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痴心【完结】>第78章 糖果装饰的陷阱

  午间逐渐回升的气温将人烘醒,苏淮睁开沉重的眼皮时,发现自己睡在卧室的床上。温暖舒适的被窝像一个充满安全感的巢穴,柔软地包裹着身体,让人舍不得离开。他在床上翻了个身,身体懒洋洋地伸展,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他很少在大白天睡这么长而踏实的一个觉,从床上坐起来后,整个人有点懵,脸上泛着饱睡后的粉润光泽,气色很好。

  意识清醒后,有些慌张地翻开被子和枕头,四处寻找自己的手机。

  在苏淮塌着腰在床头柜翻捣的时间里,周憬琛不知道在哪个节点走到房门口,目光落在苏淮随着动作而不小心暴露在空气里的一截细窄腰身,牛奶冰淇淋似的嫩白色泽,让人移不开眼。

  等苏淮转头发现他时,他迅速敛了敛目光,收起那些昨晚就被疯狂勾起但克制去实施的心思。走到窗户边,将紧闭的深蓝色窗帘打开,明亮的日光突然填满室内,苏淮被晃了下眼,微微拧眉,看向那个站在逆光里的身影,“周憬琛,你看到我手机了吗?”

  周憬琛转身,朝苏淮走来。站在床边时,阴影笼罩而下,苏淮低头,目光落在他睡裤下露出的一截脚踝上。应该会冷吧,他忍不住想。

  周憬琛揉了揉苏淮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笑着看眼前人有些恼火地拍开他作乱的手,对他说,“饭已经好了,吃饭吧。”

  阳光把周憬琛侵染出一种从旧时光里走出的温暖色调,苏淮只仰头看了他一眼,就忍不住移开目光。

  周憬琛分明穿着不合身的居家睡衣,发型也懒散得不像样子,可光影落在他身上,仍旧显得他肩宽腿长,容貌俊逸,没有半分落拓,反而有一种慵懒随性的居家人夫感。

  人夫感?苏淮被自己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词语感到惊奇,心脏一跳,目光都飘忽起来,四处巡望着分散注意力。

  空气里漂浮着的鲜香鸡汤味道钻进鼻子,苏淮鼻子动了动,很轻易地被勾起了食欲。

  于是本能地从床上起来,踩着拖鞋跟在周憬琛身后出了房间。

  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在周憬琛的脚上,他穿着和自己同款但颜色略深的棉拖鞋。苏淮知道这不是家里的备用拖鞋,它看起来很新,于是忍不住猜测,这是周憬琛上午出去时买的。

  家里的备用拖鞋不合脚还是不舒服,要去买一双新的?苏淮发出疑惑的同时也忍不住想,等周憬琛过几天离开宁城的时候,这双他新买的拖鞋自己是应该留下,还是丢出去呢?

  他纠结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丢了好。鞋柜里自己的鞋都快放不下,再加上周憬琛也不会常来,他没必要专门为他留一双和自己好像是情侣款的拖鞋。

  周憬琛去厨房端菜的间隙,苏淮又在沙发周围找了找,不止是手机,电脑也不见了踪影。

  直觉使他望向正从厨房里出来的周憬琛,正想发问,又被周憬琛抢先一步说话,“愣在哪儿干嘛,过来搭把手。”他表情举止都再自然不过,语气更是熟稔得像是一起生活过很久的老夫老妻。

  苏淮又分神了。他再次被自己脑海里的设想吓了一跳,表情在周憬琛的声音里变得有些复杂,脚步却下意识听从了周憬琛的安排,朝厨房走进去。

  他不会做饭,家里的厨房几乎没怎么用过,周憬琛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短短一个上午,让这个基本上属于空置状态的厨房突然有了生活气息——散落的调料瓶、空气里白雾般的热气和浓郁的食物香味,久违的、难以形容的感受把苏淮包围起来,让他有些过敏似的,感到难受和无所适从。

  他想,周憬琛又来了,他最擅长营造家的温暖,而这种温暖的环境最容易滋生出不知不觉的依赖和爱意。

  他越发觉得周憬琛难懂,他们之间本就不值一提的感情被他那份羞辱意味的合约碾碎得一点儿不剩,只剩下可笑的利欲交换关系。这样难堪的关系最不需要麻烦,更不必耗费心力来演这样一场柔情戏码。

  意识因身后逐渐靠近、愈发清晰的脚步声回笼,苏淮眼睛看向厨台上摆放着盛着汤的瓦罐,匆忙走过去。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准备端起。只是手指还没挨到瓦罐的边缘,手腕就被人紧紧攥住,身体被这股向后拉的立带着贴上一个温热坚实的肩膀。

  周憬琛的声音带着下意识的急切,热热的呼吸落在苏淮耳边,引得皮肤泛起一片痒意。“很烫的。”他拉着苏淮的身体向自己身后领,像是觉得那些汤面上泛白上升的水蒸气都带着危害力似的,所以要把苏淮挡在身后。偏头看向站在一旁有些茫然无措的苏淮,刚刚因苏淮不知轻重的行为而升起的怒火渐渐灭了下去,解释的声音有些无奈,“不能直接用手拿,会烫伤的。”

  像是很不放心、担心苏淮以后还会不长记性似的,他又唠叨了一句,“烫出了水泡的话,会很疼。”

  他越是仔细叮嘱,苏淮越是有些难堪。他感到自己脸泛着细麻的热意,大概是红了,不自在地捻了捻手指,大拇指细细摩擦着食指,像是真的沾上了些滚烫的热气,轻轻“哦”了一声。

  他确实缺乏生活经验,但在周憬琛面前,他一点也不想展露这些。搞得自己好像在和周憬琛分开以后,一直都没有长进似的,处处需要他留心照顾一样。

  但他明明和从前已经大不一样,没有周憬琛在也会好好吃饭,做了噩梦也不再需要人哄,生病了会自己吃药,下雨天会自己带伞,他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稳重能干的成年人了。他应该在周憬琛面前展示这些的。

  在苏淮因为现实事与愿违而感到懊恼时,周憬琛也有些后悔地想着,真是不该让苏淮进厨房的。他从柜子里拿出隔热手套,抓着瓦罐的凸起的边缘,一边端着汤,一边示意苏淮把旁边的一盆小炒肉一起拿出去。

  明明就两个人吃饭,餐桌却略显夸张地摆满了四菜一汤。周憬琛的厨艺苏淮从前就深有领会,明明长得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矜贵凌厉模样,做出来的饭菜却是色香味俱全,让人没法儿拒绝。

  周憬琛在苏淮身边坐下时,一连偏头打了三个喷嚏,头摆正时,苏淮注意到他吸了吸鼻子,鼻尖也有些微红,悄无声息地把卫生纸从桌角移到了周憬琛面前,低头喝汤时又装作不在意般问起,“感冒了吗?”

  早上起来时,被子多半都被卷在自己身上,只有一角轻轻搭在周憬琛的腰身以下。初冬的天气,夜晚气温偏低,况且昨晚房间也没开暖气。想到这里,苏淮有些心虚地又看了周憬琛一眼。

  “没,”周憬琛伸手扯了张面前的卫生纸,擦了擦鼻子否认,“在厨房被辣椒熏得。”他一闻到辣椒的味道或者一吃辣的,就会流鼻涕,又因为体质向来很好,几乎不生病,所以想都没想就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厨房里辣椒的味道刺激到,才会鼻子不舒服。

  苏淮没说话,顺手盛了碗热汤递给他,周憬琛接过时,手掌覆盖住苏淮的手背,皮肤相贴的热麻触感让他忍不住快速抽回手,碗没递稳,歪歪斜斜洒了些汤出来,落在苏淮皮肤细嫩的手心。

  周憬琛站起来,椅子划过地板的“呲啦”声尖锐又急促地响起,他迅速地抽出卫生纸,擦干他手上的油滑湿腻,又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到厨房用冷水冲洗。

  苏淮手腕很细,周憬琛的虎口轻轻一圈,就能环住。细白水柱冲在苏淮泛红的手心,又溅到周憬琛握住苏淮手腕的那只手上,苏淮目光落在他们皮肤紧紧贴合的地方,手指忍不住微蜷。

  其实泼洒下的汤水不多,热度也很快的挥发在空气里,他既没被烫伤也没被烫疼。只是周憬琛反应好大,动作和眼神间流露的关切真实得不像作假,像是把苏淮当成什么很珍贵、不能受到一点伤害的人似的。

  于是苏淮有些贪心,也突然冒出近乎迷失的私心,没有阻止周憬琛的动作,没有告诉他其实自己一点事儿也没有。他沦陷在这个过于温馨和被珍视的片刻,像个听话的小孩儿,不再计较自己没有在周憬琛面前展现的是否是自己的成熟和蜕变。

  周憬琛看着苏淮微微收拢的掌心,以为他是痛的,于是手掌托住他的手背,将水流放小了一点,“家里有烫伤膏吗?”

  两只有着轻微肤色差的手贴着,一只细白小巧,一只宽大修长。周憬琛的掌心感受着来自苏淮手背皮肤的温度,目光垂下,觉得手里像是拿着某种白玉瓷器似的。这是一双很好看,牵起来很柔软舒服的手,也是一双会在他肩背上划出血红指痕的手。他喜欢和这双手十指相扣,压在沙发上接吻时,或者在床上被抓得很痛时,当他们手指缠绕地很紧密时,他会产生一种美妙的联想,好像他们的脉搏和心脏也紧紧相连在一起。

  苏淮回过神,朝周憬琛摇头,“没有。”然后又把自己的手从周憬琛手里抽出来,说了声没,“不用涂药,没事。”

  他今天总是走神,大概从早上起来的一切都在失控,连周憬琛都发生了奇怪又不清不楚的微妙改变,因此连带着他的意志力和专注力都在这种环境里不断脱轨。

  重新回到饭桌,苏淮仍旧喝着那碗没喝完的汤,这样微冷的天气很适合喝热汤,胃里的温暖向身体里延伸,抵挡了空气里的冷意。

  周憬琛重逢时带着价值七位数手表的那只手,此刻手腕空荡荡,正优雅地拿着一只虾,手指灵巧,很有观赏性地剥去它的外壳,然后放到苏淮面前的餐碟上。

  “谢谢,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剥。”

  “你剥得没我好。”周憬琛略过苏淮语气里的客套疏离,挑了下眉,感到骄傲似的驳回苏淮不想麻烦他的请求。

  苏淮放下汤碟,也三下两下剥了一只虾,虾线剔除得很干净,剥出来粉色的肉干净漂亮,二话不说也扔进了周憬琛的餐碟前。

  他看着周憬琛没说话,但表情和眼睛都很明显地带着轻微怨气质问周憬琛——哪里剥得没你好。

  周憬琛差点忘了,苏淮骨子里很要强,在某些方面有着很奇怪的胜负欲,他会和周憬琛比谁能把阳春面里散乱的葱花更快挑完,会比谁在河边扔出的石头更远、冬天堆的雪人更漂亮,也会抓着周憬琛的手指,一跟一跟地细看,看谁的螺纹更多。

  周憬琛因为回忆,嘴角无意识地勾起,他吃了苏淮给他剥的那只虾,肉质鲜嫩弹滑,很好吃。他像从前挑葱花趁苏淮不注意暂停几秒、扔石头微微收力那样,哄苏淮开心,“好吧,你现在进步好多。”

  “现在和我剥得一样好。”

  他注意到苏淮很轻地撇了下嘴,是有些可爱幼稚的不太服气的表情,似乎是不满意他说“和我一样好”,而不是“比我更好”。

  周憬琛能理解苏淮每一个微表情所表露的意思,也知道怎样说让他更开心,他在收敛自己。要是现在这么轻易地就变回从前那个周憬琛,太轻率和冒险。要是苏淮昨晚跟说的那些醉话是自己会错了意,那他就会变成在同一个人身上葬送两次真心的、无可救药的蠢货。

  但其实他收敛得不够好,而苏淮的精神总是不够专心的四处游走,自我防范让他对周憬琛的每个行为都抱着复杂的怀疑,所以有一种极端谨慎激发出的迟钝。

  吃完饭,苏淮站起来,利落地收拾起桌上的垃圾,又叠垒起碗筷,准备到厨房去洗碗。

  周憬琛挡在他身侧,准备制止他的动作,“我来吧。”

  “不用,还是我来。”他知道周憬琛大概是在担心自己的手,于是朝他摊开掌心,向他证明,“我的手没事。”

  周憬琛没再说什么,收回按住苏淮手腕的手,默默看他进了厨房。

  温水淋在苏淮手上时,苏淮目光偷偷看向外面还安静坐在餐桌边的周憬琛,他觉得,周憬琛今天格外危险,比从前那个带着压迫感、喜怒无常、眼神淡漠嘲弄的周憬琛更危险。

  而他今天一次次地跟周憬琛说不用,不过是在用拒绝和冷漠的外壳来掩饰自己动摇不安的心。他想周憬琛到底在玩什么温情怀旧游戏,是觉得单纯的报复不够大快人心,以牙还牙地先引人沦陷再一脚踢开更痛快畅意吗?

  他犹豫、怀疑,最后自认为清醒冷静地对今天的一切进行判定——只是一个被甜蜜糖果装饰的陷阱,周憬琛所带来的一切柔和假象是糖果之上诱人走进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