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内, 浮香袅袅。

  篱箬正在添置火盆里的红炭,将整个内殿弄的暖烘烘的。

  也不知是冲喜真的起了作用还是多年来的心病解了,太后近段时日精神甚好, 连笑容都多了许多。

  “太后。”篱箬起身, 将一旁奴婢递来的水果一一摆放在桌上, 道, “自皇上大婚以来,您脸上笑容都多了许多呢。”

  “哀家瞧皇后心里欣喜, 她是个好性子, 皇上又和她相处得来,你说哀家如何能不高兴。”

  篱箬走进她身旁给她捏肩,“奴婢也瞧着皇后娘娘性子不错,听说这次举办的家宴皇上就让娘娘主持的呢...”她接着又补充, “娘娘谨慎, 流程大概都敲定了,说是还要让您过过目。”

  肩上传来恰到好处的力度,太后眯着眼嗯了声,“皇后才经手这些, 没些经验正常。”

  半晌,太后想起什么, 又道, “哀家听说皇后病了?”

  篱箬蹲下给她捶腿, 回, “皇上让许太医瞧了,说是没有什么大碍, 开着药正调理着呢。”

  太后担忧道,“哀家那日就瞧着她身子有些单薄, 不是个好生养的样子,若是来日怀了龙嗣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奴婢会让许太医紧着的,太后您就别忧心了,您的身子最要紧。”

  篱箬是太后从嫁进王府就陪在身边的丫鬟,如今也有几十年了,她这话太后还是能听进去的,便也不说这些了。

  “算些时辰,鸿熙也该到永寿宫了,你出去瞧瞧。”

  “是。”

  然而篱箬还没出永寿宫多久,大老远就瞧见七殿下厉鸿熙正朝这边走来,她急忙走进,“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太后可念您得紧。”

  厉鸿熙,先帝最后一个也是最为疼爱的儿子,他的亲生母亲在生他时不幸难产而死,先帝便把他过给了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养,这一来就过去了十三年。

  厉鸿熙将摘抄的佛经递给身后的大师,少年郎脸上的婴儿肥还未褪去,导致他还未长开的俊俏面庞中又带着一丝娇憨,他道,“篱箬姑姑,母后呢?”

  “太后在内殿等您呢。”

  厉鸿熙轻哼一声,边走边道,“母后最近如何了?可有好好用药?”

  “回殿下,太后好多了,就是想您得紧。”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内殿,厉鸿熙迈着步子上前,又躬着身作势要跪下,“母后,熙儿回来晚了。”

  太后拂了拂眼里溢出的泪,瞧着面前稍微长高了点的厉鸿熙,柔声道,“半月未见,熙儿长高了,但也瘦了,可是没睡好”

  她看向跟在厉鸿熙身后的智僧大师,眼中指责之意甚显。

  大师急忙回,“太后,七殿下每日早起为您礼颂和摘抄礼经,这一来便是一整日...”这天子要干的事,他如何能劝住。

  厉鸿熙替他说话,“母后您也别怪大师,是熙儿自己没顾着身子。”说完,他指了指大师手中的礼经,高兴道,“母后,您瞧瞧熙儿这半月都抄了这么多,母后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听了厉鸿熙的话,太后这才作罢。

  智僧开口,“太后,殿下,这些礼经贫僧便先拿去和颂宫上位供养了。”

  “有劳大师了。”太后朝篱箬说,“不远千里,大师一路也辛苦了,篱箬你去安置下。”

  “是。”

  “大师,请随奴婢来。”

  厉鸿熙看着他们出去没影了,才拉着太后的手撒娇道,“半月未见,母后可想熙儿了?”

  在人前他有着作为皇子的稳重,眼下无人才释放出了些真正作为十三岁孩童的样子,小嘴微撇,“皇兄娶嫂嫂,熙儿都没来得及赶上,实在是愧疚。”

  太后拍了拍他的手,“母后可是天天都在念着你,你皇兄也没怪你,熙儿不必自责。”

  说着她又重新靠在榻椅上,指了指旁边桌上的水果,“你也别站着了,坐会,瞧瞧,这些可都是你爱吃的水果。”

  厉鸿熙先扶着太后坐下,又走到另一边坐下,“听篱箬姑姑说您近日好多了,熙儿便放心了,也是多亏皇兄娶了嫂嫂,母后也不必忧心了。”

  太后也不知自己还有多久,叹了口气道,“哀家倒是希望你和素敏也能有个好姻缘。”

  “皇姐肯定会有个好归宿的,只是熙儿还小啦,还想多陪陪母后。”

  太后知道他一向孝顺,也是实打实为自己着想,心底一软,同时无时无刻不再庆幸自己没白把他当亲儿子疼。

  “只是熙儿虽然提前回来了,但还是没能赶上皇兄的大婚,也没去和嫂嫂请安...”

  太后拉过他的手,轻声道,“无碍,恰好皇后等下要来,你也不用多跑一趟凤仪宫了。”

  .

  “娘娘...怎么了?”

  绫罗瞧白止翻册子的手保持不动的动作很久了,才出声提醒他,“...可是有什么不妥?”

  内务府也是按着白止的吩咐拟订了流程,大多都是按着大景以往家宴的场景布置的,按道理应该是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但白止都看着许久了,因此绫罗也拿不准,才问了句。

  “哦...无事。”白止回过神,将册子一关,道,“本宫大概看了下,等下去永寿宫给太后瞧瞧,若是没问题就这个了。”

  白止也是怕自己搞砸了,虽然与内务府最终敲定了流程,但他毕竟是现代人又没受过这些方面的培养,为了不出错,才准备向太后请示,看看还没有不妥之处好作整改。

  当然,导致他发愣最主要的原因并不是家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是...

  厉沧澜提出办这场家宴,想必早已通知了白越,眼瞧着时期快到了,也不知道白相到底有没有想出应对之策。

  绫罗问他,“那...娘娘,我们可是现在去”

  白止起身,“也好,早日定下来内务府也好准备,走吧。”

  有了前几日的教训,绫罗先是给他拿了个大氅披着,后又在内殿外张罗着奴才们准备凤撵。

  白止拿着册子看着她们忙上忙下,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自己哪有这么娇气,连走个路都不行,但又想起许太医的叮嘱,也没阻止绫罗去备凤撵。

  令策在内殿外一如既往干些打扫的工作,自从上次厉沧澜来之后,近几日便没来了,就算来之后,也只是歇在偏殿,根本没有和白止呆一整晚过,这就更加坐实了他的猜测。

  只是,令策不明白,他看向白止...

  白止披着红色的大氅,身上又是浅白的锦衣,红白相映,衬得他更加娇艳动人,那双盈盈的眼和脸蛋就单瞧着也没人会不被他的美貌所折服。

  更何况皇后娘娘善解人意还贤良,几乎具备所有女子的美好品质,这位帝王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若是他...

  令策立马停止住了自己的想法,也被自己这一瞬间冒出的念头给吓到了。

  白止朝他看过来,令策急忙低下头,险些不敢对上那双清澈的眼,只好将自己污秽的念头连同他那些再也无法重见天日的文人傲骨狠狠压在心里...

  他现在这个样子,已经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又怎么敢肖想其它呢...

  他有些自嘲笑了笑。

  “娘娘,好了,我们走吧。”绫罗上前扶着他,“您看什么呢?”

  她顺着白止的目光瞧过去,道,“他在凤仪宫倒是老实许多了,也没出什么错,也不知道当日为何得罪了素敏公主...”

  白止收回视线,听见绫罗这样说,也算放下了心,左右安分守己不再怀念过去自怨自艾便是好的,他道,“走吧。”

  一行人到永寿宫。

  白止给太后行礼,才注意到内殿多了个人,见服饰可能是位小皇子,见到他,便上前来乖乖喊道,“嫂嫂好。”

  007朝他介绍,“这位便是先帝最疼爱的小儿子,七殿下厉鸿熙,前些日子,因为太后的病自发去了南山礼佛颂经了半月,因此厉帝的大婚也没来得及参加。”

  白止浅浅微笑,“这位便是七殿下了吧。”

  太后道,“你们也别站着啊,都坐着说吧。”

  两人这才落座。

  厉鸿熙对这位嫂子有着莫名的好感,他软了声音,笑眯眯道,“哎呦,别这么生疏啦,嫂嫂也像母后和皇兄那样叫我熙儿便好。”

  白止也如他意,笑道,“熙儿可是才回宫。”

  “是的。”说完,他也不自觉带了点撒娇的意味,“错过了嫂嫂和皇兄的大婚还望嫂嫂勿怪熙儿,熙儿一定去凤仪宫赔罪的。”

  就几句话,白止也挺喜欢这个只比他小几岁身高仅到他鼻尖的小皇子,心里又想着难怪是团宠,会说话又会撒娇的,便道,“皇嫂没放心上。”

  太后乐得瞧见两人如此和谐,对白止也越发满意起来,她对白止说,“今日来找哀家可是为了家宴的事?”

  说回正事,白止将册子递给她,“儿媳虽已经拟订了流程,但儿媳第一次处理这些,恐有遗漏出错之处,还想请母后再看看。”

  太后拿着册子翻了翻,浏览完,道,“哀家瞧着没什么要改的,皇后做的很好,就按这个来吧...”

  有了太后的肯定,白止总算吃了颗定心丸,应下,“是。”

  太后侧眼瞧着他,感觉对方脸色有些苍白,便开口,“皇后身子可好些了”

  “许太医开了药,都是些旧疾了,用着药呢,母后不必挂心。”

  被太后这样关照着,可他自我感觉无事,倒是007说太后可能半年后便会熬不过去,相处了几天,白止倒是担心起她的病来了。

  “那便好。”

  白止起身,躬身行礼,“母后,那不打扰您了,儿媳先回凤仪宫了。”

  “皇后先等等...”太后微微偏头,篱箬会意,将一早便熬好的补汤递给绫罗,她道,“哀家本想派人送去长生殿,正好皇后来了,那就替哀家跑这一趟吧。”

  太后都这样说了,白止也只能应下,“是。”

  厉鸿熙起身急忙道,“母后,熙儿和嫂嫂一起去吧,正好见见皇兄。”

  太后安插的人说近几日厉沧澜很少去凤仪宫,本来她是想给帝后两人制造机会,才让白止假借送汤的名义让他俩见见面。

  但见厉鸿熙这样说,太后想着他半月都未曾见皇上了,便妥协道,“好,那你也跟着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