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谢悠穿的比较厚，回到餐厅之前，把领子往上翻了翻，不至于被景昀看到他脖颈上腾空出现的掐痕。
他到的时候，发现原本还算空旷的桌子上摆满了许多小吃和甜品，以及多了一张没见过的纸袋。
谢悠在桌边停住，朝纸袋里望了望，是一只狗狗模样的小型毛绒玩具。
“这是什么？”他问。
景昀本来脸贴着桌子，一副等的花都谢了的死人表情。一看见谢悠回来，猛地一下从位置上挺坐起，说：“店员送的小礼物，我看这玩偶的样子挺可爱所以就收下了。”
可爱……吗？
谢悠把狗狗玩偶从纸袋里拿出来，与那双黑豆豆的小眼睛四目相对一阵，“……”就没见过目光这么睿智的小狗。
只能说，主角攻的审美实在不可恭维。
景昀期待地问：“这只玩偶送给你，算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你喜不喜欢？”
谢悠垂目看着他，想说喜欢，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矜持的：“还可以。”
“不过这不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吧。”谢悠以目示意桌上的各种甜点，“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对啊。我看你这么久不回来，本来想跑去找你，可又担心你以为我在催你……‘催你赶紧上完厕所出来’，这是直男才会干出来的事吧？就想着还是慢慢等你，但是你不在我实在太无聊了，干脆到附近甜品店逛了逛，买一些，这样你一回来就可以看到这个小惊喜。”面对谢悠的沉默，景昀把桌子上的甜点往他方向推了推，明确地说道，“不是送你的第一份礼物，却是第一份有纪念意义的礼物。还有这些，都是给你的。”
谢悠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你这是从哪学来的追求人的手段？”
“……”景昀喝水差点被呛到，咳嗽一声心虚地说，“就不能是我自己突然开窍，无师自通出来的浪漫buff吗？”
谢悠：“不信。谁都有可能突然开窍，唯独你，不可能那么快。”
景昀噢一声：“我确实不快。”
谢悠：“……”
谢悠：“？？？”
其实真的被谢悠说中了。
景昀的确是趁谢悠离开那段功夫里，用手机火速在某往上发了个“如何让约会变得浪漫，让喜欢的人为自己动心”的问题。
一开始还没人回答。重新编辑，附加一条“每条被楼主采用的建议都会包个一百块红包。”没多久，原本冷冷清清的评论区里立刻跟过年似的热闹起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
“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谢悠一言难尽地望了眼刚才语出惊人的景昀，选了款青柠味的慕斯，默默拿起叉子，舀了一勺后送入口中。
景昀目光一直锁定在谢悠脸上，看他尝了一口，问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不是很甜，是好吃的。”个人喜好原因，谢悠不爱吃太甜的东西，这个就恰好不是很甜，酸酸的，带点儿青柠的清香。
所以他认为这是十分中肯的评价，因为是真的挺好吃。
然而景昀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他在违背良心说好话，狭长的一双眼弯得像月牙，总之笑得特别灿烂。
谢悠被那笑容炫到了眼睛，强调道：“……我是真觉得好吃，不是因为这是你买的，所以——”
“嗯嗯我知道。”景昀捧着脸，喜滋滋地说，“不是因为这是我买的，我也没说觉得你是因为这是我买的，才故意不好吃也说好吃。我心里都明白，明白的。”
你明白个屁，谢悠发誓，这家伙绝对没明白。
由于甜品数量实在太多，谢悠不可能一下子吃完，景昀给他将剩余的全部打包回家，嘱咐道：“保质期比较短，最好在两天内就吃完，你吃不下的话也可以留给你妹妹吃。话说上次见你妹妹，我都没给小姑娘准备什么小礼物，这回就算补偿吧。”
谢悠也不扭捏和做没必要的客气，几块甜品的人情，自己今后还是偿还得起的。接过打包盒说行。
冬天的风刮在身上刺骨的冷，景昀走在前方，宽阔平直的肩膀撑起了夜色，替身后的谢悠挡住了大半的寒风。
男生已经完全拥有了成年人的样子，
在景昀看不到的地方，谢悠微微弯了弯唇。
假期短暂，下回见可就是开学了。景昀让谢悠到家后记得给自己报平安，谢悠应了，两人在车站分道扬镳。
目送少年上车离开，车影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后。
景昀转身，向一个无人的转角口走去。他对藏在那不知道藏了有多久的少女道：“把你之前对谢忧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再说一遍。”
这正是先前告诉谢悠关于章释枫的那位少女。
谢悠去了那么久都还没回来，景昀怎么可能真的一直在座位上静静等待。
谢悠的身影他太熟悉了，买完甜品回去的路上，景昀看见他与一名女生站在树荫下不知道说什么。
那会儿谢悠还没把脖子上的痕迹掩盖起来，那掐痕显眼得景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着没有当场跑过去问他这怎么来的。
他碰都不舍得磕碰一下的人，居然被别人欺负了。
手掌紧握成拳，景昀的指节几乎嵌进肉里，结实有力的胳膊青筋毕现。
…
女生内心针扎片刻，还是憋不住问面前的男生和“谢忧”是什么关系。
以前因为有章释枫的原因，导致谢忧身边根本没有朋友，同样他本人也不善交际。现在又是从哪凭空冒出这么大个帅哥，居然与谢忧认识？
重点是，对方似乎还和谢忧关系不一般。
“我是他同学。”景昀说。
女生：“……”
她什么话都没说，但就是一脸不信的样子。
景昀道：“或者换个说法，我和他是死对头。”
结果女生脸上不信的表情逐渐演变成鬼扯了。
景昀自认也没说错。
只是以前死对头的性质，是他看“谢忧”碍眼，厌恶，从不将后者放进眼里过。
但现在明显不一样了。
小朋友成绩好、长得好、受欢迎，而这些一开始都该是属于景昀的标签。他既是把谢悠当做惺惺相惜的对手，也是当做愿意相守一生、最重要的人看待。
就希望这个“死对头”，能尽快地变成“男朋友”……那样就更好了。
“他是我喜欢的人，我想知道有关他身上的一切。”景昀第一次那样耐心地与人说话，“麻烦你告诉我，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先前景昀和谢悠的相处女生都是看在眼里的，加上他说的——“他是我喜欢的人”。喜欢一个人的眼神不会作假。这样就说的通了。
婆娑树叶在夜里沙沙作响，景昀听完女生那段话后久久没有吱声。路灯亮起，亮光照不到那双眼眸深处，只有积压着隐忍已久的阴霾。
嗓音低沉得可怕，“叫章释枫是么，我记住了。”
…
谢悠回到住处，谢苒听到开门声，第一时间放下手头的事跑到门口，扬起脸软糯地喊了声“哥哥”。
谢修岷则是装作没看到，继续瘫倒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播放斗地主频道的电视。一双二郎腿高高敲起，腿毛十分眨眼，整个人悠闲得仿佛一摊臭熏熏的烂泥。
谢悠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为她准备了甜品，先去卧室。谢苒跟着去了。
须臾，谢修岷回头意味不明地盯着兄妹俩的背影：……这小子，已经快大半年没给这小子生活费了。这小子不省吃俭用跑来求他要钱就算了，居然还有闲钱买什么甜品？
现在高中生能做的工作有多少？日子过得那么滋润。
……不对，寒假开始到现在这么多天，也没见这小子出去打工。所以他特娘的到底哪来的收入？
谢修岷起身走至谢悠卧室门口，从半掩着的门缝隙里看见谢悠带回来的那些甜品。以现在的物价，这些看起来就精美的小糕点累计起来最少也得几百来块。
“这、这些都是给我的嘛？”以前进甜品店的时候，谢苒经常在放漂亮糕点的透明柜前一待就是好久。谢修岷答应她买一块就抵消掉今天的晚饭。
甜品哪里能顶饱，以至于谢苒以前每想吃一块甜品，都要经历饿一晚上肚子。
谢悠嗯一声，将狗狗玩偶放置床头：“景昀哥哥给你买的。”神情愈发柔和，说道，“下次如果有机会再与那位哥哥见面，记得好好道声谢。”
“好！”谢苒爽朗地应：说不定下次再见面，他就和哥哥在一起了嘿嘿嘿，自己就有两个帅哥哥了嘿嘿嘿。
谢悠：“先去洗个手，然后过来吃吧。”
谢苒点头如捣蒜，蹦哒着跳到地板上。
谢修岷将他们的话听入耳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不动声色将门掩上了。
这两天谢悠没空直播，一登录发现收到了好多私信，大致看了看，几乎都是在催他开直播和求助解题思路的。
谢悠随便选了十几道题，在一张草稿纸上列出解题思路，拍照后发过去。
夜晚就寝的时间点，谢悠望着天花板出神。他还在为之前章释枫的事而睡不太着，景昀的消息突然来了。
老子一拳下去你可能会寄：【睡了吗，你妹妹满意我带的甜品不？】
谢悠坐起来回复。
你祖宗：【她很喜欢，我替她向你说声谢谢。】
老子一拳下去你可能会寄：【没事儿，你让她以后有机会自己来说，来日方长不是吗？】
是。来日方长。
忽然，对面一通语音电话打来，谢悠看到弹出的提示后愣了两秒，赶忙接起。又担心影响到隔壁睡着的谢苒，便插了副耳机戴上。
“喂？”刚一接起，景昀的嗓音就通过电流直直传入谢悠耳膜，低沉磁性，与夜色一样令人心动，“睡不着吗小朋友，我给你唱歌或讲故事好不好？”
谢悠感到耳尖微麻的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说道：“我才不要，你把我当小孩儿哄是不是？”
景昀笑道：“不行吗，你比我小半岁呢，可不就是小孩儿？”
谢悠沉默了许久：“所以呢？”
但是如果真要算灵魂的实际年龄，谢悠这会儿都已经读完大一上学期，比景昀大整整一岁。所以硬要说的话，主角攻喊他哥都是天经地——
“我就是想把你当小孩一样宠。”突然而来的一句话，打断了此时谢悠的所有思路，景昀柔声问道，“所以你愿不愿意让我宠，让我保护你？”
“……”谢悠隐约听明白了。
重点不在前几句，重点在最后这一句。
潜台词就是，你愿不愿意与我在一起，从此让我陪伴、守护你。
如果不是突然弹跳出来的孟淮晚消息，也许谢悠今晚就没绷住，一冲动答应了景昀。
碗：【忧忧，既然你不想看电影，那我们改约去游乐场？或者影视城逛逛也好啊，时间地点都由你来决定。我们都好久没见面了……】
破坏气氛大概就是指这个。
是啊，如果他现在直接答应了景昀，算不算早恋是一回事，孟淮晚那边又要他怎么去解释？
谢悠能感觉出来，孟淮晚应该还没有完全放弃对自己的感情。在这个节骨点上自己答应了景昀，再对孟淮晚说我已经和景昀在一起了，孟淮晚不受不打击才怪。
而一旦在这时候受打击，以孟淮晚脆弱的心理素质，有很大可能会影响到将来的高考成绩，从而影响到一辈子。
对此谢悠深叹口气：这感觉……真是熟悉的心累。
穿书之前的谢悠就经历过类似事情，读高三下半学期就有名男生疯狂地追求他。
与其他被拒绝的人的反应不一样，那名男生被拒绝后并没有立即放弃，反而越挫越勇。当然也不学习，成天跑去表白墙、朋友圈这种地方发配文，就差往脑门上用毛笔写满“恋爱恋爱我要谈恋爱”几大字。
兴许是谢悠本人比较早熟的缘故，班主任也依赖于他，问他能不能想办法不让那男生的学习被影响，只要学习不被影响，早不早恋不是问题。
谢悠不至于委屈自己和一个并不熟悉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同时又不太好十分干脆的拒绝，当时便以“你先考试，我不喜欢考的得差的人做我对象”为理由拖着。
但若是要他现在再对孟淮晚用这个理由，他是再也用不出来了，因为这对景昀和孟淮晚这两个追求他的人都不公平。
谢悠那边安静了很久，景昀一直耐心地等着。终于，谢悠有回应了：“抱歉。我现在还不能立即就答应你。”
关于不接受早恋这点，他很早就明确告诉过景昀。但他也必须要承认，每一次景昀的告白与试探，都险些让他缴械投降。
说完这句，又给孟淮晚敲字回复：【等开学后，周末学校没课，我们再约个地点时间一起出来行吗？】
不知是不是夜深了，人变得疲惫的原因，少年声音微微泛着哑。
景昀嗯了声，柔声道：“你不用抱歉，我明白你不想早恋，是我心急了，我不该逼你的。”
“……你没逼我。”那句你愿不愿意让我宠，让我保护你，叫谢悠心动还来不及，又怎么谈得上逼？
景昀听出谢悠声音里的动摇，清楚后者对自己不是半分情感都没有的，心沁入一股暖流的同时，又忍不住下套道：“你说不能现在立即就答应我，意思是等将来，答应我的几率很大是不是？”
听着景昀的话，谢悠张张口，欲言又止。
总感觉这话不能轻易回答。
他始终没发出声音，景昀笑着说：“你不回答，我可就当你默认了。”一字一顿轻轻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开学前两天，霍焱他们提出约几位关系铁的亲朋好友，白天去商场里的游戏厅、咖啡馆，晚上再找一家大饭店坐下一起吃顿饭，为高三短暂的寒假划下泪流满面的句号。
景昀人缘好，人脉涉及到半所学校，霍焱他们与景昀关系又铁，他肯定是被重点邀请的对象。而他一旦答应，必然会去邀请到谢悠。
“谢忧……为什么让他来？”也不是不愿意或者讨厌，只是陆晋现在一听到谢悠的名字，就觉得别扭。
毕竟打死他也想不到谢悠居然就会是他的白月光主播。
“谢神怎么就不能来了。”霍焱拼命冲陆晋使眼色，意思在说小情侣的事你不懂，“只有谢神和阿昀两人一起的到来，才会令我们感到——蓬荜生辉！”
“哈哈别学了个新成语就开始乱用。”
“霍焱你这语文成绩得拿零光蛋啊。”
陆晋看一眼听到霍焱的话后，唇角挂笑的景昀，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倒似乎不是因为景昀喜欢上谁，所以他不爽，而是……
反正闲来无事，谢悠答应了霍焱他们的邀请，从地铁站一出来，迎面遇见前来接应他的景昀。
景昀今天穿的简洁，非黑即白。纯黑色长大衣对身材与个子的要求极高，景昀穿着，既仿佛从电影里走出来的男主角，也仿佛是专业的模特，加上他天生优越的五官，时不时有路人回头多望他一眼。
虽说谢悠与颜控半点不相干，但是他得承认，看到眼前的男生这样干净又好看的样子，以及直奔自己而来，谢悠心脏重重撞了撞。
“这条街离你住的地方还挺远，就应该让他们改地方，约到一个稍微近点的地方。”
趁着谢悠不注意，景昀边说，边目光一直在他脖子周围游移，发现掐痕完完全全地淡下去，才松了口气，“坐车累不累？”
“不累。”谢悠摇摇头，被景昀用手背探了探脸颊温度也不躲闪。
感知到传入手背的温度，景昀愣了下，说道：“你脸好冷，怎么不多穿一些？”
谢悠与他并排前行，望见霍焱陆晋等人时微微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一会儿不是要去室内吗？室内有暖气，穿太多会热。”
“那现在不冷吗，现在可是在外面，来——”
景昀拉住谢悠手腕，两人一起进了街边一家服装店。
出来的时候，景昀手里拎着一张之前没有的纸袋。
“唉我焯，这是啥啊哈哈哈，我还奇怪景哥和谢神怎么路走到一半突然没人影了，原来是帮谢悠挑围巾去了啊！”
“小情侣的事你少管。”
“什么小情侣？”陆晋没好气地盯了谢悠一阵，抱着手臂扭头道，“他们不是还没在一起呢吗。”
这群人咋咋呼呼不是一两天了，景昀和谢悠对此都懒得搭理他们，心照不宣地没有接话。
二月份的细雪从天而降，落雪声细微，纯白的雪花偶尔飘落到谢悠的眼睫，没有融化。
纸袋里是一条藏青色围巾，景昀替谢悠将围巾围上，又仔细整理一番。
“看来我眼光还不错，这个颜色很衬你的肤色，很好看。”
从走出那家店后，谢悠自始至终垂着眼帘，浓密的长睫毛黑若鸦羽。听到景昀的话后，睫毛细细颤动，开口时难得吐字不清晰，说：“我…我不是和你说过我不需要，或者我可以自己买，你为什么硬是要出这份钱。”
“这种街边卖的围巾四十块，不贵，我出这笔钱又不算什么。”瞧着谢悠此时的反应，景昀想到什么，轻眯的眸子里笑意越来越盛，“你如果觉得过意不去，等开学后帮我带几天的早点，可以不？”
当然可以。谢悠点了下头。
景昀又伸手探了探谢悠的面颊，没之前那样凉得像在触碰白瓷了，他说：“那我们继续走吧。”
谢悠就又点了下头，说好。
景昀唇角扯起弧度，望着少年这副乖巧又可爱的小模样，拼命忍耐把他揉进怀里的冲动。
他心里清楚对方还害着羞呢，全程低着个头，殊不知红透了的耳垂已然被景昀看了个光。
快点答应他吧，他怕小朋友再晚答应他，他都要不做人了。
“霍焱他们想先去游戏厅，你如果不喜欢，我们也可以和他们说一声，分开活动。”景昀强迫自己把脑袋里那些十八禁画面删掉，转移注意力道，“这附近具体有什么好玩的呢……唉，还是不该挑这个地的。”
“霍焱那小子一看就是个直男，没细致做过攻略，这附近只有游戏厅、网吧、夜店，能有什么好玩的。”
景昀问谢悠想去哪个，谢悠坦诚地表示都不想去，这些娱乐场所既不符合他现年龄段，也不是他爱来的地方。
“就是，还不如来我家打游戏，有装修电竞房，电脑还超大。”说完这句话，景昀感觉到身侧沉默了，景昀侧头对上谢悠的目光后，猛地生出个主意，“这里离我家还比较近，要不要来我家最会儿客呢，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