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你早成年了,甚至比我大一岁?”

  虽然谢悠现在状态不好,但说话吐字还是清晰的。还认得他是谁,能说出喜欢他的话语,所以景昀不认为这是谢悠稀里糊涂的随口一说。

  谢悠不回答,只是眼神迷离地凝视他。

  “忧忧。”景昀催促性地喊了声,握住少年双臂。谢悠却再也支撑不住,头晕得像是坐了十几次过山车,他体温烫得惊人,什么力气也没有,最后黑暗吞没了他,倾倒在景昀怀里,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是校医务室的天花板。

  谢悠撑开沉重的眼皮,对着天花板发了许久的呆,直到一只手伸到面前晃悠,才缓慢转动眼珠,睨向身旁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我没记错的话,这次是第三回了吧?最先是手伤,然后是打球时崴到脚,这次又是什么——中药?得亏发现的早,否则到现在你都昏迷在宿舍里没人发现。你说说你这孩子,命运还真是多舛得令人刮目相看。”

  男校医絮絮叨叨地说着,被景昀用胳膊肘拐了一下,才止住了没有任何卵用的风凉话,叹口气正色道:“我猜你这孩子大概已经清楚自己中的是什么药。那算是一种烈性药,服下它后会使人产生强烈的燥热感,催促□□,市面上应该是严令禁止售卖的。”

  见谢悠淡淡垂着眼皮,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校医问:“你对向你下药的人还有印象不,需不需要帮你联系一下家长?”

  谢悠摇了摇头,说不用。

  因为给他下药的正是那所谓的“家长”。

  男校医看着谢悠的反应,又看一眼身旁全神贯注观察着少年身体状况的景昀。

  景昀眉心无意识地皱着,神色充满担忧。

  对方送这孩子来校医务室的画面他还没有忘记,他从没见过自家外甥这般紧张过,相比较下来,谢悠本人反而平静得仿佛被下药的人不是他。

  果然,有了喜欢的人后就是不一样啊,心思变得这般细腻。男校医内心感慨一番,就见景昀径直掠过他,小心扶起床上的少年,递了杯温水过去。

  谢悠盯着陶瓷杯里的水面,思绪不禁飘远了些。

  景昀望向他没有聚焦的眼神,明白他在想什么,拍打着他脊背哄道:“别怕,只是普通的温水。”

  “这件事现在除了我们三个人,谁都还不知道,包括校方。私底下,我会帮你查清楚,并想办法帮你解决。”

  抬眼,对上景昀那双偏褐色的眼睛,发现里面全是对他的在意与关心,谢悠睫毛不着痕迹地颤了颤。

  这件事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至少校医很清楚这事是要第一时间联系校方,以及谢悠家长,因为不排除班里同学下药的可能,全体师生都需要进行排查与教育,但是景昀说还是等谢悠醒来后,先问他本人的意愿。

  据景昀描述,早上刚来学校的时候谢悠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也没吃过其他同学给的食物,所以不可能是班里同学作出的恶劣行为。

  之所以那么笃定,是因为谢悠经常会给班里同学无偿讲题跟辅导作业,导致他在班级里的人缘好到都快超过了景昀自己。

  同一层宿舍楼串门那是常有的事,还因此被宿管大爷骂过,说他们几个寝好得跟一个寝室一样。

  自从章释枫被劝退后,班级里再没有人有理由害谢悠。

  不会是在学校里中的药,那就有很大可能性是小朋友自己带的食物有问题。当然,也不一定非要是吃的食物,水更有可能。

  从景昀找霍焱从教室里帮忙把谢悠的水杯拿过来,递给校医,校医给出的结论来看,问题确实就出在喝的水里。

  这药难道是“忧忧”的父母下的?

  应该不会,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给自己亲生孩子下药的父母?就算“忧忧”的父母再人渣也……

  衣袖被抓住,下一秒谢悠又松开了手,他接过景昀递来的水杯,慢慢喝了口,对他说:“好。”

  中药那会儿发生了什么事,景昀说过什么话,谢悠都还记得。

  ——“正就是因为我非常喜欢你,所以我才不能做伤害你,和会让你感到后悔的事。”

  自己真的是被这个人非常重视的存在啊。谢悠垂睫心想。

  第一次听他亲口说出需要自己,景昀一愣,再笑起来时带出了眼睑下的卧蚕,伸手把人抱入怀里。

  谢悠整颗脑袋都埋在景昀怀中,只有头顶刚才睡凌乱的,翘起的一撮发留在外边:“水洒在你衣服上了。”

  景昀现在心情激动得很:“洒就洒吧,别说洒,全泼我身上把我泼成大傻子也没关系。”

  看着两人抱一起被喂一嘴狗粮的男校医:“……”真是够够的了。

  他叹了口气,转身从橱窗上取出一支盒装的外用药,“对了,景昀说瞧你膝盖上有伤,应该是之前神志迷糊的时候磕碰到的,我给你开了支药膏,回去以后记得涂。”

  谢悠道过谢,从校医手里接走了药膏。

  下午,谢悠请假回了一趟家。本来景昀也想顺势请假,但由于这天郭老师不在学校,由英语老师代为班主任批准。

  谢悠也就算了,毕竟脸色看起来是真的不太好。但景昀就不行了,他在英语老师眼里向来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他上午已经以身体不舒服的借口翘了两节课,想要再请假就难了。

  英语老师的原话是:“你这气色好得一点不像生过病的样子啊,今天好好留在学校里听课,都快要参加高考的人了,别一天天地想着开遛。”

  如果不是谢悠让他留在学校里,按照景昀以前的性子,根本不会把任课老师放眼里,二话不说直接翘课走了。

  “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说,回去路上小心。”校门口,景昀揉了一把少年头顶的发,替他把翘起的一撮发压下去。

  谢悠久久望着他出落得愈发俊美好看的眉眼,轻轻点头,攥住他的手拽下来,在景昀挑眉刹那,又将脸轻轻枕上他掌心,乖巧温柔得不行,“好,我知道了。”

  心脏一瞬间塌陷,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被这个男孩子拿捏得死死的。景昀目不转睛地遥遥看着越走越远的少年背影,眼里的爱意再也不加掩饰。

  回身时,笑意一下子敛去,景昀联系自家公司里的人,让对方去查一个叫“谢修岷”的男人,说:“有件事在我得到证实后,你们可以先报警……算了,还是别轻举妄动。”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谢忧”被下药这事他父母是知情却没有阻止……光是想想,景昀就觉得心中一紧,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心疼他所珍爱的那个孩子了。

  不管怎么说,最后还是得看“忧忧”自己的想法。

  因为是周一,谢苒需要去小学上课,谢悠回到家时,家里只有谢修岷一个人在。

  与之前的情况都不一样,以往谢悠每每放学,谢修岷依旧该干什么干什么,继续跟一摊烂泥似的瘫在沙发上看斗地主电视,嘴里还时不时吐着脏话自言自语,全当没有谢悠这个人存在。

  只有今天反常。

  见到谢悠第一面,谢修岷的反应就是放弃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斗地主节目,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客厅先上下打量正在拖鞋的谢悠,皮笑肉不笑地招呼一句:“怎么这个点就回来了?是……在学校里出了什么事?”

  谢修岷刚开口时,谢悠能明显听出他说话底气不足,不难猜到对方做过什么亏心事,但很快被野心掩盖,追问自己怎么这么早回来,是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

  身体又不舒服的地方?平常要想从谢修岷嘴里听见这么一句关心话,简直太阳打西边出。

  谢悠不吭声,只是盯着他。直到把谢修岷盯得身上鸡皮疙瘩一粒一粒冒,脸上的笑愈发挂不住,才瞥开视线,往自己卧室里走。

  期间谢修岷的眼神一直停在谢悠身上,谢悠走得很慢,时不时还需要扶着墙走,整个人都很疲惫的样子。

  谢修岷眼珠转了转,悄悄走到谢悠卧室门背后,打开一道门缝从门缝里看去,就见谢悠正在换衣服,校服外套被他叠得整整齐齐的,收进衣柜里,谢修岷清楚看见少年坐下床边后,膝盖上那刺眼的淤青。

  一看就是磕在地板上后形成的印记。

  仔细回想,刚才这小子回来的时候,嘴唇边似乎也有个不明显的小口子,像是和人亲热时被啃咬出来的。

  果然,自己的计划得逞了!这小子喝了他给下药的水,和他那有钱人家的同学滚上了床,这不就意味着可以趁这个机会,狠狠勒索敲诈一笔那景家的大少爷吗?!

  有钱的大户人家都这样,宁可花钱消灾,也不愿意自家孩子干出来的丑事被曝光。

  他谢修岷一夜暴富的梦想就要达成了!

  想到这,谢修岷立马联系前段时间就托人搞到的师生联系名单,上面记录了谢悠所在班级的全部同学和家长的联系方式。

  找到景昀的名字,谢修岷边走到客厅,边将号码拨出,接通电话的是一名女性,声音温婉:“您好,请问您是?”

  “是景少爷的妈妈吗,我是他同学的父亲啊。你儿子对家儿子犯了罪,两人滚了床单,导致现在我儿子连学校都没脸上了。”

  不肯给赡养费?老子有的是法子让你把这笔钱吐出来。

  即使有意忍耐,谢修岷嗓音还是没忍耐住喜悦,嗤道:“你看你是要用一笔钱,大家一起好声好气地解决呢,还是要到派出所解决这件事呢?”

  那边荆岚看一眼手机上来自自家儿子的短信,大概了解到对方的图谋,款式素净的美甲敲击着屏幕,笑着对通话里说:“这……能否选一天日子,我们详细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