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不是问候这么简单,但是瞒着你是有原因的。”邹北期连忙解释,“我和他说的那些话,你应该不太想听到,至少现在不想。”

  “那就不用说了,跟我回去。”衡时依然趁着一张脸,以不容反抗的力道抓过邹北期的手腕。

  邹北期被握得发疼,几下挣扎无果:“太紧了,你稍微……”

  衡时手上更加用力,硬生生将邹北期的后半句话给截断。

  两个人重新回到影厅,电影仍旧在播放,衡时暂且松开手,视线直直落在大屏上。

  邹北期在衡时面上依然能捕捉到愠怒,估计对方心思已经不在片子上。

  他不是不理解衡时,先不说自己私自和对方看不顺眼的人接触,他确确实实对衡时撒了谎。

  “衡时,对不起。”邹北期伸手拉过衡时的白衬衫袖口。

  “说句对不起就算了?以为我的原谅这么廉价?”

  “你想要什么?”

  衡时视线久久停留在邹北期面上:“抱我一下。”

  “只是这个?”

  “这是最便捷的安慰人的方式。”

  邹北期起身站到衡时面前,遮挡住身后的电影画面。他俯下身,两只手轻轻圈在衡时腰上。

  “坐下。”

  “坐?”邹北期环顾周围,实在想不明白衡时让他坐的到底是哪里。直到他被轻轻搂住腰,被对方带着坐在大腿上,他才反应过来,面上一热。

  “我……不太习惯。”

  “那就学着习惯。做容易做到的事是得不到我的原谅的,期期。”

  邹北期两条腿别扭地跪弯在衡时双腿两旁,整个人形成跪坐的姿势,电影院的座位很软,不会让他感到不适。

  腰上被两只宽大的手掌掐握,指腹隔着薄薄一层布料微不可察地摩挲着,邹北期觉得自己脸上热得要融化。

  他下意识在衡时怀里动了动,往后退一小段距离,却被对方摁着腰往回拉:“别动。”

  “抱歉。”

  “为什么紧张?孩子都有了,我们之间是这么生分的关系吗?”

  “……”

  邹北期放在衡时腰上的手失去了动作,只是无力地搭在那里。他只和衡时对上一瞬间的视线,就被那难以形容的眼神逼得侧开目光。

  像是要将什么融化,又像是无声的掠夺。

  衡时一只手挪到他的背,将他压向自己:“为什么不看我?”

  “……眼睛疼。”他不敢说,是怕自己会被吸进去。

  “睡吧。”

  “跪着睡不着。”

  衡时调整他的姿势,现在是侧身坐在对方怀里,脑袋恰好能靠在衡时胸前:“这样?”

  “嗯。”邹北期合上眼,显然他毫无睡意,耳边残留的温度还在炙烤着他。

  他不安地稍微扭动身体,衡时觉察到他的动静,抬手抚摸邹北期的发顶:“睡不着?”

  “……嗯。”

  “电影太吵了吗?”

  “应该……”是心太吵了。

  “那我们回去。”衡时将邹北期抱回原本的座位,自己收拾起东西。

  “你原谅我了?”

  “我狠不下心来发你脾气。”

  邹北期胸腔里更吵了。“你之前还和我吵架。”

  “以后不会。以后如果是你的错,只要你和我道歉,我都原谅你。”

  “像刚才那样道歉吗?”

  “不一定。”衡时意味深长地笑,又摸了摸邹北期的发顶,“走了。”

  ……

  邹北期没有陆非凛的联系方式,在电影院很多细节没来得及了解。

  他不是衡时,没有办法替代对方做出任何选择,但也有他能够做的事。

  邹北期思前想后联系盛晚钟,问有没有办法了解到夫妻二人的详细情况。没过几天盛晚钟给他发来几张在医院的照片,床边坐着一个中年妇女,守着浑身插满管子的病人。另一张是妇女牵着一个看上去八九岁左右的小姑娘,走在路边。

  盛晚钟:【男的在工地打工,意外摔了,在重症监护室,很严重,叫衡正风。他老婆是旁边那个,叫陆依梅,在酒店当服务员。剩下那个是他们的女儿,衡榆,刚上小学二年级。】

  邹北期没想到抛弃衡时之后,这对夫妻还生了一个女儿。

  盛晚钟:【对了,你说那个网上求助贴我也找到了[链接]】

  邹北期点进去,帖子开头表明发帖人是患者的妻子,接下来叙述有关患者的情况,内容到这里一直很正常,直到最后一段陆依梅提起自己有个儿子,在本市知名制药企业当高管,赚了钱之后对家里不管不顾,实在没办法才在网上向热心网友求助。

  果然底下的评论有人注意到这点,纷纷指责儿子的不是,甚至有人开始猜测这位知名制药企业的高管的真实身份。

  尽管没有指名道姓,但根据患者儿子这层亲缘关系,姓衡,本市知名制造企业,高管,有心人都能觉察出指向性很强。

  邹北期几乎要把手机捏碎。原本看到照片他还有些微的同情,到这里就算是他也很难再生恻隐之心。

  他不知道陆依梅这么写意欲何为,是想博眼球还是想靠舆论向衡时施压,尽管目前热度低迷,但根据网站自己提供的数据统计,浏览数有逐日上升的趋势。

  盛晚钟:【就,我没别的意思啊,你突然让我了解这两人,然后刚好姓衡……不会是……】

  邹北期:【抱歉,我不方便说】

  【总之,这件事谢谢你】

  盛晚钟:【哎行,没事】

  邹北期对着帖子沉思。这些言论暂时威胁不到衡时,但并不代表以后不会。到时候要不要摆出其他事实反击,这些不是邹北期能替衡时做决定的。

  还是要告诉衡时这件事。邹北期这么想着,一直在找时机开口,可衡时这段时间连过夜都在严心,他很难见到对方。

  每次只要衡时在别墅多待一会,一到复工就必然要在研究室过夜,果然项目的事一忙起来就不是邹北期所能想象。

  ……

  邹北期没等到衡时有空,反而先等来了一位别墅的不速之客。

  拉开门就看到一个摸约八岁多的女孩子站在门口,身上穿着校服,看上去有些紧张,声音也有些发颤:“请……请问,衡时住在这里吗?”

  邹北期有种不祥的预感。“是。但他现在不在,我帮你联系一下他,看他有没有空来见你。请问你是?”

  “我……我是他妹妹,我叫衡榆,榆树的榆。”

  也算是意料之中。邹北期手指动作一顿,很快又开始在聊天框内打字,衡时消息回得很快,说自己现在在车上,马上就能到别墅。

  “他很快就到,先进来坐。”

  “谢谢。”衡榆刚走进别墅,视线就没忍住在里面乱晃,“哥哥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吗?”

  “不是的,还有很多保姆阿姨,有时候也会住在这里。”

  “那你是保姆叔叔吗?”

  “……”邹北期顿了一下,“我是他先生,就是……他跟我结婚了的意思,就像你爸爸和妈妈一样。”

  “啊?那你就是我嫂嫂了,我都不知道哥哥结婚了呢。”

  为什么他就非得是嫂嫂,不能是哥夫呢?

  算了,就他那细胳膊细腿小白脸,在街上抓十个人问,十一个人都会说他像嫂嫂。

  衡榆看什么都很新奇,果然是小孩子心性,就连张稍大的柔软沙发也能吸引她坐在上边动来动去,眼睛还落在液晶屏电视上:“嫂嫂,你家电视好大。”

  “乖,以后你也能买。”虽然父母不是什么好人,但小姑娘才几岁,不懂事,纯真的眼神一望过来,邹北期就忍不住心软。

  他正要抬手摸摸衡榆的脑袋,门却恰好在此时从外被推开。衡时眼神不善地盯着沙发上坐着的陌生小女孩:“来干什么?”

  衡榆似乎被衡时的眼神吓到,下意识往邹北期的方向缩。“我……爸爸妈妈让我来找你……”

  邹北期拍了拍衡榆的肩膀以示安抚,接着递给衡时一个眼神,无声地传达一句“她还是个孩子你别这么凶”。

  衡时显然不听劝,坐在沙发上将邹北期拉到自己身前:“说。”

  “妈妈说爸爸病了,要哥哥帮忙才能快点好起来。我不知道是什么病,妈妈凶我,我就问舅舅,舅舅只告诉我好得很慢。”

  “你妈在做什么白日梦?回去。”

  “我……我不知道……”衡榆简直要哭了,还是邹北期凑到她跟前小声安慰她,说哥哥只是心情不好,平时没那么坏的。

  “嫂嫂骗人,哥哥凶死了……”

  “我不是你哥,他也不是你嫂。”衡时朝保姆打了个手势,让她们送衡榆出门。

  衡榆满脸委屈:“你凶我,妈妈会说你坏话的。”

  “随便。”

  小姑娘就这么被带出别墅,邹北期目光下意识落在刚刚合上的门扉:“她自己一个人能回去吗?”

  “这么小的孩子肯定是妈带过来的。”衡时语气冷冰冰的,“懂得来就懂得怎么回去,不用你操心。”

  “你对小孩子也太苛刻了。”

  “是对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小孩子。”衡时一只手轻轻贴在邹北期的小腹上,“孩子最近好吗?”

  “很乖,没动静,也没不舒服。”邹北期连忙从这个话题绕出去,“先不说这个,我之前就想告诉你,你父母的事。”

  “之前?陆非凛和你说的就是这个?”

  “……对。你妈在网上发了帖子,有一些指向你的不好的言论。”

  “我看过,没什么。”衡时抬手轻轻抚摸过邹北期头顶略显凌乱的发丝,“不要担心,交给我都能处理好。”

  邹北期望向衡时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很柔和,和刚才面对衡榆时仿佛不是同一个人。“你不会原谅他们。”

  “这辈子都不可能。我生病的时候他们没有为我花过一分钱,现在想我出钱给他治病?”衡时嗤笑,“爷爷给我留下的钱,他们不配。”

  “没有家人从来没觉得寂寞吗?”邹北期随口问。

  “不会,”衡时视线久久停滞在邹北期的眼睛上,像是恨不得望清对方的深处,“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邹北期几乎忘记呼吸。

  “我想和他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