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爱在沉梦初醒时[无限]【完结】>第147章 神弃之地(十九) 碎片

  那一天一夜的情景, 像是在放映一部声效模糊、剪辑混乱的电影。

  他坐在卧室床边,听着浴室的水声,尚未回神, 背后响起一声绵软的猫叫。

  “喵嗷——”

  杜彧扭头, 一只纯白的长毛猫正在被褥上翻着肚皮打滚儿, 蓝眼睛眯起, 粉红色小舌头一来一回地舔着爪子。

  这是他的猫。

  他似乎拥有多重记忆, 它们如同千层楼, 秩序井然地重叠在他脑细胞构成的宇宙里,当看到相关事物, 意识会自动读取那一层的信息。

  像这只猫, 他关于它的记忆就有两层,一层是它是只平凡的母猫, 怀孕后钻进地下室,再也没能出来, 最后死在了那里, 蓝眼睛被老鼠或是蚂蚁吃掉了,剩下空空的眼眶。

  另一层是这只猫会变成人, 还是个柳枝般细长秀气的男性, 他们会一起睡觉。

  杜彧看着猫,犹疑地探出手,摸了摸它的肚子。

  小猫舒服地直呼噜,翻滚得不亦乐乎。

  杜彧想到浴室里的人,转身回看, 可本该是浴室门的位置却是一面墙, 挂着相框和油画。

  ——房间布局又变了, 这次变回他最熟悉的场所, 他的从小居住生活的卧室。

  他再去看床上的猫。

  没有猫了,躺在他被窝里的是一个人,准确地说,是长出猫耳朵的郁臻。

  杜彧仿佛是被放进实验器皿的小白鼠,面对突然巨大化的猫不敢轻举妄动,他侧躺到床上,静静地凝视对方的脸、耳朵、脖子。

  猫耳版的郁臻睡得很沉,那是绝对信任的环境,才能表现出的放松而舒适的睡态,在他躺好后,两条手臂伸来环住他的脖子,多出一对尖耳朵的脑袋拱进他的胸前。

  “嗯……”

  那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是小猫熟睡时被打扰,音调上扬的嗔叫。

  如果心脏是可以被温度融化的,那这一刻杜彧的心是实打实地化为一滩血水。

  不全是因为可爱,而是这叫声和亲昵动作意味着有一个独立的生命,正全心全意地依恋信任着他;连血缘至亲也不曾和他建立过的亲密关系,居然在一只小猫身上达成了。

  但猫始终是猫,智力情感有限,它小小的身体撑不起他庞杂充沛的寄托。

  所以,是神明聆听了他的所求所愿,让它变成了人?

  人能够与他交流沟通、心意相通,尽管难以避免矛盾和伤害,但那可以算作是交换,一种代价;拥有一只猫要接受它掉毛、捣乱、嘴馋,那么要靠近人这样复杂的生物,则需要忍耐付出更多。

  杜彧抱紧怀里的人,想着:我会照顾你的,你什么都不用担心,继续像小猫那样活着,就很好。

  他在对方体温带来的莫大安慰中闭上眼睛。

  “这么睡不会很累么……”

  近在咫尺的咕哝吵醒他。

  杜彧在浅眠中睁眼,耳鸣目眩。

  郁臻分开双膝跪坐在他身体两侧,和他距离极近地四目相对,乌黑的眼睛倒映出他疲倦的面容。

  杜彧眨了眨眼,缓过神,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笔,竟然是埋着头睡着了。

  他丢了笔捧住郁臻的脑袋,当成一颗卷心菜摸索着。——没有猫耳朵,看来真是做梦。

  “你别乱动我的发型。”郁臻擒住他的两只手,严肃道,“我弄了很久才好的。”

  杜彧迷惑地歪着头,抬眼打量四周——

  又变了。

  这次是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但屋内的摆设恰好是他按照他的喜好来的,包括书架上书籍的分类,花瓶里鲜花的品种。

  几乎是坐在他腰间的郁臻——没了猫耳朵,却显得格外靓丽,是精心修饰了边幅,准备意气风发地出门,表情透着无忧无虑的悦然。

  “你还愣着干嘛。”郁臻摇晃他的肩膀,“说好了今天出去吃饭的!”

  杜彧傀儡一般地下床走进浴室,洗漱整理换衣服。

  小岛上最难订位的一家餐厅,顶楼可以听见雪峰山巅的风声。

  菜的味道不尽人意,郁臻吃了两口,失望地放下餐具,托腮望着杜彧慢条斯理地进食。

  “还没有你做的好吃呢。”

  “嗯,回去给你做宵夜。”杜彧应道。

  “你怎么还在吃?”郁臻问。

  “食材还算新鲜,能吃。”主要是杜彧接受的教育中,挑剔和浪费令人不齿,只要食材过关,味道不太过离谱,他都会尽量吃完。不过能端到他桌上的菜,本来就不会有多差劲。

  郁臻则是对美食要求严苛的人,在吃饭不是为果腹的情况下,绝不勉强自己。

  天色渐渐暗下,露天餐厅的灯光点亮,远处海面上飘来一艘灯火辉煌的邮轮,岛上的小镇迎来喧闹的夜晚,路边酒吧外聚集着晚饭前来喝一杯开胃酒的人。

  他们的隔壁桌是一家四口,父母和一对儿女,大儿子看相貌已成年,用餐时一直戴着耳机与不在场的朋友聊天;而小女儿才4岁左右,她穿着粉色的羊绒大衣,脸颊包进红围巾里,小羊羔似的轻轻走到这边来,往他们的桌上放了一盒手持烟花。然后羞怯地跑回去,躲进父亲怀中。

  “她说想送给挑食的哥哥。”那位父亲笑道。

  郁臻的脸唰地红透了。

  杜彧道:“快去谢谢人家,挑食的哥哥。”

  郁臻凶巴巴地瞪他。

  杜彧催促:“快去,她在偷看你。”

  郁臻不情不愿地拿起烟花盒,过去逗小女孩。

  其实她是想找人陪她玩罢了,亲哥哥指望不上,全场看样子最年轻活泼的就是郁臻。

  不过郁臻的真实年龄当她爸爸也说得过去。

  杜彧旁观那一大一小围着挂满彩灯的盆景树点燃了烟火棒,小女孩开心地舞动烟花在空中划出光圈。

  郁臻教她画五角星,后来大约是觉得她实在可爱,把她抱起来抛上天,再接住;小女孩咯咯笑个不停,玩够了仍然搂着郁臻不撒手。

  饭后他们走路回家,郁臻抽出一根没用完的烟火棒,点燃拿在手里,感慨地说:“我也好想要一个女儿。”

  “你应该是没机会的。”杜彧毫不留情地泼冷水。

  郁臻震怒道:“凭什么!?”

  “不适合。”杜彧说,“你只想陪她玩,或者说是她陪你玩;如果真让你有个女儿,不出一天你会被她烦死。而且你的性格不稳定,不适合当监护人,甚至都不适合养狗。”

  郁臻冷哼,却没反驳。

  “你看,你也就是说说而已。”杜彧道。尽管分不清眼前场景的虚实,但他对于身边这个人的存在,没有半点怀疑。

  他有某种类似直觉的感应,可洞悉一个人的内心,穿过伪装掩饰,探虚实、窥真假;拿郁臻来说,他敢肯定对方曾经受过挫折和不幸。一个表面看上去透亮的人,实则藏着一道不为人知的裂缝——这样的东西常被称为软肋、弱点。

  仅凭日常生活和言语上的交流,杜彧很难推测出郁臻究竟经历过什么;除非本人想说,否则旁人无论如何也撬不开装有秘密的匣子。

  但话说回来,不能与任何人分享的,才能叫做秘密。

  他不能从本人口中得知真相,没关系,有多种手段可以帮助他达到目的,家里的阁楼上就有一面具备特殊功能的镜子。

  杜彧有时会检讨自己的恶劣,因为他就是想要窥探谜底。

  ——你的珍爱之物,某天裂开了一条缝、一块缺口,难道你不想拿树枝或手指捅捅看吗?哪怕那处是脆弱易碎的、容易受伤的。

  裂痕一旦出现,便相当于时时刻刻提醒他:你并不了解事物的全貌。

  他没什么坏心思,纯粹只是好奇;他至今仍保留了孩童时期对洞穴探险、捣毁蚂蚁巢穴等——那份带有破坏欲的好奇心。

  他最大的错误,是把这份心思用在了人身上,人不能没有自尊和骄傲,他的做法就是在碾碎他人的尊严。

  他明白这是错的,然而他并不情愿约束自己的行为。

  于是又回到了最原始的问题——他就是想要探索里面有什么。

  小时候他无法忍住好奇心,即便回家会被责骂,也非要钻进树洞不可;长大了同样忍不住,明知那么做有违道德、遭人厌弃,他还是要去做。

  他贵在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的顽劣,所以长期以来极力避免与他人发展为亲密关系。

  杜彧不知道郁臻是怎么闯进他的世界里来的,他认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种擅闯本质是冒险;他就是那危险因素之一,既然决定接近他,总要面对他不堪的一面。

  郁臻察觉不到他如此深邃的想法,还一根接着一根地点燃烟火棒。花火绽放后,便被丢弃到路边,仿佛无数朵火莲在脚边盛开。

  “用不完的,可以带回家。”杜彧体贴地提醒。乱丢垃圾并不光彩。

  “不要。”郁臻说。然后又道:“我怎么觉得,我们根本不像情侣啊?”

  我们的确不是。杜彧心里想,但嘴上却说:“那你觉得怎么样才像?”

  郁臻困扰地皱起眉头,“啊……我过去的经历,都比较失败,没什么参考性,要不然,你先亲我一下?”

  一般这种情形,都是亲不成的。

  杜彧在靠近对方下巴的刹那间,太阳穴宛如被毒蛇钻入,痛得肝胆俱碎,一幅黑幕遮盖了他的双眼。

  当再次迎来光明,是咸涩清新的海风吹拂着他的头发,邮轮甲板上弦乐奏响,歌声飘荡在辽阔的碧蓝海面。

  他身边离得最近的人,还是郁臻。

  可这次,那对乌黑润泽的眼眸并没有看他,而是亮光闪烁地盯着被人群包围的,站在乐队中间众星拱月的蓝发青年歌手。

  并有感而发道:“他好可爱啊。”

  杜彧不以为然道:“人家是未成年人。”有什么可爱的,你刚刚还让我亲你呢,朝三暮四。

  “万一只是长得显嫩呢?”郁臻看得目不转睛,“你说,请他吃饭是不是得排队啊?”

  杜彧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简直是可恨。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由于这是最终篇,所以我还是希望能把前文的内容串起来。

  它其实不能算个故事,和安息岛一样,属于是主角内心幻象一览。

  我是每天晚上都做梦、且经常做噩梦的人,所以才有了这篇文,有些比较混乱跳跃的地方,也算是还原做梦时的感觉吧。

  对我来说,最想仔细写一写的是两个角色,比如他们为什么有这种想法、又为什么这么做,可以说剧情都是为此服务的。

  简单的说就是……“两个奇怪的人做的梦也奇奇怪怪”这样。

  (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