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爱在沉梦初醒时[无限]【完结】>第84章 异星众神(十四) 我们

  巫马的眼睛相当于一架微型摄影机, 能够自主截取他的所视画面生成影像资料,摘出他的眼球便可读取他在石塔内部见到的景象。

  他说“我记下来了”,是指他将那段画面信息化为数据储存在了眼球当中。

  何安黎从未怀疑过巫马的忠心和诚实, 当然也是因为巫马从不在她的面前表露任何异常之处——假如拥有自我意志也算异常的话。

  看到投影分为两部分, 而不是连贯的一整段, 何安黎没有多问, 她以为是巫马删掉了旁枝末节, 只截取关键画面以节省时间。

  巨型石塔的内部非常黑暗, 走进门里,一条长长的石桥连接着最中间的圆台, 像是通向地狱般孤独且幽深。走上石桥, 两旁的百米深坑堆积着未腐化的尸体,数量多到令人胆寒;尸体皆没有头部, 苍白青灰的皮肤充满弹性与湿度。

  透过别人的眼睛目睹巨量的尸山尸海,场面仍是震撼惊惧。何安黎的心犹如被人攥紧, 呼吸变得困难;她见过地下墓穴里成千上万的骷髅, 可是骸骨与死尸带来的视觉冲击和心理压迫感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石塔里的尸体俱是新鲜不腐的状态,仿佛这些人才将死去, 仿佛她亲眼见证了无数条鲜活生命被剥夺和流逝。

  巫马没有欺骗她, 死去的人们穿着粗麻的长袍和皮革,体貌特征与人类无异,但身型十分高大,平均身高在2.33米;死去的几乎是青壮年男性,不见有孩童或女性。

  “没有头……”何安黎惴惴不安地重复道, “他们都没有头……”

  林淇死去时, 也没有头。

  巫马是站在石桥往下看, 昏蒙的光线完全看不清尸体断头的细节。巫马用钢丝线串成套索垂下去, 穿过一具尸体的手臂,然后交叉勒紧;锋利的钢丝线裁断骨肉,手掌断裂脱落。巫马又抛下一枚钩子,将单独的手掌钓了上来。

  这一系列动作若是交给人类来完成,需要花费许多时间练习,才能做到像巫马这般精准和轻松。

  钓上来的手掌是放在石匣子里带回的那只。

  就在何安黎认为会看到巫马继续走近石桥尽头的圆台时,投影画面已经转到了站在圆台上的第一视角。

  石塔上方漆黑如夜,顶部冲破地面的入口透进一缕光,亮光隐隐照见建筑斜支的四条棱角;那处光源是沙漠里月夜的红光,坐井观天显得像一轮月亮。

  被黑暗过滤后的暗然月光洒在圆台的轴心,一根方柱顶着一尊圆形托盘,托盘是一块刻满花纹的石板,正中央放着同样雕纹密集的石匣子。

  巫马的手指碰到匣子,纹路绽放出绿幽幽的光。

  石匣被打开,里面空荡荡,巫马把切割的手掌放进去,抱起匣子,开始端详圆盘表面雕刻的图案。

  “我认为这是一幅地图,您能解读吗?”巫马出声打断她的思路。

  何安黎转头,巫马取出自己的左眼球读取记忆,于是左边眼眶变成黑洞,剩一只赤金色右眼看着她。

  “我试试。”何安黎说。她在符号学领域造诣颇深,解读古文字和壁画向来是她的专长。

  目前在Cielt45发现的遗迹与人类文明有众多共通处,她相信她有能力破解这颗星球的文字与密码。

  “我信任您。”巫马说。他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正色道:“对了,由于我们仅有的生物学家亚瑟不幸身亡,所以我代替他对那只手掌做了基因检测;结果很有意思,您应该去看看。”

  提到这一点,何安黎的心情难以言喻的激动;她一直坚信人类的诞生绝非偶然,既然Cielt45行星存在过与人类高度相似的种族,那该种族与人类在基因上是否同根同源?如果是,地球就未必是人类的起源,所谓进化论自然也不攻自破了。

  我们,人类,在茫茫宇宙中其实有另一支同族,他们曾在一段时间内文明程度与科技发展超越过我们;是Cielt45和地球恰好孕育出了相同的生命,还是同一种生命选择来到不同的星球诞生?

  光是提出这样的假设,何安黎的内心已澎湃激昂。

  ——我们是什么?我们来自何方?我们去往何处?

  在这个终极问题面前,人类创造的一切财富与历史,文明与艺术瑰宝,全都变得无足轻重。

  她终有机会接近这些问题的答案了吗?

  巫马领着她走进实验室。检测样本是不知名巨人族男性的手掌,和一根属于人类的黑色头发。

  何安黎问:“那是谁的头发?”

  巫马回答:“您的,希望您不介意我收藏过您的一根头发。”

  “我不介意。”

  “那就好。”巫马的眼球早就放回眼眶,变回完美无缺的模样,他嘴角噙笑,为她展示基因检测报告里两种DNA序列的对比图。

  看到结果,何安黎先是怔了,然后久久说不出话来,眼眶发热,鼻尖酸楚。

  完全一致啊。

  她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没有想到这趟目的地虚渺的旅程,居然能带给她这么重大的意义。

  他们找到的不是外星文明和其他种族,而是生活在另一颗星球的人类,是基因序列相同的“我们”。

  郁臻睡了满满十二个小时,非常知足,但醒来后胃饿得难受。

  杜彧翻出自己私藏的零食摆了满床,让他随便吃。

  想到飞船供应的食物,郁臻着实没胃口,随便撕开一袋零食肉干吃起来,管它过不过期呢。

  杜彧就抱着小熊,干巴巴地瞧着他。

  “你看我干嘛?”郁臻不懂,这小孩一开始挺高冷成熟的,怎么过了一天就变成哈巴狗德行了,主要是自己也没骨头喂他啊。

  “我听他们说,死了好多人呢。”杜彧皱着脸,忧愁道,“我就很担心你……”

  小孩故作深沉和悲伤都只会逗人笑,郁臻赏脸地笑了笑,说:“你跟长大以后的你,还真的很不一样诶。”

  “人都是会变的嘛。”小孩说。

  郁臻不闲扯了,提正事道:“我让你去找巫马要东西,你去没有?”

  他睡了十二个小时,杜彧不可能也睡了这么久,死小鬼肯定偷懒了。

  “他在和别人一起工作,好像是弄一块大石头什么的,我进不去实验室,他们也不给我开门……”杜彧耸耸肩,心虚道,“就没有要到啊。”

  郁臻:“研究石头?和谁一起?”

  石头指的绝对是巫马从石塔里带出的石匣子,唯有那玩意儿有点研究价值。

  小孩冥思苦想地挠头,“何……何什么,头发长长的那个。”

  “……我去看看。”郁臻利索地下床去了卫生间洗漱。

  他对巫马的印象败坏到极点了,长得那么像成年版杜彧(他最讨厌的一版),心眼儿还多,不是好东西,让何安黎跟巫马单独相处不安全。

  在这艘船上、这次事件里,他无论做什么都不能起决定性作用,总是被事态发展推着走。

  可能就是所谓的配角吧?这种感觉很差劲。郁臻希望,自己既然参与进来了,就要掌握主动权,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太憋屈了。

  可惜郁臻没能顺利出门,因为洛尔来找他了。

  他原本可以在船上睡觉看电影逗小孩,悠哉悠哉地混时间,就因为洛尔莫名其妙地砷化物中毒,他不得不去补缺,跟随探险小队外星一日游,差点送命。

  郁臻没什么好脸色待人,恹恹道:“找我有事吗?”

  何安黎的两个助手都年轻,洛尔个性比较活泼,总像刚毕业的大学生,不过现在眼睛哭肿了,显得没精打采。洛尔捏着一本笔记本,鼻音浓重,低声下气地说:“我和你单独聊聊,可以吗?”

  郁臻点头,并嘱咐身后的杜彧:“你乖乖等我回来。”

  “噢……”小孩拎着玩具熊应道。

  他们去了中厅,船上少了三分之一的人,此时不是饭点,所以用餐区异常冷清。

  其实郁臻也有问题想要问洛尔,比如:你中毒是怎么一回事?

  一艘安全性能极高的飞船,不大可能发生船员无故中毒的情况。出发前时间紧迫,来不及深究细想,但疑问一直埋在郁臻心中。

  “你是要向我交代,你为什么在巧合时机意外中毒吗?”郁臻随意地找位置坐下。

  洛尔坐在他对面,疲惫地支手撑着额头,埋下脸承认道:“我是自己吃的药。”

  郁臻:“原因呢?”

  难道洛尔未卜先知,预测到这次探险极其危险,于是吃毒药逃避?那他得换一种眼光看待这趟旅程了,死神来了是躲不掉的。

  洛尔却说:“你把林淇打成那样……我没脸见他。”

  郁臻拿开洛尔撑头的手臂,“喂,你看着我。”

  洛尔抬起脸,目光仍回避着他,看向别处;抽了抽鼻子,声音萎弱道:“……那个熊上面的字,是我写的。”

  郁臻惊了,“什么!?”

  “我就想跟你开个玩笑……”洛尔抹着眼睛,鼻头发红,啜泣道,“林淇有一本速写本,他喜欢画画;他这人话很少,大部分时间都躲在自己房间里画画,风景和人物肖像都画。我和他上船前一起培训的,关系不错,所以他允许我翻他的画看。”

  洛尔拿出手里捏的笔记本,摆到桌面,翻开给他看。

  并说:“最近他画你画得比较多,我就问他是不是暗恋你啊,他让我少管闲事;我就看不惯他那闷葫芦样子,再说船上多无聊啊……我就想找点乐子。那天我看到你房间外掉了一个熊,就捡起来……我想逗逗你,看你什么反应,所以在熊肚子上写那句话,然后把熊放在门口,后来让小朋友捡走了。”

  郁臻接过红色封皮的速写本,翻了翻,画的有街道和风景,也有炭笔描画的人像;他想起自己去林淇房间教训人的时候,茶几还掉落了一支铅笔,可见洛尔说的是真话。

  郁臻困扰道:“……那我把他打得那么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因为你下手太狠了!我怕说了你也打我一顿……而且我还不能还手……”洛尔说着又埋下头,“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我没想到后果那么严重,你会那么生气。第二天就要出发,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林淇,我就吞了点野外驱虫剂,量不大,不致命也没有后遗症,刚够取消我的行动资格……”

  “我想等你们过几天回来,气绝对消了,他说不定会找机会跟你解释,到时候我再认错道歉……可是……”

  “可是林淇竟然死了。”郁臻接后半句,手指停止翻页,凝视洛尔的眼睛,“他没有找我解释过,如果你不说,他在我心里的形象,永远是那样了。”

  “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性格内向腼腆,人很好的……”洛尔哭起来,忏悔道,“我对不起他……”

  郁臻无动于衷地听着对方哭,多翻了几页纸,终于翻到了自己的画像;他合上本子,厌烦道:“行了,你去对着他哭吧。”

  洛尔被他凶得止住哭声,手掌蒙住眼睛,默默擦眼泪。

  郁臻想说的话有一堆,包含指责和劝慰,但话到了舌尖,又被他咽回去,最后他只说了一句:“画我拿走了。”

  郁臻走在路上,捏着那本速写,眼神消沉。

  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呢?再多的道歉和后悔,死者都听不到了。

  假如林淇没死,听到真相的他也只能尴尬地笑笑,说句对不起;看了那些画,或许会再添一句:你画得挺好的。

  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其他了。

  郁臻从中厅往回走的时候,何安黎和巫马已在实验室连续工作了8小时。

  他夹着一本红封皮的速写,被迎面而来的白大褂撞了满怀——

  何安黎是专门冲出来拥抱他的,她搂着他的脖子,兴奋道:“郁!你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郁臻猜不到,他感受到何安黎的体温和她怦怦的心跳;他忽然想,假如林淇没死,她拥抱的人一定不是自己。

  她带领的小队里,活着回来的队员,只有他们两个啊。

  当她要分享新发现的喜悦,就只能找他了。

  郁臻努力表现自己的好奇和欣喜,问:“我们发现了什么?”

  “神殿!真正的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