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摘星者【完结番外】>第一百章 出发 那你是不是该给

  蒋择没好意思跟周一说, 这小胖猫还是他捡到了之后送给对方的。

  所以真要论起喜当爹来的人,可能是周一。

  但他看着周一当下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最终还是忍住了地没打这个嘴仗。

  他只是在洗过澡之后仰面地躺在周一的大床上, 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淅淅沥沥的水声,莫名地觉得这个场面有些久违。

  似乎在周一正式长大之后, 对方就再也没有进过他的卧室,也再没有主动邀请过他在家里留宿了。

  真要留下来了,八成还得是因为什么钥匙忘带了,家里临时装修之类的理由,睡得还是客房。

  蒋择就此感慨万千地想:如果他几周前没有破釜沉舟地决定勇一点儿地捅破这层窗户纸的话, 是不是还会一直沉溺在“他们之间的感情其实一直没变过, 不会越界,也不会疏远”的错觉里。

  蒋择思及此, 叹了口气,无意识地往被窝里缩了点儿,却莫名地觉得无论是自己身上这临时借来的睡衣, 还是床上这刚换的被单, 都带着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就, 要命。

  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就像个变态痴汉的蒋择,仗着屋里暖气够足地又往被窝外钻了点儿地打算找些填补自己思绪的事干。

  奈何他一时找不到电视遥控板, 并且发现自己那小破手机因为在地上搁置了太久,所以早就电量告急地临近关机边缘了。

  于是他又叹了口气地把视线转移到了周一就放在床头抽屉里的mp3上。

  就听听呗, 蒋择想。

  虽然不是周一的歌单,但是闲着也是闲着, 不如打发会儿时间。

  蒋择怀着这样的心态,闭上了眼睛地按下了随机播放键,然后就从《一路向北》听到了《淘汰》, 中间还插播了几首他不太熟悉的英文歌。

  然而就在他听得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mp3里的“隐藏惊喜”来了。

  还没有完全变声成现今的哑嗓的周一,用他那略微还带着点儿少年气的声音跟他的同学讲述着他的暗恋故事。

  音频里有窸窸窣窣的风声,也有被风吹得哗哗响的树叶声和聒噪蝉鸣。

  蒋择甚至能从那全损的音质里听出附近男孩儿女孩儿各自的嬉笑打闹声,能判断出那或许就是发生在一节普通的体育课上的小插曲,但他依旧因此心跳得不像话。

  周一穿着丝绸质地的睡衣,拿着速干巾地擦着头发地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蒋择紧抿着嘴唇,还用手臂挡着脸的画面。

  他见状,停下了手头动作地走近了,关切地问:“不舒服?”

  蒋择闻言放下了手,露出了一双有些红的眼睛,和还戴着的耳机。

  周一看着,大抵能猜到对方这会儿听的是什么地叹气,心里想的是明明都不打算给对方听那些傻话了的,为什么对方还是主动地撞了上来。

  但他温热的指腹还是贴上了蒋择的眼尾,有意缓和气氛地道:“还好没哭啊,哥哥,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哄你了。”

  过分温柔的语气却听得蒋择差点真.猛男落泪了。

  蒋择不想让周一看他这样儿地略微别开了点儿脸,闷声说的是:“你要早让我听这个的话,我事先都不跟你讨论什么上啊下啊的事儿了。”

  周一垂眼,看着正眼尾红红地穿着自己的睡衣,躺在自己的被窝里的蒋择,开玩笑道:“懂了,下次我想对你做点过分的事的时候,我就把这录音拿出来再给你听一遍。”

  蒋择听着,语塞了一瞬,第一次知道原来周一也会说这些流氓话。

  但他还是对周一生不起气来地只往边上躺了点给周一让出个位置来。

  周一对此一怔,尽管他也累了一天地想上去睡觉了,但是却没忘了自己的头发还湿漉漉的事。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蒋择就也意识到了这点地重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他自觉地去电视机下的抽屉里拿了吹风机,连接上电源之后手动地试了试温,然后拍了拍身前地床沿地让周一坐下了。

  周一感受电吹风的热风自他的发梢拂过,以及蒋择那带着薄茧的指尖动作轻柔地拨动他的头发的动作,不知怎么的,倏地连带着心里都温暖了点儿。

  于是他在自己的头发已经半干了的时候,撒娇似的往蒋择身上靠了地喊困。

  还没替周一吹好头发的蒋择无奈了一瞬,但他又觉得他印象里的周一本来似乎就该是这样的地没说话,只就着那样别扭的姿势继续替周一吹着头发。

  蒋择思忖着差不多了地放下吹风的时候,莫名地感觉自己比起男朋友更像是一个老妈子。

  只是当他垂眼看了一眼周一真的迷迷瞪瞪地入睡了的睡颜时,忽然又无怨无悔地觉得:如果是给周一当老妈子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晚安。”蒋择对着昨晚一夜没合眼了,今天又跑了一整天,晚上还忙着干了点儿少儿不宜事项的周姓小流氓说。

  他在把人轻手轻脚地放平到床上之后,自觉终于可以施展自己憋了一晚上的男友力地把人搂进了怀里。

  第二天一早,饿坏了的周墩墩小同志就嘎吱嘎吱地来挠门了。

  蒋择睡眼惺忪地听着那个动静,挣扎着抬了一下眼皮,但还是没忍住地重新栽倒了回去。

  甚至没意识到他们当下的睡姿已经和昨晚入睡前掉了个个儿地往周一怀里挤了点儿。

  “美人”在怀的周一同样地也又赖了会儿床,但最终还是考虑到自家小胖猫的坚持不懈性地起了床。

  他一边对着喵喵喵的小胖橘说着它该少吃点儿地减减肥了,但是下手的时候照旧倒了一大碗。

  问就是他快把眼前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地在埋头干饭的小傻猫寄养到他妈那儿了,所以他提前有些内疚。

  就像是不负责任地把孩子丢在了家里,然后开开心心地跟另一半出去游山玩水了的那种内疚感。

  大约早上八点,蒋择就也被响了八百回的生物钟叫醒了地起床了。

  周一领着他先绕路去了一趟他爸妈那儿,把猫和小行李箱一块留下了之后才打车去往了高铁站。

  期间,进了金芝女士的怀抱的周墩墩没表示半点不乐意地用脑袋蹭了两下对方的脖子。

  周一用指尖点着它的额头骂它是“小没良心”的时候,它还不以为意地懒懒地“喵”了一声,直至周一重新上了车之后,它才恋恋不舍地往车子消失的方向多看了几眼,但很快就又撒娇地问金芝女士讨起了猫条。

  周一他们一路颠簸地抵达海州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而蒋择几乎是刚一落地,就觉得自己从前总提醒周一冬天的时候多穿点的唠叨是对的——南方的冬天和宁城那种风吹得人脸疼的那种冷不一样,干脆是渗入到骨头里的冷。

  蒋择在行李箱里翻翻找找地强迫周一换了件更厚点的外套之后,拿出了自己很久以前给周一做的,名为《去了海城之后该去什么地方玩儿?》的吃喝玩乐指南。

  蒋择不知道周一在那四年里践行了多少,所以决定让周一先筛了一遍再做计划。

  周一对此不以为意地回答:“挑经典的那些去就行,反正我记性不好地早就忘记那些了。”

  “更何况只要一块去的人不同,体验总归也是不一样的。”周一如是说道,听得蒋择斜挑了一下眉毛,认真地思忖起了眼前的小朋友到底是在对他甜言蜜语呢,还是单纯地只是在考虑他的出行体验。

  蒋择一时思忖不出个所以然来,兀自勾画了几项内容之后,还是决定先带着周一去已经订好了的酒店里放行李。

  而就在蒋择拿着两个人的身份证去办理入住的时候,周一百无聊赖地在酒店大厅看了会儿酒店内的特色项目指引。

  于是他在蒋择回来之后问对方:“过会儿要不要先去泡个温泉,再按个摩?”

  蒋择对此没什么意见地说“好”。

  反正对他来说,确实是只要是和周一在一块儿,那么做什么都是开心的。

  周一订购的温泉服务是个双人温泉小包房。

  他先一步换好衣服地进了温泉池,而在门“哗啦”一声地被拉开,蒋择也规规矩矩地穿着浴袍、带着浴帽进来的时候,周一莫名地眼前人似乎比平时的对方多了点儿生活气息。

  ——大概是因为对方当下的状态真的很放松。

  还点了两壶茶的周一认真地给蒋择满上了茶盏,说是让对方注意补充水分。

  蒋择接过的时候看着周一漂亮的眉眼和室内缭绕着的水雾,倒是平白生出了点误入了仙境了的错觉。

  泡过温泉之后就是按摩。

  蒋择特意挑了两个男技师,却没想到男技师手劲大地他喊了半天疼。

  当事人却偏偏不承认地说是因为他身上的肌肉都太紧绷了点儿,仿佛从来没有好好放松过似的。

  还特意搬出了周一地说是“下单的客人特意嘱咐的,说给你多按按腰啊,小腿啊这块的”。

  蒋择听着,“啧”了一声,无声地侧目,最终还是没出息地决定多看看周一的闭目养神的脸以缓解自己身上的疼。

  只是看着看着,他也就犯上了困意地合上了眼皮。

  再睁眼时,他就感觉到按压着自己的小腿的人动作轻柔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而且更重要的是,技师手上的那些薄茧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熟悉的温柔触感。

  蒋择对此叹了口气,甚至都不需要回头看人就能猜出现在在他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压着的人是哪位。

  但他还是没忍住地开口问了那位按摩师先生,“晚上要不要去江边坐游轮?听说那上边能看表演,而且餐点也不错?”

  周.一时兴起地兼职了按摩师.一没拒绝地说“好”,没忘了在蒋择躺累地起身之前让他给自己的倾情服务打个分。

  蒋择假意思考地沉默了几秒,然后回答:“八分技术分吧。”

  就在周一打算问对方另外的两分扣在哪儿了的时候,蒋择又慢悠悠地补充道:“算上那九十二分感情分,也能勉强地给你个满分吧。”

  周一轻笑了几声地开玩笑道:“那你是不是该给我点儿小费?”

  蒋择感受到周一已经上移地按到腰上了的手,一时分不清对方说的这个“小费”到底是正经的还是有颜色的。

  第一百零一章 正文完 周一把脸埋在蒋择的脖颈间,想……

  主动了提议晚上去坐游轮看江景的蒋择, 在他真正站上甲板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的。

  别问,问就是大晚上的冻得慌。

  那种冷还跟宁城那被凛冽的冬风吹的僵硬,甚至于手疼腿疼的冷不太一样, 是直接冻骨头的。

  只是蒋择看着不远处伫立着的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看着深蓝色的江面倒映着的星与月, 以及甲板上同样来来往往的驻足着挨冻的小情侣们,莫名地就想和周一再在外边再待会儿。

  事实证明,蒋择的坚持是对的。

  在那一会儿里,他们近距离地看了场游轮上免费烟火表演。

  ——就在他怕周一冷地去摸对方的手,然后皱着眉头地发现周一真的小手冰凉, 握着对方的手就要往自己的衣兜里揣的时候。

  很漂亮, 蒋择想。至少对于他这个因为“宁城主城区全年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规定,而很久没看过这幅场景的人来说很漂亮。

  而尽管以往他对这条规定也没什么意见, 至多只是觉得过年的时候会少些年味儿,但是在当下这种时刻,他却恍然觉得那可能是某种损失。

  蒋择如是想着, 侧目多看了同样被补偿到了的周一一眼, 而后就发现某个看烟花的人似乎比烟花本身更好看点儿。

  周一其实知道蒋择在看他, 也知道蒋择悄么声息地咽了下口水,但他还是蔫坏地等到烟花放了近一半之后才转头, 对着某个毫不掩饰的人感慨:“刚才的烟花挺好看的。”

  “啊?嗯!”蒋择回答。

  没想到周一的下一个问题就是问他有没有看清烟花炸开后出现的那些字连起来是什么。

  因而他摸了下后脖子,有些无奈地实话实说:“我一个字也没看见……就, 大部分时间都看你了来着。”

  周一闻言,也一瞬不瞬地盯着蒋择看了几秒, 最终还是没忍住笑意地说了实话,“其实烟花就只是烟花,根本没什么字, 我随口说来逗你的。”

  蒋择听着,被气笑了地把周一凉了吧唧的手地握得更紧了点儿。

  “行吧,”他义正辞严地说,“我算是明白了,你这个小朋友压根就不是什么甜味糯米糍,而是一纯黑芝麻馅的汤圆。”

  周一挑了一下眉毛,自觉蒋择这个比喻也挺好笑地接话道,“但是黑芝麻馅的汤圆也是甜的。”

  蒋择:语塞.JPG

  以及,白切黑归白切黑,我的宝贝还能不甜吗?!.GIF

  最终还是跟逗小猫似的周一先逗够了地转换了话题,问对方要不要买把小烟花玩儿。

  蒋择没拒绝地说“好”。

  他看着周围人闭着眼睛许愿的样子,提前酝酿了很多愿望,但是当他真正点燃了的时候,想的却全都是周一。

  五六岁的时候只有豆大点个子的周一;十五六岁时很容易不高兴地跨着张脸,总想着要贴贴抱抱和求关注的周一;以及现今二十六岁有余,在很多场合都说得上话了,怎么也都不会再被无视了的,带着“宁城有为青年”标签的周一……

  以及,那段来自十年前的小朋友寄给他的时光录音。

  蒋择思及此,掏出手机来给正弯着眉眼地拿着烟花棒的人拍了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

  而后才许下了他当下最真切的愿望——希望周一往后诸事顺利,不再失眠。以及,天天开心。

  蒋择踩着手里的那支烟花棒快燃尽了时间点睁开了眼睛,又用那支烟花棒的余火重新续上了一根。

  仿佛只要这样,他方才许下的愿望就能如同这不间断的小光亮似的永远应验。

  “哎,你刚才许愿了吗?”蒋择在进船舱之前问周一。

  周一点头,没怎么犹豫地就答了,“许了。”

  “许了什么?”蒋择对此颇为好奇地追问道。

  周一作思忖状地沉吟了几秒,而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了,“许愿明年能赚更多的钱之类的。”

  蒋择没多想地信了周一的说辞,只是略微有些意外,“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你赚钱的愿望这么强烈。”

  周一闻言瞥了蒋择一眼,轻笑着接话道:“毕竟我得赚钱养家啊哥哥。我爸,我妈,周墩墩,还有你和叔叔阿姨,我不得提前地给每个人都备好吃喝不愁的养老本吗?”

  蒋择听着周一言之有据的话,但还是颇为认真地只赞同了前半句。

  他斜挑了一下眉毛地开口表达了他自己能养活自己,他爸他妈也有自己的退休金地不用他们担心,以及,真要有什么特殊情况,他也会自己担起照料的责任的说辞。

  “我们对你来说,应当是动力,是后盾,而不是压力源。”蒋择如是说道。

  只是在他看清了周一眼底的浓重笑意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周一这所谓的愿望也是逗他的。

  于是他“啧”了一声,用不再继续的方式表达着自己心里那么一扭扭的不满。

  周一见状,主动去勾蒋择的手,在对方哼哼着回握了的时候,不再开玩笑地说起了真话。

  “其实我没那么相信许愿这回事。”他说。

  毕竟在他小的时候,在那个破落的村落里的时候,每回逢年过节的,他都能够听见那些人或为营造气氛,或为迷信地请神送神而点燃的烟花爆竹。

  他甚至在那里边看过比今晚更震撼的场面,诸如整个村子上空都是绽开的烟花之类。

  但是他在那种情景下虔诚地许下的愿望却从来没有灵验过,最后来解救他的还是人事。

  但周一并不打算在这么一个愉快且浪漫的夜晚提起这事来。

  因而他接下去说的是,“不过我还是俗套地许下了几个愿望的。例如希望我爸妈能继续这么无病无灾地牵手走下去,争取长命百岁之类的。”

  “以及,一些关乎于你的肉麻话。”周一在短暂地停顿了一瞬之后补充道。

  蒋择回望着周一看着他的真诚眼神,自觉还算自然地改换了话题,避免周一展开讲了之后他会觉得心里更酸的情况。

  尽管,他给周一回写一封情书的事确实该早点提上日程了。

  于是半个小时后的餐厅里,周一看着蒋择若有所思的吃着饭的样子,疑惑了一瞬但还是没有开口问什么。

  又半个小时后的二楼表演厅里,周一看着蒋择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是选择保持沉默地没问什么。

  直到深夜十点的酒店里,周一看着看起来还没什么睡觉欲望的蒋择靠着床头摆弄着手机,叭叭打字还不时删删改改地摇头的样子,终于还是没忍住地问了,“有案子?”

  “啊?没有啊。”不知道自己当下的表情有多凝重的蒋择立即回答道,怎么也没能参透周一为什么突然问他这个,只决定先把周一哄睡了再说。

  毕竟肉麻话这东西,得避着当事人写,不然总觉得有些羞耻。

  第二天一早,刚熬出了几段话的蒋择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跟周一说了“早上好”。

  但是刚坐起来一秒钟,就又搂吧搂吧搂着周一躺回了被窝。问就是要拉着“罪魁祸首”再眯一会儿。

  早上九点,睡了个回笼觉的蒋择跟说梦话似的在周一耳边咕哝了几句之后终于起了。

  而周一沉默地看着蒋择半醒没醒地还怪可爱的样子,叹了口气地想:算了,就这样吧,不深究了。

  洗漱完毕的周一和蒋择一道在酒店楼下吃了个自助的早饭。

  接着,周游客就跟着蒋导游早上逛植物园,下午看动物园的把一天安排的满满的,晚上还找了个自我标榜为“云中餐厅”的地方吃了顿浪漫的烛光晚餐。

  ——事情进行到这里为止都还是一切正常,甚至是有些超乎预期的开心。

  但是当周一洗完澡出来,看见半个小时前说自太累了不想动弹,所以瘫倒在床上的蒋择又在鼓捣着他的手机,还是周一一走近了,就果断地按熄了屏幕的那种鼓捣时,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周一对此有些语塞地想:……虽然但是,这实在是明显过头了。

  但他看着蒋择尽力地在装什么事都发生,他真没背着周一在干什么的表情,到底还是没拆台。

  而蒋择当晚虽然和周一在同一时间点一起躺下准备睡觉了,但是却在梦里写了一晚上的情书。

  梦里的他甚至还是一边哭一边写的。

  然而在他凌晨三点多惊醒的时候,却已经把梦里那写了好几张纸的东西忘了个一干二净,光记得那种心绞痛式的在心疼周一的感觉了。

  蒋择在清醒点儿了之后甚至心虚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确认过自己的脸是干的之后才松了口气。

  但他在无声地看了一眼周一安静的睡颜之后,还是没忍住地打开手机备忘录,接着又看了一眼自己写的那几段东西,最终还是删删减减地认了栽,搬着小板凳去了厕所地准备继续酝酿了。

  问就是他觉得怎么也得在回宁城之前把这玩意儿写出来。

  但他没看到的是,在他贴心地替周一关上床头灯,掖好被角,又轻手轻脚地离开之后,躺在床上的“睡美人”无声地睁开了眼睛,连带着还叹了口气。

  而虽然周一不至于真的信不过蒋择觉得自己头顶绿油油的,也大概能猜到蒋择要么是在做之后的旅游计划,要么就是憋着在给他什么惊喜,但他还是好奇地睁眼看了半天自窗台处洒落的月光才坠回到梦乡里去。

  隔天一早,蒋择照旧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拉着周一赖了会儿床,接着又照着计划地和周一一道去参观了海州著名的文物博物馆,逛了依旧保存的很好的由青石板和砖瓦堆砌成的古城区,又品鉴了很多那些藏在古城区里边的那些特色小吃。

  还不知道自己凌晨三点起来写小作文的事被发现了的蒋择,还在饶有兴致地跟周一感慨,“两个人逛吃就是比一个人快乐点儿,有伴儿,还不用担心吃不完。”

  周一算作是接话地“嗯”了一声,把手里吃了已经一小半的小份梅花糕塞进了对方手里,并且顺势在青石板做的冰凉长凳上靠着休息了会儿。

  蒋择见状,自动地贡献出了自己的半边肩膀给周一靠,并且嘘寒问暖地问起了周一这会儿撑不撑,手冷不冷,需不需要他帮着揉揉肚子或者是买被暖手的热饮云云。

  周一听着,欲言又止了一瞬,最后还是差蒋择去不远处的小铺子里买了杯热牛奶。

  不一会儿,蒋择就拎着两杯喝的回来了。

  周一打开那杯热牛奶的盖子时,甚至还看见了上边还飘着的奶皮。

  也就是在那一瞬,周一想:算了,憋着吧,只要别让自己憋太久就行。

  周一怀着这样的想法,当晚甚至没对蒋择委婉地表示“要过会儿再睡”的说法提出任何的异议,只在劝过对方别熬到太晚之后就温声说了“晚安”。

  蒋择对此长吁了一口气。

  但他回想着周一那不疑有他,还反过来关心他的情况,心里那作贼心虚,外加对着周一说了善意的谎言的负罪感累积了一层又一层,让他觉得自己不能再拖延下去地得加快动作了。

  但是情书这东西之所以难搞的原因,就是那个度太难把握了。

  过线了的话难免显得太肉麻,但是克制过头了的话又难以表达自己的炽烈爱意;非得挑出一些重要到不行的典型案例吧,也难找,总写鸡毛蒜皮的小事的话又显得唠叨。

  蒋择看着自己磨磨唧唧了快一个小时才多出来的几行字,又叹了口气。

  并且自我反省着:他那本来就不怎么样的作文措辞水平,貌似因为他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的那十年空档变得更烂了点儿。

  大约又过了半个钟,蒋.老年人.择终于还是熬不住了地保存了备忘录,然后轻手轻脚地钻进了已经被周一焐热了的被窝里。

  困过头了的蒋择忘记了周一觉浅的事,兀自在周一的眼尾上落下了一个吻之后就自行说漏嘴了地感慨,“为什么写情书这事这么难呢?嗯?”

  蒋择用他温热的指腹抚摸了一下周一饱满的额头,以及对方唇边的小痣,补充感慨道:“明明宝贝你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很有一套了……可我都二十八了,照旧不能把我对你的爱一点一点地全表达出来。”

  “早知道这样的话,我该从小记录生活的,然后现在就可以直接把片子剪出来给你看,再一脸骄傲地对你说——喏,这就是我爱你的证据,多吧?”

  蒋择那仿佛说不完的碎碎念止于周一颤了两下的眼皮。

  他闭上了嘴,错把周一的暗示当成是对方又做噩梦了地显得紧张了点儿,把人搂进怀里的同时还跟哄小朋友睡觉似的拍了两下周一的背。

  “别害怕啊,哥哥在呢。”蒋择如是宽慰道,语气倒是温柔了好几个八度。

  被迫继续装睡的周一却只是在心里有些无奈,不懂眼前人到底在为难什么,就对方刚才那以为他睡着了之后的碎碎念估计就够表白两回的了。

  而且,既然那些告白的话是从蒋择的嘴里说出来的,他还能无动于衷地看完还不给半点反应吗?就是真哭不出来,他也能挤出几滴眼泪来。

  但是,算了。周一想,至少不用再悬着心地猜测对方在干嘛了。

  以及,这都熬了三个大夜了,就是磨豆腐都该磨出来了,更何况是一封小小的情书。

  所以就耐心等着吧,等待对方精心给他准备的小惊喜。

  而在周一和蒋择到海州的第四天早上,两个人一起去逛了一圈S大。

  他们看了里边各界各专业的优秀毕业生的照片栏,也看了里边翻新了的超市和食堂里新招商了的来自于五湖四海的美食窗口。

  期间,蒋择负责厚脸皮地找就读于该学校的学生借饭卡,周一则负责坐享其成地品味那些他或陌生,或者还能和回忆对应上的熟悉味道。

  下午,两个人则一起坐地铁去了距离S大不远的那家歌剧院,听了一出当天最卖座的音乐剧。

  晚上则就在歌剧院附近古色古香的小弄堂里找了个偏甜口的当地特色餐馆,吃到双双扶桌才放下筷子地出了门。

  至于蒋择夜晚的酒店生活,照旧还是由继续埋头写小作文和搂着男朋友抓紧补眠两部分组成的。

  对此,终于完工了的蒋择在第二天早上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时,带着些困倦意地提前预想到了今天之后的生活。

  ——大概就是被短短的五天同床共枕给养出习惯了的他,或许会因为思念搂着男朋友的触感,以及男朋友身上淡淡的香味而失眠一阵。

  于是蒋择试探性地开口问了:“晚上……”

  蒋择这头刚开了个话头,周一就会意地抛出了橄榄枝地问对方,“晚上要不要睡我哪儿?”

  “啊,好啊。”蒋择顺着台阶就下了地摸着周一的手应了,熟练地找着借口,“毕竟你冬天的时候手凉的我都担心,刚好我可以给你捂捂。”

  周一没拆穿,只跟着蒋择利用悠闲地逛了圈酒店附近的商业街,然后就收拾着东西登上了返程。

  高铁临开动前,蒋择对海州所做的评价是:“感觉这更像是一座适合用五十天、五百天去逛遍的城市。”

  周一对此轻笑了两声,撑着下巴地看着窗外景的同时回答道:“那就下次有空了的时候再来逛逛。或者等我们老了,等你退休了之后,我们可以考虑在这儿长住。”

  蒋择听着,轻声应了“好”。

  尽管他暂且还并不太适应于南方冬天的不同冷法,但是照旧为周一说的“很久以后”有所触动。

  周一回到宁城的第一件事是回家放行李,顺带着洗个澡地再跟蒋择温存会儿。

  第二件事则是去他妈那儿把寄养在那儿的周墩墩同学给接回来。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小胖橘这次似乎特别有危机意识,一见到他就迈着小短腿地过来了,一直用脑袋蹭着他的裤腿,并且整张猫脸都写满了“要抱抱”这三个大字。

  撇开眼前猫圆润了整整好几圈的身形,一切就好像是回到了四年前周一刚见到它的时候。

  于是周一打趣着问:“这是怎么了,宝宝?你奶奶虐待你了?”

  周墩墩同学对此委屈吧啦地“喵”了几声,周一听不懂,但是大致能猜到无非就是这个家里的味道它不熟悉,也没什么可以供它窜上跳下的猫爬架一二三号。

  于是他rua了两下小胖猫的肚皮,叫着“小可怜”地装进了猫包里。

  临走前,金芝女士怕周一真误会了地再三强调说她可真没虐猫啊。

  并且隔着猫包点着周墩墩的黑色鼻尖地补充道:“它甚至在这几天里都没表现出半点不高兴来,一天能吃好几顿饭,喝好几碗水,还能东倒西歪地睡得跟拖拉机过境似的。反倒是在看见你之后嘤嘤嘤地撒起娇来了,跟个正儿八经的小姑娘似的。”

  周一对此轻笑了两声,不太正经地回答了,“可能它是我上辈子的小情人吧。”

  金芝女士听着,轻拍了一下周一的手地没了脾气。

  她只问:“你……什么时候正式带着小泽来一趟啊?我和你爸好提前买些凉菜,再做些大菜地在家等着你们。”

  周一思忖了几秒,忽然发现蒋择的时间表不是他能决定的。

  所以他只给了个模糊的答案:“就这几周吧,我找他问问他什么他那儿时候有空。不过你跟我爸做饭也挺麻烦的,要么让家里的阿姨下厨,要么订个餐厅地出去吃吧。”

  金芝女士闻言皱眉,苦口婆心地劝周一平日里还是省着点。

  “毕竟你这也才刚工作没几年,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她如是说道。

  周一对此的回答却是他新给他们买了个按摩椅和高科技的养生泡脚桶,估计这几天就能送到家里来。

  金芝女士听着,没辙了地不再劝,只跟周一苦口婆心地说:“妈妈不是咒你啊,就是说万一,万一你那儿之后遇到什么资金链方面的周转问题的话就跟我和你爸说,毕竟我们这在商场上拼搏了也快小四十年的两个老头老太太也还是有点积蓄的。”

  周一为了让对方更安心点儿地没拒绝,甚至弯着嘴角地。开玩笑道:“谁还能拒绝什么也不用干,但是也能吃好喝好的啃老生活呢?”

  笑意吟吟的语气倒是把金芝女士也逗乐了。

  而蒋择写个周一的情书,其实迟了将近一周才送达,问就是润色文稿、挑地方加偷偷录vcr的准备时间太久了点儿。

  送达当晚,蒋择还老套地以“自己又遇上了棘手的案子,所以可能要加班”为借口,让周一可以先买点儿吃的地自己回家。

  却没忘了让对方“顺带着”去他那儿拿一下他那平板的电线。

  周一不疑有他地应声,拎着他在小区门口的烧烤店买的一大把烤串回到了家里。

  又在看过家里正懒洋洋地趴在饭盆边上吃一会儿歇一会儿的周墩墩之后,带着蒋择给他的备用钥匙去了对门。

  但他刚“咔哒”一声地转开了门,都还没来得及开灯,就被两簇纸炮“怦”地撒了一身的纸花。

  屋子里蹲守了半天地等着迎接他的,则是半个小时前,刚在电话里言之凿凿地跟他说晚上得加班的蒋择,以及八成是被叫来充当苦力,还分担了大半布置现场工作的石鹤扬。

  后者在充当完礼花花童之后就自觉地走人了,留下了周一和蒋择这孤男寡男共处一室。

  而周一看着蒋择家里这莫名的气球、蜡烛、香薰、玫瑰,以及那已经准备好放映了的显示屏,想的还是今天难道是什么被他遗忘了的特殊纪念日吗?

  就,谈恋爱二十三天天纪念日这种,应该不需要特别庆祝吧?

  就在周一默不作声地疑惑着的时候,蒋择已经把人按在最佳观影点——沙发上,又清了下嗓子地按下大屏幕的播放键了。

  屏幕上的蒋择似乎比平时白一点儿,可能是拍vcr的时候打了光,也可能是抹了粉。

  但是可以肯定的,蒋择拍这东西的时候应该是修了眉毛、做了发型,还特意地挑了地方的。

  外加上蒋择身上那一套周一没见过的,并不是蒋择审美取向的衣服,都让周一很难不怀疑是不是石鹤扬家那位管事的也默默地参与了这事,

  只是比起这些,他现在的注意力却更多在vcr里的蒋择接下去要讲的内容上。

  他听着蒋择一个年龄一段自我剖析的发言,以及对方无意识地在里边重复了无数遍的喜欢,终于还是有些无奈地意识到了:原来感情这事这么得不讲道理。

  ——明明预防针都打了快一周了,家长里短式的告白他也早在那晚的火锅局上听过了,但是当他看着认真收拾过了的蒋择在镜头下略显紧张地说着喜欢他的时候,还是真真切切地感动了。

  偏偏另一位当事人对此毫无察觉,惴惴不安地跟个保安似的在周一边上站了半天。

  等到视频已经放完了之后,他才开了灯地把自己手写的那几张情书交到了周一的手里——甚至还表现得有些同手同脚的。

  当下紧张过头了的蒋择,看着自己递出去的信封,莫名地觉得上边已经核对过好几回位置的小爱心似乎还是被自己贴歪了。

  连带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尖,说自己文采有限,外加上年纪大了,实在是写不出青涩小男孩儿的那种爱来了。

  周一没有立即接话,只在缓了几秒钟的情绪之后开口道:“我妈她……在催我周末带你回家吃饭。”

  蒋择乍听周一这话的时候怔愣了一瞬,一时没反应过来周一是怎么快速地改换的话题,只会傻乎乎应着“噢”。

  但是当他就着灯光看清了周一眼尾的那抹嫣红的时候,突然领会到:自己写的情书或许也没那么烂。

  或者说是,反正他端正的态度已经呈现给周一了,内容烂点儿也没什么,足够感动某个小可怜了。

  蒋择如是想着,但到底还是看不得周一委屈吧啦的眼眶微红的样子,伸手搂住了人地摸了两下对方的脑袋。

  他用他那粗嗓安慰人道:“就,宝贝,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没必要为了这么个破仪式感哭鼻子。”

  周一“嗯”了一声,倒是没什么哭腔。

  他只是把脸埋在蒋择的脖颈间,想的是确实还来日方长。

  至少现在的他们,还有无数的时间可以去过细水长流,或者是浪漫至死的日子。

  第一百零二章 番外

  关于蒋择说过“来日方长”这几个字之后的几件小事。

  1.见家长。

  蒋择正式地拎着东西去金芝女士家的时候已经是一月初了,但是金芝女士和周先生却没有半点觉得蒋择来得有点晚的意思。

  照旧好吃好喝的照料着,桌上八菜一汤的伙食让蒋择恍惚间觉得像是提前过年了。

  而平日里在路边见了周先生和金芝女士都热情且脆生生地叫着叔叔阿姨的蒋择,当天少见地有些扭捏。

  一是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改口,二是总觉得对眼前的老两口有些抱歉。

  就,是他把周一拐上了一条并不被所有人理解的道路上。

  金芝女士和周先生在意识到蒋择貌似有些拘束之后,反倒主动地替他解了围。

  尽可能地找着话题的同时,也绝不越界地聊什么蒋择或许不好回答的话,说来说去也就是让蒋择和周一要好好的,他们则会永远做他们感情的坚强后盾。

  “遇到不高兴的事记得要说,别憋着,憋久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就疏远。”周先生小酌着说,愣是把碳酸汽水喝出了点儿白酒的意味。

  “比如现在,我就觉得这种好日子该稍微喝点儿。”他说着,悄么声息地瞥了金芝女士一眼,暗示的意味则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但是金芝女士依旧很有原则地拒绝了,并且义正辞严地低声训斥道:“医生说了,你不能多喝酒,一周一两回也就差不多了,而前天你刚喝过……”

  周先生眼看着对方又要碎碎念了,指不定说到后来还得红眼眶的样子,及时摆手道: “不喝了,不喝了,要我说,还是这肥宅快乐水更适合我这小老头一点儿。”

  周一听着,轻笑了两声地跟周先生碰了个杯,说的是: “下回我那儿再有大生意的时候,我就让王姐接您去谈,到时候你再喝。”

  毫无疑问地被金芝女士轻拍了下手地说不许。

  周先生听完倒是自觉地也说了不去。不过理由是“年纪大了,人一看就谈不成了”。

  至于蒋择思虑的前者,金芝女士和周先生的回答是: “小泽你就还跟从前一样地叫阿姨和叔叔就行,等你俩这日子长了,也习惯了之后再改口也行。”

  至于后者,金芝女士对此很有话说地表示: “说实话,当时我看见——写的那作文的时候吓了一跳,偷摸着查了很多资料,也找很多了解这方面知识的人问了。但是怎么说呢,比起不接受吧,我更多是怕他受伤,怕他会被骗,怕他不能得偿所愿地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毕竟我当时其实听说了很多不好的事,例如哪家的孩子被骗了之后得病啦,或者是对象招呼也不打一声地就抛下他地回去结婚了之类的。”她说,眼眶中隐约有些湿润。

  周先生对此颇为感同身受地接话说,“我乍听这事的时候,想的基本也就是这些。只不过我当时考虑的更多一点的,是这傻孩子会不会是受他原生家庭、以及第一任家庭的影响,所以不想当爸爸,也并不期待找一个女孩儿组建家庭这种事。”

  但他话锋倏地一转道,“但是在我找他聊过之后,我就倏地改观了不再想这些了。毕竟他当时真的表现得很坚定也很有主意。”

  周先生说到这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尖地补充: “不过说来,我在想开之后最担心的事其实是——在学校里会不会被欺负,又会不会有男流氓看——长得好看,又瘦了吧唧易推倒地欺负他……我那会儿真的看到了很多有关校园暴力的新闻。”

  “但是没想到的是,”他说,“在——上了大学,有空去健身,也有空去继续学跆拳道那些东西了之后,在他完全地长开了之后,反倒是我该担心他会不会去欺负某些瘦弱的男同学了。”

  同样第一次听金芝女士和周先生讲这些心理活动的周一饶有兴致地听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哭笑不得地表示, “敢情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从可能会挨欺负的良家妇男长成小流氓了呗?”

  周先生对此点头应声表示: “差不多吧。”

  他仿佛喝醉了似的伸手比划了一个夸张的高度,说: “你高中那会儿,虽然也开始猛长个子了吧,但总归也就到我这儿差不多,还细嚼慢咽地不爱吃饭,瘦的跟只小鸡仔似的。人又白,嘴唇又红,你妈总说你这样的,不是会遭女孩儿调侃就是会遭男孩儿欺负。”

  “结果,”周先生看着周一现今已经比他高半个头了,五官也深邃了不少,甚至一拳估计能打八个像他这样的小老头的模样,感慨着物是人非,“当初看着还需要人保护的小豆芽一下子就长成能保护我和你妈的大树咯。”

  周一看着对方终究还是红了点眼眶的样子,不欲多煽情地接话,“这不是老话说得好,男大也十八变吗?”

  用的是开玩笑的语气。

  周先生闻言“嗯”了一声地说: “也对。”

  他其实大致能猜到周一是在终结话题,但到底还是没忍住地又表明了一遍态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关于他的人生里能有周一这么个听话懂事且省心的孩子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所以他真的不在意自己能不能当爷爷,又能不能带着小孙子小孙女儿地出去逛公园了。

  “只要你自己过得开心,我就不会觉得对不起你,也不会有遗憾了。”他说。既说给周一听,也说给蒋择听。

  当晚,平日因为工作原因不太喝酒的蒋择破了戒地敬了周先生小半瓶白的,看得金芝女士胆战心惊的,叫周一快劝劝。

  殊不知蒋择酒量好的在喝完之后还能在车上跟周一聊人生,虽然聊的内容里掺了点儿醉话。

  至于蒋择的父母,大概是少了点过渡时期,又在蒋择身上寄寓了太多他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的缘故,跟蒋择就此僵持了好几年。

  说是僵持也不太准确。

  因为那两位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是会照旧让蒋择上家里吃饭,还是会关注蒋择他们那儿最近又接了个什么棘手的案子,会关心蒋择最近吃没吃饱,穿没穿暖,又有没有生病。

  只是每当蒋择提起周一的事,那两位就摆出一副“不想听也不想聊,怎么也没的商量”的表情,并且一直寄希望于蒋择什么时候能回头地看看身边的漂亮女性。

  “比如我看你们局里那个叫娄清的女孩子就不错。”叶霜竹女士如是说道。

  相较于过往觉得该找个能顾家点儿,少在外边奔波,最好别跟蒋择是同行的标准已经降低了不少。

  但蒋择对此坚定一如往常地表达了他就铁定了心地要跟周一过一辈子的事。

  “而且,”他泼冷水道,“就算真要让人在我和周一之间挑,人挑的也会是周一而不是我。所以啊,您还是想开点儿吧,毕竟这摆明了的还是我赚了。”

  至于态度果断了好几年之后的那两位是怎么改变想法的呢,无非也就是他们终于认命了地信了蒋择是不会改变主意了的,继续这么下去也只会让家庭聚会继续以不欢而散收场。

  以及,他们抱孙子的愿望四舍五入的也算是实现了——虽然那个领养来的小男孩儿登记在了周一的户口簿上,但是对方见到他们时怯生生地叫的那几声“爷爷” “奶奶”还是让他们心软了。

  于是他们想:算了吧,反正或许也就那样了。

  2.关于领养。

  周一原本是没有想过这事的,毕竟他觉得自己没法儿耐心地应对小孩子的哭和闹,也很难随时随地地以正态的情绪对待小朋友。

  同样的,他自觉也抽不出那么多时间和爱来分配给另一个小生命。

  蒋择原本也没考虑过这事,理由是他觉得周一都还是个没长大的小朋友,让对方跟着一块儿奶孩子太为难了对方一点儿。

  什么?周一也已经过了三十岁的生日了?

  嗯……三十岁的小朋友没见过吗?蒋择怒气冲冲地环胸表示,果断地戴上了他对周一那足足有八百米后的可爱滤镜。

  但是为什么他们俩改主意了呢,还得从眼缘和同理心说起。

  那天,周——直资助的一家小型儿童福利院的一个工作人员打电话给他,问他有没有空来陪小朋友们玩会儿之类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那天我们给那些小朋友看了您的照片,又说了您的一些事迹之后,他们就特别崇拜您,还攒了特别多的手工打算送给您。”电话那头的人说。

  说完之后又自觉是给周一添麻烦了地补充, “要是您忙的话就算了……或者,您能派个人把那些东西领回去吗?他们都趴在窗台上等好多天了。”

  周一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正在处理公司里的事,但还是没有回绝地定了时间, “这个周末吧。等我把手头的项目处理完了之后再去你们那儿看看。”

  电话那头的人忙不迭地说了“好”,又强忍着兴奋地再三说了“抱歉,麻烦您了”之类的话。

  周一对此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地“嗯”声,当晚回家就问了蒋择要不要一起去的事。

  蒋择看了一眼排班表,点头表示要是最近几天不突然出现什么幺蛾子的话,自己当天确实能请出假来,

  于是敲定了计划的两人在那天一道去了一趟那个小型儿童福利院。

  因为是周末的缘故,周一在走去活动室的路上还看到了几张照旧还留守在福利院里的熟面孔,其中有的已经长到十一二岁,一个可能再也领养不出去了的年纪。

  但周一到那儿为止,同情心都还是处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的。

  甚至,当一群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小孩儿拿着自己做的小手工或者是攒了很久的小零食涌向他的时候,他都只是心情更波动了些,还说不上心涩的不像话。

  但是当蒋择指着不远处压根不敢上前接近他们,只敢缩在角落里的某个小孩儿跟他耳语的时候,他的眼皮却倏地颤动了两下。

  周一能看见对方手里也是拿了东西的,能看见对方的眼睛上裹着厚厚的几层纱布,也能看见对方踌躇不前地咬着嘴唇,把手里的小纸人摸得都快包浆了也没有抬头的样子。

  于是他低声问了这里的工作人员那个小朋友是什么情况。

  工作人员对此的回答是: “那小孩儿是最近刚收进来的,是一个住在山上的老头捡的,听说捡的时候就装在一个竹篮子里,什么家庭信息都没有。但是那个老头年纪也大了,没什么收入,自己每天都只能吃些洋芋,何谈是养孩子,所以在打听过之后就走了几十里山路地把孩子送来了这里。”

  “他当时跟我们说: 这孩子年纪还小,也不记事,应该能送养出去的。’我们信了,结果接进来之后却发现这孩子的眼睛有点问题,虽然用您给的那些基金送去做了手术,但具体能恢复成什么情况还得等拆线。”那位叹着气地说道。

  她在无可奈何中又掺杂着点儿理解地继续道,“但是领养人嘛,总归希望带回去的孩子是无病无灾又省心的小棉袄,而不是这种说不好就得照顾一辈子的小麻烦,所以每每选择的时候都绕过了他。”

  “加上他也不太亲人,大家一离蜂地上去表演才艺或者是搂着领养人叫爸爸妈妈的时候,他就只会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听着。”

  “大概是自卑吧。”周一在听完了对方的描述之后评价道。

  毕竟他小的时候也很少主动地去争取某些东西。理由是他觉得自己就算争取了也抢不到的,所以不如一开始就放弃。

  而在周一问话的期间,蒋择已经走近那个小朋友了。

  他看着坐在小板凳上脚尖才刚刚能够到地的小孩儿,放轻了声音地问了: “你手里拿的这是什么啊?”

  对方却照旧被吓了一跳地颤了一下,大概看不见蒋择靠近了的原因。但他还是很快就调整了情绪地奶声奶气回答道: “小纸人。是我画的……周老师。”

  他回答完之后,还在自己的书包里摸索了会儿地摸出了几个纸片模型和画本。

  上面有太阳,有房子,也有树,尽管有些涂错了颜色,有些则歪歪扭扭地涂出了边框,但蒋择还是蓦得心软了一瞬,觉得纸上的那些画是可爱的。

  蒋择伸手抹了一下对方稍微有些脏兮兮的脸,轻轻地擦掉了上面的那抹黑。

  那个小朋友对此僵硬了一瞬,或许是因为没怎么被工作人员之外的人如此对待过,所以无措地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但蒋择到此为止也只是觉得眼前的小孩儿怪可怜的而已,只觉得以后自己空闲下来的时候可以跟周——块儿来看看他,还没有起什么要把人领养回家的心思。

  直到他眼看着那个在诸多工作人员口中“不爱说话” “不亲人”也“很少主动”的小朋友努力地在他们面前找着聊天的话题,并且在他们快走到门口了的那一刻跌跌撞撞地跑向了他们,抱着画册,搂着周一的腿就开始哭地问他们还会回来看他吗,又能不能把他带回家,他保证自己会特别乖的时候鼻尖一酸。

  搪瓷似的小人对此却没有半点觉察,照旧用他那还没有午后虫鸣响的音量说着令人心酸的话,“我可以自己洗脸,自己穿衣服,自己哄自己睡觉,自己吃饭,自己收拾画笔……并且绝对不会乱发脾气的……以及,如果到了拆线的时候,我的眼睛还是看不清的话,你们也可以把我送回来的。”“所以,你们能不能给我一个家?”

  蒋择听着,看着,破防了,头一回有了其实领养个孩子回家也不错的想法。他想:反正家里养一个小朋友是养,养两个小朋友也是养,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但是这却不是什么蒋择能单独做主的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于是他把目光转向了周一,无声地询问着家里另一个小朋友的意见。

  对此,周一只是看着某个已经稀里哗啦地都快缠绕在眼睛上的绷带哭湿了的小奶块,问: “那你会介意有两个爸爸吗?”

  几个月后的某一天,终于彻底拆了线,并且被告知恢复的很好,只要定期去复检了的小奶块松了口气,用白嫩的小手抓着周一的衣角,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放下地留在那个温馨的小家里了。

  殊不知打从他跟着周一和蒋择登记离开儿童福利院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是有家,有爸爸的小孩儿了。

  照旧怀着“幸好”的心态,逢小朋友就“吹”自己家的两个爸爸有多恩爱,对他又有多好。

  后来的他甚至东搜西刮地找到了周一和蒋择之间的歪腻情书。

  是时已经从自闭小奶块变成开朗小糖糕了的小孩儿,挑着自己看的懂的几句,歪歪扭扭地拼凑了出了封幼儿园版本的深情告白,送给了他关系最好的一个女同学。

  两个都还没开窍,并不真正地懂得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的小朋友,因为那封信手拉手地玩了会儿滑梯,然后在夕阳西下后挥手告别,等待着明天的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