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确认了那三个alpha的身影已经不在附近，两人离开电玩城。
电梯抵达一楼，苏淮一边往外走一边转身对周憬琛说，“上次天台上我帮过你，这次你又帮了我。”
室外冷风一阵又一阵，秋日的凉意贴上裸露在外的皮肤，又渗进衣服钻进骨头。
苏淮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双手插进了外套口袋里，继续道，“我们之间扯平了。”
轻飘飘的两个字，带着强烈的边界感，像是在两人面前拉开了一道界限分明的警示线，将他们再度归类为没有任何瓜葛的路人。
周憬琛脚步一顿，恍惚间觉得苏淮的声音比室外的风还要凉几分，将他身上在那个狭窄空间聚拢的热意和果香气冲刷个干干净净。暗自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后，他盯着苏淮一副冷淡又浑不在意的模样，眼神暗了暗。
他不喜欢这个词。
苏淮自顾自将话说完后，就从周憬琛身前迈开脚步大步离去。他只是客观地陈述了一个自己认为的事实，并不关心周憬琛的回答和反应，也不觉得周憬琛和自己还有别的什么话可说。
苏淮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抬头环视了一下周围，没看到任何路牌。他记得自己应该是来过这个商圈的，只是没有步行来过。下意识往口袋里掏了掏，拿起手机看见黑屏里自己的脸，才记起手机已经没电了。
手机没电，又不知道那几个alpha会不会突然冒出来，苏淮又烦躁起来。将手机径直塞回口袋，按照第六感随便选了个方向往前走。
他想了想，这里应该离自己的公寓不远，出去了走着走着碰到熟悉的建筑应该能记起回去的路。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宁城秋天的昼夜温差很大，越来越冷。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间隙，苏淮在石桩上坐下，朝着红绿灯的方向发呆。
身侧一个纤长的影子落下，贴着苏淮的影子，身后有些故障的路灯将两个仿佛倚靠在一起的人影映得忽明忽暗。绿灯亮起，苏淮站起身，往前走了一步，电动车尖锐的鸣笛声中，手臂被人向后重重一拽。
电动车隔着很近的距离从苏淮面前擦过，车上的人暴躁地甩下了一句骂人的话，然后疾驰而去。
苏淮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骂声，身体摇摇晃晃，借着手臂上的那股力才堪堪站好。他觉得自己今天一整天都有些倒霉，收了收心神，一回身又看见周憬琛。
“你怎么还在？”苏淮眉心轻褶，声音因为累，并不像之前那样冷淡，但仍旧疏离、带着很重的防范感。
“顺路。”
周憬琛答得极块，收回自己刚刚惊险中拉住苏淮的手，没看苏淮的眼睛。
苏淮看了周憬琛一眼，没说话，继续往前走。周憬琛隔着半米左右的距离跟在他身后，存在感极低，影子融在苏淮的影子里。
夜色浓郁，月亮像被人咬了一口，泛着浊黄的光，苏淮走了很久，又绕过两个路口。
直到看见不远处江面上色彩缤纷的游轮，以及江对岸的大楼上熟悉的灯光，苏淮脑海里才有了准确的回公寓的路线和方向，并且有些气恼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应该是绕了一圈冤枉路。
路上行人渐多，有年轻夫妇推着婴儿椅，有头发花白的伴侣搀扶而行，有小朋友牵着狗在前边跑，身后的父母担心地嚷嚷着“慢点，别摔跤”。
散步的人各型各色，在温柔夜色中散发出惬意又幸福的气息。
苏淮从中穿梭而过，整个人有些失魂落魄，他想到，今天早上去墓园的时候好像忘了跟林未玥说，他过得很好。
不知道她会不会担心。从前林未玥只是出个两三天的差，也会一天几个唠唠叨叨的电话，问他有没有按时吃饭，问他今天过得开不开心，问他在她不在的时间里有没有把自己照顾好。
想到这些，胃又开始隐隐作痛，将他从有些痛苦压抑的情绪里拉扯出来。
差不多快到了小区门口，苏淮忍不住回头看着那个一直跟在身后的声影，“你是跟踪狂吗？”
显然，周憬琛就算是顺路，也不可能直接顺到自己家门口。
“不是。”
周憬琛站在那里，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就那样直愣愣看着苏淮，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话快说。”苏淮总是很容易被那双眼睛看得心烦，朝着周憬琛走近了几步，想搞清楚他到底想干嘛。
“我们之前还没有扯平。”随着苏淮一步一步逼近，周憬琛脱口而出。
“什么意思?”
“刚刚在马路边，我拉住你，算是又救了你一回。”周憬琛的表情很认真，“所以不算扯平。”
算扯淡，是吧。苏淮简直有点被气笑了，搞不懂周憬琛为什么这么在乎扯没扯平，问道，“所以呢？”
“所以，我还想让你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周憬琛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在斟酌什么，眼睛仍旧直勾勾地望着苏淮。
“我不小心得罪了路麒，按照他的性格，不会轻易放过我。”
他的声音很轻，落入风里，小心翼翼到有些听不清。
“我只想安安稳稳度过这两年。”他用一种带着请求的可怜眼神看向苏淮，“我知道你可以做到。”
苏淮也盯着周憬琛，想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只是越探究他的目光，越只能看到毫不掩饰的恳切。
苏淮觉得，周憬琛那双眼睛真是占尽了便宜，越看得久，越觉得有些天真无辜。而且，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是不幸的人看着他唯一的救世主那样，容易招人心软。
苏淮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移开了目光。
他忍不住笑了笑，笑得无害又温和，“可我觉得不够。”
“仅凭你刚刚在路边拉我一把，就让我罩你两年。”
“我觉得这个交易听起来不公平。”
苏淮笑得眉眼弯弯，语气却仍旧冷漠。
周憬琛看着苏淮脸上的笑和没有波澜的眼睛，愣了一下。
他突然意识到，苏淮好像从那个什么都不在乎就冲上去帮助别人的冲动小孩，变成一个会权衡得失的、冷静自持的大人。
可直觉又告诉他，也许只是表面变了。
他固执地盯着苏淮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点表情变化。
“我会听你的话。我可以成为任何你想要我成为的身份，做任何你想要我做的事情。”周憬琛认真看着苏淮的眼睛，一字一句像许诺般认真道，“你可以完完全全使用我，任何时间，任何地方。”
终于，在那双琥珀色冷眸中里捕捉到了一丝被动摇的迹象。
使用？苏淮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这个词，觉得有点意思。一个beta肆意使用一个alpha，听起来很不错。
毕竟，alpha不是都自视甚高，觉得beta都平庸低贱吗？
只是他仍旧不明白，周憬琛为什么会需要他的帮助。启明学校是宁城教育资源最好的学校，能在这里读书的学生非富即贵，即便自身不富贵，也基本上有些硬关系。
而且，他虽然对周憬琛了解没有那么多，但是他记得周憬琛家很有钱。小学的时候，他家还给学校修了一个豪华的体育馆。
所以即便路麒找他麻烦，他应该可以借用家里的关系摆平。为什么要跑过来找自己？
“我家里破产了，爸爸前不久进监狱了。”似乎在苏淮的沉默中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周憬琛继续补充，“我现在……在宁城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他低下头，和苏淮避开眼神。
苏淮心里一惊，他没想到，周憬琛家里出现了这样的变故。
又将目光重新放回周憬琛身上。周憬琛整个人看起来情绪低落、有些狼狈，像是处于一种难以启齿又处境艰难不得不寻求帮助的难堪状态。
按照他对周憬琛的性格了解，他根本不会说谎。
苏淮就那样盯着周憬琛看了一会儿，脸上没什么表情，心情却有些奇怪。
他还是觉得周憬琛之前违过他的约，让人讨厌。可是，此时此刻，他又抑制不住地对他冒出了点同情。
苏淮迅速收回目光，垂下的眼睫让人看不出情绪。怎么每次遇见周憬琛，他都一副难堪又狼狈的可怜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