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北期大脑里抑制不住发热,仿佛被火星点燃的枯枝。思绪没来由地缠在一起,他挂在衡时脖颈上的双手像蓦然被针刺了一般,好不自在。“我以为你不会这么说。”

  “你的身体状态不好,会影响到孩子。”衡时轻轻拍他的脊背,“现在怎么样?要送你回床上休息吗?”

  抱他也只是为了孩子。邹北期迅速将无端燃起的温度赶出脑海,接着悄悄缩回双臂:“我没事,你看上去像是急着赶回来。”

  “只是……差点没赶上飞机。”衡时扯过邹北期其中一只刚刚落下的手掌,贴在自己后腰,“想我就多抱一会。”

  那个每天早上都提前一个小时起床上班的衡时居然也会差点赶不上飞机?“抱过了,现在不想了。”

  “是吗?”衡时语气显然不见好,他很快也收回自己的手臂,装作毫不在意一般坐在客厅沙发上,“不想了就自己回房间休息。”

  邹北期实在不理解自己点燃了衡时哪根神经:“刚刚不是说送我回去?”

  “你的意思,不是不需要我吗?”

  “我没有,我说了,我确实需要你的照顾。”

  “你说你不想我了。”

  居然是揪着这个不放,邹北期暗地里失笑,怎么跟小孩子似的,这也计较。“见到了当然就不想了。”

  “嗯,送你回去。”衡时这才肯从沙发上起身,视线在邹北期身上打量半天,不由得皱起眉头,“脸色很差,我让保姆给你做点炖汤。”

  还真是比小孩子好哄。

  “是吗?”

  “嘴唇都白了,要先养养。”

  “哦。”邹北期懂衡时的意思,是让他最近都不要操劳奔波,好好静养。他被衡时硬是搀着到二楼房间,小心翼翼地落到床上,对方如同往常一般,替他捏好被子。

  “谢医生说你肚子疼。”衡时拨弄几下邹北期额上的碎发。

  “嗯,可能是最近作息不规律。”

  “没早睡?”

  “没早起,也没吃早饭。”

  衡时目光扫在邹北期露出来的脸颊肉和胳膊上:“难怪,都瘦了。”

  “才四天,怎么至于。”

  “我才应该问你,才四天怎么至于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衡时这么说,却没有半点责怪的语气,反而音调放得很柔,“没有我,你要怎么办才好。”

  怎么说得好像他没有衡时就活不下去似的。“谢医生在,他替我缓解了不少。”

  衡时动作一顿:“他替你揉肚子了?”

  “热敷。很管用。”怎么莫名其妙这个反应,好像他被人吃了似的。就算真要揉也是医学需要,衡时在医药行业打滚这么几年应该早就明白,更尴尬的检查治疗又不是没有。

  “嗯。”衡时没再说什么。邹北期抿了抿嘴唇,犹豫再三还是问出口:“你这次去国外,碰见谁了吗?”

  “怎么,你在X国有熟人?”

  “不是熟人。”邹北期顿了顿,换了一种问法,“你知道谢医生有弟弟吗?”

  “不知道。我们之间只是雇佣关系,有能力就足够了,没必要挖别人家底。”

  “他弟弟叫谢景渊,在X国一所大学深造,你见过他吗?”邹北期神色间不由得有些紧张,他深深望进衡时的眼睛,像是必须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个名字,有点印象。”衡时静默许久,似乎是在自己脑海里搜寻为数不多的相关记忆,“去基地参观的时候,有人向我介绍过他。”

  邹北期脸上一瞬间如遭雷劈,但很快又在衡时面前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怎么样?”

  “能怎么样?”衡时像是被踩了尾巴,“期期,这是你第二次提到这个名字了。”

  记性这么好?邹北期自己都差点没想起来。

  “他对你很重要吗?”

  既然主角攻受的剧情按照原定展开,谢景渊就是关乎到自己小命的人,怎么能说不重要。“嗯。”

  衡时语气一沉,面色比鞋底还黑:“他很好。以及,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

  “我知道。”原书里主角攻受在X国第一次见面后就有初步的来往,随后开始对彼此相互在意。邹北期能触动衡时这么一片脾气,估计和他关心谢景渊有关。

  衡时说谢景渊很好,说不定是已经被对方夺去注意力,才会有这样的欣赏。

  “好了,早点休息。”衡时伸欢迎来君羊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追雯雯手替他按下房间灯开关,语气依然冷得没有温度。

  邹北期微不可察地在黑暗中叹了口气,他这富家生活可真是过一天少一天了。

  ……

  邹北期登录自己的网上银行,不算他替盛晚钟垫付的钱,即使他给林回汐打过一笔不小的医疗费,账户里也有五位数的存款。衡时给他的钱并没有这么少,只是他每个月要定时给父母打生活费,因为想给父母富足一点的生活,所以他每次打过去的数额都不小。

  至于他自己,倒是几乎不花钱欢迎来君羊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追雯雯,要花也是衡时的账户替他花。

  邹北期忽然后悔自己提前请产假,不然多上几个月班,还能多存一点日后生活的资本。

  他回忆起自己一开始住着的狭窄公寓,领着几千块钱的微薄薪水,一个人生活都紧张,更何况还有父母和孩子。

  邹北期是脑袋里一旦有念头就会忍不住要尝试的类型。他思前想后,试着在网上发布一些自己拍摄的精修片子,好一阵子之后发现还真的有人私信他找他约拍。

  对方是一位爱好Cosplay的女性,主要出动漫角色。邹北期和对方沟通过需求,选好拍摄时间场地,准时让司机小李载着他出发。

  地点约在漓湾市的一个知名景点,女生见到邹北期,主动热情地打了声招呼:“你长这么好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才是摄影师呢。”

  邹北期讪讪一笑,很快把话锋拐向正题,选取合适的场景进行拍摄。女生扮演的是一名古风角色,在杨柳低垂的湖边正是恰好。

  拍摄进行整整一个下午,邹北期将相机里定格的画面递给女生看,小姑娘显然非常满意。

  拍摄完成还要进行选片和修片等一系列工作,邹北期告别女孩,表示有关选片的事,等他导出照片后线上再商讨。

  邹北期刚要给小李发定位让对方来接,旁边蓦然有人握住他的手腕:“找谁?”

  “衡时?”邹北期立马抬起头,想想也确实到了下班时间,这里离严心制药不远,衡时能出现在这里也勉强合理,“你又问小李我去哪了?”

  “找不见你,所以问问。”

  “刚给别人拍照。”

  “给谁?”衡时眉头深锁,“我说过,你要好好养着。”

  他轻轻捏过邹北期的下唇,仔细端详一番:“嘴唇还是很白。”

  “网上约拍,是我的客人。”

  “你难道缺钱吗?”衡时一顿,“还是说,你单纯想找模特拍摄?”

  “两者都有。不想只花你的钱,想自己赚。”

  “你是我先生,从我们领证开始,这些都属于共同财产,并不单纯是你在花我的钱。”

  “我……”

  “不管怎么样,期期,你没好好听话。”衡时略微用力捏住邹北期的手腕,“下次不要再有了。我开了车过来,跟我回去。”

  邹北期没话反驳,老老实实跟着衡时上车。经过红绿灯十字路口,衡时将车缓缓停下,望向后视镜里的邹北期:“我可以吗?”

  “什么?”

  “拍我,我给你钱。”

  “那不还是花你的钱吗。”而且他记得衡时并不喜欢拍照。

  “不一样,这是你靠自己赚的,只是顾客是我。”衡时双手重新握上方向盘,“邹摄影师,我符合你的审美吗?”

  “你……很好看。”邹北期说的是实话,都主角攻了,脸必然是挑不出毛病。

  “你答应了?”

  邹北期没有马上回话。红灯转向绿灯,衡时发动车辆,没有催。

  话是不错,拍谁都是拍,只是拍摄的对象换成衡时,钱还是自己挣的。

  一段车程的时间足够邹北期考虑,他跟在衡时身后踏进别墅,蓦然开口:“我答应你。你想拍什么样的照片?”

  “你决定。”

  “……你不提要求,我会觉得是白收钱。”

  “抓拍。”衡时手指轻轻敲在茶几上,“上一次你是这么拍我的,对吧?”

  抓拍自然流露的照片更有真实感和生活气,邹北期平时也喜欢抓拍。

  “我每个月底来收照片,只要有照片我都会给钱。”

  “可你很忙,经常不在家。”

  “学会想办法。”衡时顿了顿,“想办法来见我,留意我,接近我。”

  “……我知道了。”看来要满足他的这位顾客,还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相机,”衡时朝邹北期伸出手,“我能看看吗?”

  邹北期没多想,直接将相机递给衡时。对方按下几个按键,似乎是在浏览邹北期刚刚拍摄的照片。

  “女生的照片,导出了吗?”

  “还没有。”

  “导出完就在相机上删了,”衡时指腹轻轻一点相机屏幕,“以后这里只能有我。”

  “……哦。”邹北期虽然觉得这个要求提得莫名其妙,但谁给钱谁就是大爷,他没多想就答应下来。

  答应衡时这段时间在家中静养后,邹北期连后花园都没去,衡时也提出这个月暂时不拍照片,先把邹北期面上的血色养回来。

  也不知道衡时和保姆交代了什么,邹北期一旦多走几步路,就会被保姆叮嘱一句邹先生小心,关切的声音在别墅里不绝于耳。邹北期成天除了在家附近晒晒太阳,就是躺床上呼呼大睡和喝不知道到底有什么配料的炖汤,反正不难喝,他没多反对就尽数喝进肚子。

  等邹北期养好身体,差不多恰好进入孕三月。这个阶段胎儿较为稳定,流产的风险大大降低,孕吐之类的症状也减轻不少。

  他重新恢复活动自由,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给衡时拍照片。他的挂名丈夫最近大部分时间都在严心制药,半天不着家,他就踩着下班时间点,抱着相机埋伏在园区门口一棵大榕树底下,等衡时出现在镜头当中,他选好时机按下快门键。

  总有一种他和盛晚钟是同行的幻觉。

  “期期。”衡时显然发现他的身影,几步走到他面前,“天气热,下次别在外面等。”

  “我怕等不到你。”

  “下次可以来我研究室附近等,旁边有家咖啡店。”

  “我不认路。”

  衡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操作两下:“地图发你了。”

  “我不会看。”

  “……”衡时无语,“下次发消息,我亲自接你。”

  “你知道我来,抓拍就不自然了。”

  “不会,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按快门。”衡时顺手抹一把邹北期额角的汗,“总之下次不准在外面等。先上车。”

  衡时亲自开车下班,邹北期自然而然坐在副驾驶,摆弄相机里的照片。园区门口绿树成荫,作背景很有夏天的味道,只可惜衡时身上的西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邹北期本想删除照片,但看见衡时那张被枝叶间漏下的光斑点缀的脸,指腹又鬼使神差地从按键上移开。

  “明天周末,有客人会来。”衡时蓦然出声。

  “谁?”

  “你见过的,之前带你去过他的派对。”

  孟引声。邹北期记得这个名字。

  “他来是……”

  “不知道。”衡时语气里是遮盖不住的嫌恶,“神经病。”

  邹北期并非不理解衡时的立场,找理由推拒显得没气量,更何况还有生意伙伴这层关系——或许目前是竞争对手。

  衡时这副态度,足以说明孟引声找上门来准没有好事。邹北期想过是来找茬,或者刺探生意上的情报,但完全没有想过,他会带来一个连衡时都意想不到的人。

  “衡时,好久不见,你这位先生也好久不见,”孟引声满面堆笑,视线在邹北期身上停留半瞬,又默不作声地重新望向衡时,“X国那边还顺利吧?”

  “嗯。”衡时视线在孟引声旁边的男人面上淡淡掠过,分明是出乎意料之外,但他还是面无惊色地让保姆去泡茶。

  生意人的话题邹北期插不进去,便只沉默地坐在沙发边上,时不时悄悄打量那副不期而会的陌生面孔。来人很显年轻,要不是衡时后来说起,邹北期看不出来对方接近四十岁。

  “前阵子非凛刚出差回来,我想你应该很久没见你舅舅了,就顺便把他也带了过来。”

  “确实很久不见,陆非凛。”衡时冷冰冰地问候。

  似乎是习惯这副语气,陆非凛丝毫没被影响,反而和孟引声一样笑容满面:“这么久不见,你一点也没变。”

  邹北期一怔,他印象中,原书并没有提过衡时有一个舅舅。但如果是真的,也就不难理解衡时此时此刻的脸色,作为一个被父母遗弃的病小孩,恨意很容易发散给其他血缘亲戚。

  孟引声大概率是知道这回事,特地给衡时找不痛快。简直就像小学生的伺机报复,很幼稚。

  衡时没搭茬。

  “非凛最近在诚规的新项目上贡献很大,是能做事的人。”孟引声说起,陆非凛客套地谦虚几句。

  后面的话题几乎离不开和X国的项目合作,很显然诚规制药也瞄准了那边的合作伙伴,准备和严心制药竞争机会。制药项目投资成本很高,对方同时注资两个项目的可能性很低。

  邹北期听着无趣,正自顾自地刷手机,孟引声却骤然将话题拉到他身上:“你先生看来对我们的话题毫无兴趣,难得不是在公司,不如说几句闲话,好让大家都放松。”

  “我无所谓。”邹北期下意识开口。

  “这不好,应该顾及你的感受。是吧,衡时?”话题在邹北期身上却偏要在末尾提到衡时,分明就是暗讽对方不会照顾人。

  “我没觉得感受不好。”邹北期拉过衡时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先生,我喜欢看你谈工作的样子,很帅气。”

  “下次来严心看我。”衡时亲昵地抚摸过邹北期额边的乱发。

  孟引声脸色瞬间不大好看,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非凛第一次见他吧?这是你男甥媳。”

  邹北期和这位舅舅打了声招呼,对方也出于礼貌回应。这段让所有人心里不适的谈话奇迹般地持续半个下午,最后以十分虚伪客套的体面告辞结束。

  大门一关,衡时面上的笑意顿时一扫而空:“之前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还装装朋友,现在就立马句句带刺。”

  “别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虽然比不上衡时,全程参与谈话的邹北期也被话语刺得不舒服。

  “嗯,没生气。”衡时朝邹北期伸出手,似乎是想把人抱在怀里,但愣一愣之后还是收回动作,“怎么反倒是你这副表情?”

  “我和你现在在同一条船上,你被人折桨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衡时冁然而笑:“还不高兴吗,又要我哄你?”

  “不用,我现在好多了。”

  “嗯。刚才的事,谢谢你。”

  “我应该的。”邹北期没忍住提起陆非凛的事,“你有舅舅?”

  “血缘上是。他们家后来突然又有了孩子,我出生的时候,舅舅也才十岁左右。”

  “关系很差?”

  “二十多年都没见几面,你说呢?我不承认他是我舅舅。”衡时冷笑一声,“我恨他们一家人。”

  邹北期迟疑一下,轻轻抓住衡时的手:“那他也不是我舅。”

  “乖。”衡时摸了摸邹北期的头发。

  客厅陷入短暂的沉默,衡时蓦然开口:“你没什么想问吗?”

  “问什么?”

  “自从结婚之后,你没见过我的家人,也没有收到任何我家里人的问候,不觉得奇怪?”

  “你想说的话,自然会说的。”实际上邹北期早已知道缘由。

  衡时微微一怔,朝邹北期招手:“过来,离我近一点。”

  邹北期乖乖地凑过来,和衡时肩抵着肩。

  “我很小的时候得了病,很严重,治好要花很多钱。我亲生父母只是普通家庭出来的打工族,我检查出患病后没多久,就被他们遗弃在孤儿院门口,那年我三岁多,刚学会说话。”

  话到这里,衡时顿了顿:“我那时候恰好发作,很疼,我疼得缩成一团,不停地喊,可他们完全没回头看过我一眼。”

  邹北期无端地想起衡时进医院时说的梦话,原书的描写没有这么细致,他这才知道那一刻的衡时比自己想象的绝望得多。

  “我在那里哭,从白天哭到晚上,差点发不出声音。没有人发现我,后来我才知道孤儿院是搬走了,那里没有人。”

  邹北期没忍住握紧衡时的掌心。

  “我等了很久才等到爷爷。我那时候躺在路边,疼得没力气,爷爷发现我,让司机开车送我去医院,知道我被父母抛弃还收养了我。爷爷的妻子和独子都去世了,家里只有我和爷爷。”

  衡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爷爷找医生治好了我的病,可是我没办法治好爷爷。他的病目前市面上还没有针对性的药物可以有效治疗,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最后扛不住去世,财产留给了我,我就再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人。”

  “所以……你才选择了从事药物研发?”

  “嗯。”衡时对上邹北期的视线,“期期,我爷爷和你爸爸是一样的病。”

  邹北期不由得一怔。衡时告诉他,这个病在重大疾病当中算是高发,他并不只是为了弥补遗憾,如果新药有效,顺利上市能让不少人受益。

  “衡时。”邹北期望进衡时的眸子,心里又软又热,像是被煮熟了一般。

  “怎么了?”

  “我能抱你一下吗?”

  “……嗯。”

  邹北期凑得离衡时更近,伸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那双分明比他宽阔的肩膀。

  “你能做到的。”邹北期轻声安慰他,良久又牵着对方的手摸在自己的小腹,“而且,你不是没有家人。”

  “期期。”衡时贴在邹北期耳边念了一声,很轻,好像风一刮就碎。

  “我在。”

  “……谢谢。”衡时沉默良久后才发出声音。仿佛是在脑海中思索已久,却发现适合说的只有这么两个字。

  邹北期觉察到对方轻轻回抱住自己,他贴在衡时脊背上的手安慰地抚摸着。

  好像惹人心疼的小孩,邹北期想。

  ……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最后被邹北期抑制不住的一个小哈欠打断。衡时松开手,邹北期也下意识往后退,擦了擦眼角流出来的生理性泪水。

  “困了?”衡时扶着他的肩膀,“为了接待那两条狗你都没睡午觉,现在去。”

  邹北期乖乖上楼,趁着还没到晚饭时间就匆匆闭上眼睛入睡。醒来的时候,衡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坐在他的床头,替他调整空调温度。

  “醒了?我刚到。”衡时放下遥控器,“看你捂得很严实,是不是冷?”

  “没有,我还好。”开空调捂棉被才是天堂,看来衡时在这方面没有悟性。

  邹北期缓缓从床上坐直身体,他这才发现衡时手里似乎攥着什么。对方仿佛觉察到他的视线,主动张开手掌,将抓着的纸片塞进邹北期手里:“拿好了。”

  他将折叠好的纸张小心翼翼地展开,发现是摄影展门票,在漓湾市会展中心举行。邹北期早早就在网上刷到有关展览的消息,要不是衡时送票,他自己也有买票前往的打算。“你也知道这个?”

  “算是下午的谢礼。”

  下午的谢礼?据他所知摄影展的门票不好抢,两位客人才被送走一个多小时,衡时就成功依靠别墅的网速抢好,并且到现场取票机取好纸质票?

  也许是闫则代办,或者有后门?邹北期想不明白,也懒得深究。

  展览在后天早晨九点开始举行,邹北期提前半个小时起床,拾掇好自己的外表,刚出房间门口就恰好碰上换好衣服的衡时。对方穿着平时的衬衫,发型理得很整齐。“吃完早餐就走,车停在门口了。”

  衡时亲自开车。别墅离会展中心大约十来分钟车程,邹北期刚下车,就看到门口排起长长的队伍正在检票,还是工作人员临时多安排了一条队伍才提高效率。

  邹北期正要排进队伍里,还没走几步就被旁边的人流挤得险些摔跤。衡时眼疾手快,立马将人扶稳:“小心。”

  “我没事。”好险。实际上邹北期微微受惊,下意识摸上自己小腹。

  “挽着我。这样不容易摔,也不容易弄丢你。”

  “弄丢倒是不至于。”

  “这里人多。”

  “哦……”邹北期没话反驳,挽住衡时一边胳膊,随着队伍缓缓向前移动,几分钟之后完成检票,进入场馆。内部很开阔,四周墙面上都挂满摄影作品,有知名高校相关专业学生拍摄的照片,也有在业界早已闻名的作品。

  邹北期被摄影照片攫住视线,要不是场馆内不允许拍照,他恨不得将每一幅作品都留在自己的镜头中。

  他的目光最后在几幅雪景照片上蓦然一亮,一时没忍住松开衡时的胳膊,几个箭步走到作品面前,像是要将照片刻进自己眼珠里。

  邹北期专心研究着照片的拍摄角度等方面,甚至不忘浏览旁边大段文字描述的作品背景介绍。目光划过最后一个标点,手掌骤然从身后被人牵住。

  “还说自己不至于弄丢,”衡时的声音,“小孩。”

  邹北期忙回过头:“我不是故意的,别叫我小孩。”

  “很像,看到糖果就扔下我了。”衡时指了指挂在墙上诱惑小孩的“糖果”。

  怎么这语气像是委屈上了?

  “这不叫扔,”邹北期晃了晃衡时牵着他的手,“捡回来了就不算。”

  “是我找到你,不是你来捡我。”

  “我下次会找你,好吗?”

  他觉得衡时现在也像小孩。

  “嗯。”衡时话锋一转,“在看什么?”

  “是瑠江市的雪景,现在漓湾市是六月酷暑,瑠江市倒正好是大雪纷飞的时节。那边有雪祭的习俗,每年都会举办,据说很壮观。”邹北期指着其中一张瑠江市雪祭的照片,上面拍摄的是一条羊肠小道,两旁是用雪做成的明灯,“这张,很有氛围。”

  邹北期自从穿到这边之后,有时间都会上网搜索相关资料以及阅读电子书籍,久而久之也对自己所身处世界的各个方面有所了解,包括地理风貌、风俗习惯等等。

  “你想去吗?”

  “想。我知道这位摄影师,看过他的很多作品。瑠江市是他的家乡,他有不少作品记录的是家乡的雪祭,不论是角度还是光线都把握得很好,看了让人忍不住向往。”

  “那就去吧,下周末,我订票。”

  “嗯?”邹北期怀疑自己听错,“去瑠江市?”

  “难道去漓湾要订票吗?”

  “你最近不忙?”

  “再忙也能挤出时间。那边天气冷,多买点御寒衣物,你不能生病。孩子三个多月也稳定了,出远门也没问题,但必须我陪着。”

  “我知道。”邹北期看上去面不改色,实际上心里已经开始暗暗期待。他从小在南方生活,还没亲眼看过雪。

  “还有。”

  邹北期认真地对上衡时的视线,对方只是默默攥紧他的手。

  “别再松开了。”

  ……

  收到衡时给的旅游经费之后,邹北期开始上网购买防冬的厚衣物。他看来看去总觉得这个好那个也好,成天纠结来纠结去,最后这个令他困扰的问题被衡时一句话解决得干干净净。

  “都买。”

  “太浪费了。”

  “换着穿,不会浪费。”衡时索性直接抽走他的手机,替他下单。

  由于快递频繁上门,这段时间别墅的门铃响得很勤。邹北期恰好在客厅,就没有劳烦保姆,而是自己亲自签收,顺便可以确认外包装有没有损毁。

  他没想到门板背后,除了快递员,陆非凛也在。

  “是你啊。”陆非凛熄灭手里的烟。

  “你来这里干什么?”

  “没什么,这不是给我外甥来送新婚礼物。”陆非凛将手里一个精致的礼物盒塞进邹北期手里,“我连外甥结婚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前几个月见他,身边还没人。”

  “前几个月?”

  “酒会见过,不过他没发现我。”

  邹北期捧着礼物怔了怔。理性分析,即使昨天陆非凛被孟引声当做刀子刺人,但陆非凛本人其实并没有过分的言语或者动作,况且他作为诚规制药的雇员,很难拒绝身为上司的孟引声的做客邀请——当然他本人的真实感受,邹北期很难推测。

  现在陆非凛也没有做出任何敌意的举动,他其实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对方的礼物。

  “谢谢,但是下次不要再来了。衡时他不想见到你。”邹北期将东西暂且递给旁边的保姆。

  “我知道,他这个人脾气就是倔。虽然说不要他的人并不是我,但我也没办法怪他恨我。他这些年不容易。”陆非凛无奈地耸肩。

  邹北期不是几句话就会对别人改观的人,因此保持沉默。

  场面因此显得尴尬,陆非凛招招手就要走,嘴巴重新叼起他那根未燃尽的烟,转头边走边点火,最后上车离开。

  邹北期暂且让保姆把礼物收到自己房间一个隐蔽的角落,以免被偶尔进门的衡时发现。不用猜他也知道,衡时要是知道他收了陆非凛的新婚礼物,脸色能有多难看。

  “在找什么?”衡时冷不防出现在身后,邹北期差点没吓得栽倒下去,被身后人轻轻搂住,“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

  “没什么,掉了个不重要的小东西,找不到就算了。”邹北期说着从角落退出来,看着衡时将行李箱拉开,一样一样往里面收拾东西,大部分都是御寒的衣物。

  其他日用品没有收拾太多,可以到目的地之后再添置。邹北期几乎不怎么需要动手,基本上是衡时替他将必需品取出来塞进行李。

  “要赶明天早上的航班,早点睡。”衡时嘱咐。

  衡时买的是早上十点的航班,飞往瑠江市大约三个小时。邹北期第一次坐飞机头等舱,不但有专门的休息室,服务也十分周到,刚入座衡时就让乘务员取来小枕头和毛毯,替邹北期盖上。“空调冷。午睡的时候可以放平沙发座椅。”

  “你不冷吗?”邹北期难得见衡时穿西装衬衫和实验室白大褂以外的衣服,对方今天身上一件黑色薄款卫衣,颇有十七八岁年轻人的模样。

  “不冷。困了就睡,没这么快能到。”衡时理了理邹北期头顶的乱发。

  邹北期躺在沙发椅上合眼。大抵是毛毯厚度不够,空调温度又太低,他骤然被冻醒,没忍住发了个喷嚏。

  一旁衡时连忙拿外套披在他身上,邹北期这才发现对方一直守着自己。

  “暖和了吗?”衡时一边说一边去触碰邹北期的手掌确认温度,冰得他眉头一蹙。

  “你的手很热。”

  “握着你一会,可以吗?”

  “嗯。”

  邹北期的一双手被衡时紧紧包在自己掌心里,热度瞬间围拢上来,他舒服得没忍住蹭了蹭。

  衡时动作似乎瞬间一僵,但很快又重新流露自然。“手软得像没骨头似的,还小。”

  “牵都牵过了,现在才嫌弃?”邹北期无语。

  衡时顿了顿:“我不是嫌弃,客观评价。”

  “偏中立的理性角度?”

  “是偏褒义的理性夸奖。”衡时轻轻揉搓几下邹北期的掌心,停了好一阵才复又开口,“这样很好,很漂亮。”

  “看不出来你也会夸人。”

  “是吗?可能是因为我只夸过你。”

  邹北期怔了怔,衡时人际交往的方式是不是不太合适?幼儿园老师没有教过他赞美别人是一种美德吗?没在业界到处结怨也算是个奇迹。“你应该学会多欣赏别人。”

  “我在欣赏你。”片刻后衡时补上一句,“照顾你的心情。”

  “……哦。”

  “暖和点了吗?”衡时将话题略微一转,轻轻捏过邹北期的手指头。

  邹北期皮肤确实温热不少,整个人好受了许多。飞机即将落地之前,衡时将羽绒服塞到邹北期手里让对方换上,自己也套上了厚外套。

  “还有这个。”衡时将一条黑色的围巾围在邹北期脖颈上,是他特地为对方挑选购买的。邹北期偶尔看见对方手机电商购物平台,浏览历史全是各种款式的围巾,看来衡时在这方面的眼光还挺高。

  邹北期彻彻底底成了一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粽子。他本想抱怨衡时关心过度,结果离开飞机才发现市区下着小雪,风刮得呼呼作响,一整身御寒装备实属是非常必要。

  衡时提前订好酒店,位置在市中心,交通很方便。机场在郊外,打车过去要一个多小时。他从包里找出U型枕套在邹北期脖颈,说车子过去需要些时间,让他累了就小憩一会。

  邹北期调整一下围巾和枕头的位置,觉得自己的脖子压力实在很大。

  “不舒服?”衡时注意到他的动作。

  “有点。”

  衡时将U型枕取下来:“不用这个,靠我肩上睡。”

  邹北期没拒绝对方的好意,脑袋靠在衡时肩膀上,闭上眼睛。车子不知道行驶到哪一处,他明显感觉到车身在剧烈晃动,正打算睁开眼起身往窗外望,衡时伸手轻轻压住他的肩膀:“没事,睡吧,我看着。”

  眼帘重新合上。一直到车辆抵达酒店,邹北期才被衡时唤醒,然后看着对方在酒店前台办好手续,将行李带上房间。

  衡时预定的是一间双床房,按本人的话来说就是方便看护。邹北期睡靠里的一张床,他刚坐下休息,就没忍住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是不是感冒了?”衡时刚放下行李,听到动静立马凑到邹北期跟前。

  “没事,应该只是一时着凉。”

  刚刚从下车点走到酒店门口,邹北期和衡时身上都落了一层雪,此时此刻早已融化成冰水,湿漉漉地贴在裸露的皮肤上。衡时拍下几片邹北期衣服上还没化开的雪:“先去洗个热水澡,我开暖气。”

  邹北期乖乖钻进浴室,脱完衣服冲干净身体才发现自己没有拿换洗衣物进来,只好暂且穿上酒店的浴袍。衡时偏过脸看见他这副模样,立马皱起眉头,将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到对方身上:“少顾你一点都不行。”

  “我不是……”邹北期正想辩解,却被一个喷嚏硬生生截断。

  “我烧了两壶水,放温了喝。今天就先哪里都别去了,休息好我再陪你出门。”

  “嗯。”难得刚到瑠江市却只能待在酒店,邹北期再怎么惋惜也只能点头应下。他换身衣服缩进被窝,即使不睁眼,他也能感受到衡时在给自己理被子,面上湿漉漉的水渍也被尽数擦去。

  邹北期睡得迷迷糊糊,恍惚间仿佛做了个梦。他回到自己原本的家,背上还背着高中时用的黑色书包,看见父亲提着公文包刚回到家,他下意识开口喊了一声:“爸。”

  “我就这么像你爸?”

  邹北期正困惑,父亲的脸缓缓转向他,上面分明长着和衡时一模一样的五官。

  什么联动?

  “衡时?”邹北期口气带着自己都没觉察的讶异。

  “怎么了,我又不是刚到,这副语气。”

  “你不是我爸。”

  “……我当然不是你爸。不是照顾你的人就是爸爸,胡乱认关系是什么毛病?”

  “那你算什么?”

  “你的先生。”

  “爱人才能称作先生,我和你谁也不爱谁。”

  衡时沉默半晌,没有肯定这句话。“那你告诉我,我是什么?”

  “也许是朋友。”邹北期一顿,“你比朋友特别,更像我的……哥哥。”

  “这两样,我都不想是。”

  “那你想要什么?”邹北期蹙眉,“这很重要吗?你只是关心我肚子里的孩子而已。”

  “……白痴。”

  ……

  被骂了,邹北期就不想搭理人,自顾自从背包里摸出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开始趴在茶几上刷题。他刚看到密密麻麻的语文阅读文章就开始头疼,疼着疼着就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做题真可怕。

  躺在酒店房间床上的邹北期想。

  他这头醒了,另一头衡时靠在床边眯着眼睛,似乎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经过几个小时舟车劳顿,衡时又要看着他又要搬行李,还守着他入睡,也确实该累了。

  暖气温度对邹北期而言恰好,对衡时来说却偏高,他在熟睡的衡时额发边上看到几点汗珠,下意识抽过床头的纸巾替对方拭去。

  无意间他和衡时的脸靠得很近,鼻息轻轻地落在对方皮肤上,能够看见眼前人垂下来长长的睫毛,偶尔微不可察地颤动。他没忍住轻轻用指腹碰了碰,睫毛颤得更厉害了。

  衡时睡得很安静,看来这次没有做噩梦。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原来盯着衡时的脸看了很久,直到对方发出一声轻哼,他才蓦然醒悟过来,匆匆忙忙往后退,却被眼前人一把抓住手腕。

  “别走。”

  下一秒,视线相接。

  “做梦了?”

  衡时顿了好一阵,才轻轻“嗯”了一声。

  手迟迟没有被放开,邹北期视线落在那一处,衡时才讪讪收回动作。“抱歉。”

  “这没什么。”邹北期莫名感觉衡时有心事,“我陪你聊一会。”

  “没什么可聊的。你身体怎么样?”

  “我没事,睡一觉好多了。”

  话到这里,房间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邹北期正企图撬开衡时的嘴,岂料对方先纠缠住他的视线:“期期,叫我一声先生吧。”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邹北期拿他没办法,要不是看在他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份上,他才没兴趣答应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先生。”

  “乖。”衡时显然脸色稍有好转。

  “……先生?”

  衡时失笑:“叫上瘾了?”

  “看你听我叫好像会高兴一点。”邹北期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衡时的表情,“刚到瑠江就给你添麻烦,抱歉。”

  “没必要道歉,你不是故意的。”

  “那我请你去看雪祭,吃的玩的都算在我头上。”邹北期一边说一边在网上查看雪祭开始的时间,“就在今晚。”

  “我说今天哪里都不去。”

  “今天错过了就没有了。”

  衡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注意保暖。”

  ……

  夜幕深沉,瑠江市下起小雪。雪祭这一夜,四处可见人们亲自制作的雪雕,沿着道路两旁延伸着明亮的雪灯,光在积雪中流淌,抹亮昏暗的夜色。

  有灯,有人声,夜像是暖的。

  邹北期看见路人们堆雪人,拉着衡时找了一片空雪地跃跃欲试。他今天出门前被衡时裹得更加像球,差点就没直接在路上滚动。

  他戴着厚厚的手套,小心翼翼地在地上滚出一个大雪球,又团出一个小雪球堆在大雪球上面,插上路边捡的树枝就成了一个简易雪人。

  他看了看旁边繁复的雪雕,实在不太理解怎样的手能做出这么精致的作品。

  “衡时,试试?”邹北期指了指地上的雪。

  “我没兴趣,我看你。”衡时视线落向雪人,“堆的是自己?”

  “像我吗?”

  “嗯。”

  “……那你也可以觉得是我。”实际上邹北期完全不想和自己笨拙的作品扯上关系,于是转移话题,“来瑠江雪祭不碰雪很可惜。”

  “哦。”

  “……”邹北期看着对方那副像是被全世界惹恼的模样,思前想后脱下自己其中一只手的手套,抓过衡时的手硬是套上去,还顺便往对方掌心放一团雪,“随便捏什么。”

  衡时单手揉了揉雪,手里的东西并没能成团:“……我不适合。”

  “不用做得很好。”邹北期问他,“想捏什么?”

  “捏我自己,放在你旁边。”

  邹北期二话不说,开始尝试单手滚大雪球,但显然十分吃力。衡时看出他的窘况,伸出戴手套的那只手和他配合。

  两只手隔着手套无意间相触,邹北期正要往后抽走,衡时却出乎意料地握住了他。

  “衡时?”

  “……你的手很冷。”

  “戴着手套,不冷。”

  “另一只手没有。”衡时视线落向那只裸露在寒风中已然通红的手,“像在飞机上那样,握着。”

  邹北期没有拒绝,冰凉的手就这样和衡时的紧紧相牵在一起。衡时的掌心依然温热,他真想问问对方是不是制暖机转世。

  衡时的手掌不断摩擦着他,从简单的相牵慢慢变成十指相扣。

  “这边很多情侣过来。”

  声音很近,似乎就在旁边。邹北期忍住没去看,而是默默留意他们的谈论。

  “看那对,感情很好吧,堆雪人也要牵手,连体婴儿似的。”

  “这叫粘人。”

  邹北期暗自轻笑,衡时就算粘糯米也不粘人,更不会粘他。

  “不是情侣。”

  衡时似乎注意到两位路人的发言。

  “结婚了,是夫夫。”

  作者有话说:

  或许你发现我提早更新了(搓手)

  关于雪祭参考过百度,看过一些北海道那边的视频和照片qwq我个人不是很了解,只是浏览过网页,然后自己编了一下。

  实际上是四章合起来,因为三章只有九千字(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