是做不到的,他的枪法准不代表踢球也能百发百中。

  他不可以,但是中冈一雅可以。

  中冈一雅只是受了伤无法再保持高强度的训练去踢职业联赛而已,并不是完全不能踢球了,他毕竟曾经是职业球员。

  “知史已经死了,”苺谷悠司轻声说,少年柔软的指尖轻轻划过中冈一雅的眉梢,“现在……你想让我也死去吗?”

  中冈一雅如同心脏被攥紧般急促呼吸了几声,带着和知史同样感情的苺谷悠司死去——这种事他不敢想象,也绝对不允许。

  他为了知史才处心积虑地策划了一切、想要复仇,想要让那些伤害过知史的人都付出代价。他的恨意浓烈又诚挚,其他感情也是如此,是绝对无法忍受“知史”再一次在他面前死去的。

  苺谷悠司垂首,他的声音和呼吸都落在了中冈一雅的耳边,少年低声的呢喃像是恶魔的低语,蛊惑着他一脚跨入深渊。

  “为了我,站起来,成为第十一个前锋——你不是职业球员吗?”

  没错,他是职业球员。

  即使那是如同隔世的过往,成为职业球员后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没有忘记,他还记得该如何奔跑、踢球、准确地操纵着足球精准命中目标,他曾经也是能肆意将足球掌握的意气风发的职业球员。

  中冈一雅的手指缓缓收紧,手指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死死地扣住了草坪,没过多久就渗出了细密的血丝。

  他良久才长长舒了口气,从草坪上缓缓站了起来。

  中冈一雅的脚边停着一个足球——那是他和知史一起踢球时留下来的足球,他特地将这个足球带到这里,为的就是见证他复仇的终幕。

  爆炸还在继续,但爆炸带来的巨响在那一瞬间似乎都离他远去,掉落的灰尘和沙砾无法遮掩他的视线,他的世界中安静而平和。

  目标是球门横梁的正中央。

  他可以做到吗?

  中冈一雅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蓄势待发的准备姿势来。

  他必须做到——为了他自己,为了知史,为了站在他身后的那个承载了知史感情的少年。

  足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来,裹挟着热潮和风声,在电子显示屏上血红色的倒数中猛地命中了球门的正中央。

  球门轻轻震动了一下,随后电子显示屏上的血红倒数戛然而止。

  看得提心吊胆的黑羽快斗悬起来的那口气总算松了下去,“还真成功了啊……”

  同时他又觉得匪夷所思。

  分明球场中央的那个男人——中冈一雅才是这一连串爆炸案的主谋,按理来说,中冈一雅应该是最希望炸弹爆炸的人才对,但最后他为什么要干自打脸的事,自己停下炸弹的倒数计时呢?

  那样的话,之前所做的一切不就全都白费了吗?

  黑羽快斗思维散发,开始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难道说……中冈一雅其实是苺谷悠司的隐藏粉丝,因为被偶像看到了难堪的一面,自我感化决定从良?又或者苺谷悠司靠美色诱惑了中冈一雅,才让中冈一雅心甘情愿地为美色倾倒,然后为爱感化?

  不得不说,黑羽快斗的想法非常离谱。

  其实中冈一雅本人未必不知道事情有问题。虽然他并不是不认识苺谷悠司,但那仅限于对“路边经常出现在广告上的明星”的程度而已,他怎么可能对苺谷悠司产生出和对知史等同的感情呢?

  更何况,这种感情是在一瞬间萌生的,他之前见到苺谷悠司时根本一点感觉都没有。

  中冈一雅明知道有问题、明知道这是不能存在的感情,但他自欺欺人地选择了顺从和盲目相信。

  是他自己欺骗了自己,心甘情愿地亲手破坏了一切。

  中冈一雅抬头,他盯着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停止不动的数字失魂落魄。他几次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颓然地什么也没说出来。

  苺谷悠司冷静至极,他抬手就是一个手刀直接劈晕了中冈一雅,让他等着警察到时候直接给抓起来。

  如果中冈一雅当时失败了,那苺谷悠司倒也不至于为了家乡球队把自己给赔上,他肯定掉头就走了。不过既然成功了,那么一切无事就好。

  苺谷悠司没回头看一眼昏倒在地的中冈一雅。

  中冈一雅在倒地之前,努力地看向苺谷悠司的方向——但他只看到了少年毫无留念的背影。

  苺谷悠司单手握住挡住了去路的交错在一起的钢架,利落地翻身跃过,随即在没有任何工具辅助的情况下,徒手攀爬上了三层高的看台。

  黑羽快斗直接看呆了,这一手在他看来已经不能算是单蠢的体术,应该给归纳到忍术的范畴里。

  “走了,怪盗先生。”苺谷悠司一个利落的翻身翻上了高台,他站起身来时还优雅地拂了拂身上的灰尘。

  “是是。”黑羽快斗怏怏地回答,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合着我花钱来看演唱会,纯粹是花钱给自己找罪受啊……”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怪盗先生。”苺谷悠司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他对着黑羽快斗伸出手指勾了勾,抬起下巴示意黑羽快斗过来。

  少年笑地弯起了眼睛,鎏金的眼底在燃烧的光火下熠熠生辉,像是含着跳跃的烈焰,星光被揉碎了撒在瞳中。

  黑羽快斗认命地走过去,他用手臂环住苺谷悠司纤细的腰,下意识地在心里得出了苺谷悠司包括腰围在内的三围数据。

  苺谷悠司很轻,被黑羽快斗抱起来毫无压力,黑羽快斗带着苺谷悠司一起倒下高台,又借助着卷席的热浪升向了高空之中。

  “真不愧是担任过一日警署署长的人。”黑羽快斗轻轻笑了起来,“确实是警察的好伙伴啊,偶像苺谷悠司君。”

  “你不也是侦探的好伙伴吗。”苺谷悠司把下巴搁在黑羽快斗的肩上,他冷笑一声,“我们彼此彼此。”

  “麻烦你回去转告一下前排那个侦探,”黑羽快斗叹了口气,“放过我吧,我只是来看个演唱会而已啊。”

  “这就要看乱步先生的想法了,”苺谷悠司挑眉,“我建议你可以往侦探社寄几箱子零食,也许乱步先生会看在零食的面子上放过你。”

  虽说之前和黑羽快斗有点小摩擦,但看在他帮了忙的份上,苺谷悠司好心地给他指了条明路。

  苺谷悠司说完之后回头看了一眼,黑羽快斗飞的很快,现在已经飞到了演唱会的场馆来。

  黑羽快斗带着他缓缓下降到刚才飞出来的窗边,他收了滑翔翼,单手扣住了窗檐。苺谷悠司仗着体术优秀轻而易举地翻了上去,顺便拉了一把黑羽快斗。

  苺谷悠司再一回头,就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太宰治。

  青年沙色的风衣下摆随着风而被轻轻吹动,他靠在窗边的栏杆上,侧过脸去看苺谷悠司。

  苺谷悠司不知道为什么被看地有些心虚,他手一抖,下意识放开了拉住黑羽快斗的手。黑羽快斗莫名其妙被松开了手,这手放的太突然,没有力道拉扯之后他直往下掉,直接导致黑羽快斗差点掉下去摔死。

  黑羽快斗靠着求生本能抓住了床外侧的凸起,惊吓之下爆了句粗口,心惊胆战地靠着这点借力成功翻进了窗。

  他出了一身冷汗,翻进窗户后就坐在地面上摊着不动了,抬手抵着额头深深叹了一口气,哀叹自己和苺谷悠司果然八字不合。

  太宰治意味深长的目光从苺谷悠司的身上移到了黑羽快斗的身上,他危险地眯起了鸢色的眼睛,最终只露出了一个笑来。

  他幽幽叹了口气。

  “我就说悠司怎么不见了,原来是在跟别的野男人幽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