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是谁，你爸？”只听景昀语气，谢悠都能想象出他在那边黑沉沉的脸色，“他不知道你真实成绩怎么样？这么不关心你，还对你说这种话？”
景昀声线虽然平稳，但隐隐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仿佛处在暴走边缘。谢悠突然安静了下来，实在不懂他为什么那么生气。
你祖宗：[又不是骂你，你生气什么？]
景昀一噎：“我……”
是啊，他为什么那么生气。
景昀垂眸看着被自己掀翻的桌子，感受到四周投来的目光，心想如果只是朋友之间的关心，有必要动气成这样吗？
至少他以前从来没有过。
“……我就是在乎你，我们不是好兄弟么？”片刻，景昀憋出这一句。
谢悠沉默着没说话，也没打字回复。
谢修岷本来还心有余悸地望了眼谢悠方向。大概是上次进医院的经历带来了阴影，他才说出那句话就有些后悔，怕谢悠一个不乐意就又对他动手，然而少年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轻轻“嗯”了声。
谢修岷才发现他戴着耳机，不知道在和谁聊天。
听谢修岷那样说，女人心情顿觉舒畅，谢修岷越不关心这个儿子越好，最好他将来连大学都上不起。
她笑着起身从房间拿来两个礼盒，包装还算精美，往谢悠方向递了递：“这是我从深城买来的特产美食，还有这双球鞋，送给忧忧作礼物。”
谢悠没接。
女人说价值一两万呢，虽然不算多贵，但也是自己的一片心意。她会这么说就是觉得几千块对谢家的家境来说是一笔大款，这小子定然会对她感恩戴德，女人就是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谢修岷听后眼睛都亮了，一两万，卖掉能给买好多烟酒！于是开口示意谢悠收下，但是谢悠充耳不闻。
通话里景昀都快听笑了：“一两万？真当你会稀罕呢。”不过是他砸下去的礼物零头。
谢悠确实不稀罕，礼物转交到了谢修岷手上，谢修岷肯定会私吞拿去换钱，这些谢悠也不在意。
他听着景昀在那边叭叭吐槽，要多不屑有多不屑，打字问他：[一两万也不是什么小数目，你怎么知道我不稀罕？]
景昀：“……”因为他都几十万砸下去，相比一两万算什么？
但景昀肯定不会说自己就是那砸礼物的“老板”，小朋友自尊心强，如果知道自己给他砸了这么多钱，硬要退回来怎么办？
和“老板是陌生人，看个直播心情好随手砸个礼物”不能相提并论。
你祖宗：[你刚才说你在乎我，朋友之间就该这样，那你对所有朋友都是这样在乎和关心？]
“当然不是！”景昀愣了愣，“虽然我也在乎他们，但你和他们还是有区别的，你不一样。”
你祖宗：[我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
耳机里彻底安静。小朋友和霍焱他们有什么不一样？
当晚在谢悠开播砸了几十万块礼物后，景昀躺床上失眠睡不着觉，手臂枕着脑袋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而谢悠这边垂眸望着临时盖起的地铺，陷入了沉思。
谢苒垂头站在他旁边，磕磕巴巴地小声道：“爸爸前两周，把哥哥原本的床拆了。地铺是昨晚爸爸让铺的，说反正哥哥过两天就又回学校了，暂时就先睡这个。”
先不说谢修岷这窝囊废有多叫人下头，谢悠对床要求很高，睡地铺是不可能睡的，下辈子都不可能睡的。
火速拿出手机找酒店下单，忽然衣角被一只小手拽住，谢悠低头，对上谢苒亮晶晶的眼睛。
“想和哥哥一起去？”谢悠挑眉。
谢苒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听到谢悠问你爸妈会同意？谢苒又露出失落的表情。谢悠以为她放弃了，但是过了片刻又吞吞吐吐道：“不想待在家里，想和哥哥走。”
小女孩声音细细小小的，如果细看可以看见她肩膀都隐隐在颤抖。
女人作为谢苒生母，不肯委屈自己住在这样破旧的地方，吃完饭后就带着儿子谢朗离开，这样对外也可以说自己并没有不管女儿，这不，还是一家人一起吃过饭的；
至于谢修岷，也不知道拿着女人那所谓的给谢悠“礼物”换了多少钱，在外面怎么花天酒地，到现在都没回来，可能今天这一整晚都不回来了。
父母都这样，谢苒才六岁那么大，和被抛弃有什么区别？真的小可怜。
*
谢悠没有买奢侈品的爱好，老板给他送的礼物钱都存在卡里，平时也不会特地去看，这就导致每次一打开看，都会被里面的巨额带来一夜暴富的冲击和既视感。
零零总总加起来可以付一套房的首付了。
也不知道那老板具体是干什么，这么有钱……
支付一晚上万的套房就和买包辣条一样简单。做完一切入住手续，谢悠带着谢苒上酒店电梯。
小女孩从来没来过五星级酒店，被眼前的富丽堂皇惊艳到，整个人都呆愣了。大厅人多，谢苒抓着谢悠袖子躲在身后，只敢畏畏缩缩地探头探脑，默默观察着周围。
直到搭乘电梯进入房间，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哥哥，这是什么？”谢苒指了好几样东西，眼眸都看着明亮了许多，表现得对一切都好奇。
“液晶显示屏。”谢悠随口答了句，实在是困得不行，让谢苒先去洗澡。
谢苒把玩着遥控器，因为家里没有电视机，长这么大她不知道遥控器该怎么使用，闻言慢吞吞道：“哥哥回来之前，我已经洗过了。”
谢悠应了声，让她困了换衣服先睡。可谢苒明显不困，眼巴巴地盯着黑漆漆的电视屏。
谢悠临到浴室门口回头看她还盯着发呆，折返回去打开电视，调到少儿频道后将遥控器丢给她，“切换频道这个按钮，音量大小这两个。”
“今天别玩太晚，困了早些睡。明天周六哥哥有时间，正好可以带你去游乐园玩。”
语气真是很温柔，并且揣有充足耐心，而越是小的孩子越是对这些情绪的感知敏感。
“好。”从没去过游乐园的谢苒内心充满期待，小脸仰起直勾勾地朝谢悠看去，随后乖乖点头。谢悠第一次见她发音那么清晰，“谢谢哥哥。”
*
周末晚上回到学校，谢悠回寝室后倒头就睡，第二天精神终于重振。
他陪谢苒疯玩了两天，不得不说现在小孩子精力真旺盛，从早玩到晚，走着走着困了还有哥哥可以背，谢悠因此体验了一把带娃的经历。
谢苒乖巧，带着倒是不累。他将来毕业，如果要和谁结婚，有个像谢苒这么乖的小孩似乎也不错。
谢悠翻出下节要上的课本，垂眸心想。
之前试探过几次，景昀对他没有表现出那方面的意思，过了一个周末，也没有回答他那句“我和你的其他朋友们有什么不一样”，没回答就是逃避，逃避就说明没对他产生过暧昧心思，只是拿他当朋友。
自己也找个心仪的女孩子，各过各的也挺好。
谢悠这边精神抖擞，并且彻底放下来了。他上课听得认真，倒是景昀，从第一节课睡到午休时间，睡得比尸体还沉。也不知道周末都去干什么了。
孟淮晚邀请谢悠一起去食堂吃饭，谢悠随他去了。回教室路上，谢悠遇到个问他要微信的男生。
对方是今天第三个。
谢悠已经彻底习惯一天至少五人来问他要联系方式。
这个年纪男生中二几乎是标配，谢悠觉得对方应该是想冲他耍帅，所以刻意将袖口里手臂上的英文纹身半露出，还小声对他说：“我身上也纹了，你要不要看看，特别帅！你羡慕的话就答应和我谈恋爱吧，我有个认识的纹身师，技术很好，也可以带你去纹个，还能给你打八折！”
谢悠：……你确定你是来要联系方式的，而不是来给你的纹身师朋友推销生意？
由于是说悄悄话，孟淮晚只隐约听到男生说“答应和我谈恋爱”，“技术很好”这两句话。
连起来就很容易让人想歪。
在男生遭到谢悠拒绝，说句好吧，谢学神你如果回心转意的话记得来找我，我是高三几班的某某某，谢悠点头，同孟淮晚回自己教室。
一进门，看见景昀终于醒了，顶着张怀疑人生的脸吃午餐，谢悠看他一眼，若无其事地回到椅子上，打开课上布置的作业开始写。
于是，景昀一边盯着他露出的后脖颈一边吃午饭。北垣高中校服是深黑色的，衬得少年皮肤白得惊人。景昀的咀嚼忽然变慢，直勾勾盯着那片雪白的脖颈。
那眼神如有实质，谢悠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回头疑惑看他：“有事？”
偷看被抓包，景昀差点被食物噎到，呛了两声说没事。
谢悠见状眉梢微挑，莫名其妙地转回脑袋，景昀撇撇嘴，又无声地嘀咕：“天这冷怎么不围条围巾，或者把领子拉起来，你这样让我怀疑你在影响我学习……”
因为景昀就坐在谢悠后面。就算他自制力不强吧，连着一上午他每次想看黑板，注意力却都会被谢悠的后颈吸引走，半点知识点都没有听进去，脑子里浮现的全是：小朋友脖颈好白，好瘦，好漂亮，好喜……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喜什么，喜欢么。
这个“喜欢”，它正经吗？
周末景昀思考到睡眠不足，都没思考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正如先前和陆晋说的，景昀每天做不完的考卷打不完的架，即使现在打架方面收敛了，高三试卷却是一摞一摞地下发，他觉得现在不是该考虑那些情情爱爱的时候。
同时他也没喜欢过人，对“谢忧”的感情处在迷茫阶段，主要是因为他之前从没以非朋友的角度去看待“谢忧”，没想过如果不是单纯的朋友，那他和对方会是什么关系。
周五晚上小朋友问他对谁都是这样吗，景昀回答当然不是，他只愿意对“谢忧”这样，但是如果纯粹是友谊，景昀认为，自己恐怕不会做到这地步。
所以他是喜欢“谢忧”的吗？
虽然他们现在的关系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但景昀其实是相信一见钟情的，第一眼不感兴趣的人在以后也能结为情侣关系吗。至少高一开学见到谢忧的第一面，景昀对他完全不感兴趣。
如果自己现在的确是喜欢“谢忧”，那么“谢忧”呢，会喜欢自己吗？景昀认为这个概率太小了。
“谢忧”如果喜欢自己，怎么会连一次笑容都没对他展露过。
…
下午上课，景昀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一边纠结一边盯着谢悠的后脖颈发呆，课业半个字没写。
他觉得这个漂亮的后颈就跟绝对领域是一个概念，诱惑得他思绪发散，半点集中不了，连下课后霍焱找他说话都没听见。也可能是听见了，但是不想理。
霍焱感觉他这阵子不对劲，太不对劲，直接问景昀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去问问时御，后者一向贼精贼精的，指不定知道点什么。
而就在霍焱去问，谢悠埋头玩手机，景昀继续对着谢悠后颈发呆，洛垚倏然窜班窜进他们教室，对着起身打算出教室灌水的谢悠就是一个投怀送抱，“谢大哥！一个双休不见我想死你了！”
洛垚扑进谢悠怀里，谢悠还没反应过来，身后椅子拉开的动静刺耳，景昀一语不发，直接提着洛垚领子拎开，将谢悠扯进怀里后那嘴就跟连环炮似的：“你哪个班的，谁准你窜班的，你抱什么，经过小朋友同意了吗你就抱？”
洛垚原本还挺害怕呢，毕竟校草此时的脸色很难看，但被谢悠挑眉看了一眼后，那张脸就跟变戏法似的，煞气消散。仿佛他温柔的态度独属于谢悠一个人。
谢悠看他一眼就没再看他，景昀见他转头去问洛垚有什么事，顿时又垮起个批脸。
洛垚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悠，总觉得气氛莫名微妙，问景昀：“校草，我不能抱谢学神吗？”
景昀心说这不是废话：“当然不行。”
洛垚：“那是因为你和学神在一起了吗？”
景昀：“？！”
景昀：“当然没有。”
“……哦。”洛垚点点头，古怪道，“那我抱一个怎么啦，你为什么要那么激动啊？”
没在一起，不是对象，为什么不许他抱？
“我……”景昀刚才那完全是行为先于思考，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将谢悠揽到自己的领域范围里。
对方其实没问错，以他现在和谢悠的关系确实没必要激动……所以他应该是真的喜欢“谢忧”，带着爱欲的那种喜欢。
景昀睫毛轻颤，眸光落在前方谢悠的后脑勺上。
就是不知道小朋友对他什么想法，也喜欢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