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嘉勋很机智，梁波刚把身体转过来，他已经开始缩脚退缩，从果然身旁挤出房间。
梁波着急忙慌说到“结婚”两个字的时候，堪堪还能看见寿嘉勋的后脑勺。
最后一句“给彼此一个完整的家！”是喊出来的，不过寿嘉勋跑太快，他家大门哐当一声合起，就算梁波喊破喉咙，寿嘉勋也未必听见。
寿嘉勋边下楼梯边扪心自问：你不愿意，拒绝他就完事了！你跑什么？你又不是贼。
可他还是“跑”了，好在这边离他家不远，快走用不上十分钟。
梁波颓然瘫坐在地，仰脸问果然：“叔，我真的从来没强迫过他，他为什么这么怕我啊？”
果然也闹不明白，只能囫囵个儿安慰年轻人：“你冷静，我觉他心里也在犹豫，因为没想好，所以他才跑。我跟他聊聊，晚上给你打电话。”
说完转身追寿嘉勋而去。
梁波爬到自己床上躺平，掀开戒指盒迎窗外夕阳欣赏镶嵌在戒圈上的剔透宝石。
——这么好看，你却看都不肯看一眼。
梁波长吁短叹捏着晶光闪耀的求婚戒指，迷迷糊糊睡过去。
直到七八点钟天幕黑透，玄关大门开完又关，有人进来踢踢趿趿换拖鞋，嘎一声挪椅子，砰一声搁背包……
接着他Omega父亲大咧咧推开小卧室房门，按开电灯：“……哎呦，没成。”
梁波赶紧抬手遮住刺眼光线，低呼一声：“爸！”随即咧嘴抱怨：“……先开台灯不行么？”
他爸进屋开台灯，把顶灯关掉，然后走到床边，跟儿子打了个相当地道的帝京风格招呼：“您吃了么？”
“没。”
“一起出去吃点儿呗。”
“好。”梁波肘撑床铺坐起来。
梁波Omega父亲的年纪比果然大上七八岁，年近五旬，身材偏瘦，穿件灰突突半袖polo衬，虽然头发依然乌黑浓密，但离远瞧仍已显出老态。
近看反而还好些，脸上皱纹不多，只是背脊不似年轻人那样挺拔，主要身板太单薄，撑不起衣裳，使得整体有点显老。
叶尊一只手虚遮在梁波头顶，防止高个头儿子起猛了撞二层床架子。另只手拣起掉在枕头边的铂金钻戒端详：“是因为我挑这个不好看，人家没看上？”
梁波唉声叹气：“人家都没看。”
他爸耸眉窘笑：“那没辙了，缘分没到呗，走，先吃饭去。”
他们家住这片楼老，但是地段好，下楼不用开车，过马路穿条胡同，就是帝京数一数二的高端商业街，前方骤然开阔，满眼奢侈品大幅广告。
父子俩驾轻就熟钻进一栋全玻璃外墙，华彩外放的七层半大厦，乘电梯上五层，七弯八拐绕过两个灯火辉煌的名牌包店，走到一间门口不设招牌，只画头牛当Logo的餐厅跟前。
黑衬衫门童看见他们立即笑嘻嘻打招呼：“叶总晚上好，来吃饭啊？”
梁波他爸笑容满面回应：“晚上好，给你们带大客户来了。”
饭店的大客户，当然是特能吃的意思。
黑衫门童立即朝梁波点头：“梁少，好久不见，刚回国？”
“刚回。”梁波眼皮浮肿满脸疲惫，勉强挤出一点点笑脸应酬服务员。
店门拉开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人造溪流，和一道人造水晶桥，流水潺潺清风拂面，意境很好，但不是假山堆石那种仿古造景。
这里灯是雾蒙蒙仿烛笼，脚下所及之地皆是光洁水晶切面，店内除灯光外的墙壁造景一概采用黑色镜面大理石，营造出时空交错的另类高级感。
领位员边走边给梁波父子推荐：“今天会员日，平常258一片的和牛，今天198。”
梁波他爸立即应声：“嘿，来着了，先给我儿子上二十片。”
梁波扭头叹气：“吃不完吧？”
他爸立即送上个虚有其表的关怀：“心情不好要多吃点。”
进包间后梁父又给自己点了个刺身拼盘，和一份日式面条。
服务员问：“叶总今天不点酒水？”
叶总摇头：“不点。失恋的人喝酒，会哭。不好哄。”
服务员扬眉哂笑，收起菜单走人。
梁波一脸苦大仇深，捏揉眉间山根缓解头晕：“爸，我觉我还有希望。你能别这么快幸灾乐祸吗？”
“没幸灾乐祸。”他爸果断否认：“主要是想劝劝你。”
梁波没精打采点头：“那您开始吧。”
他爸提杯呷一口餐桌上免费白开水：“首先，梁誉去找果然的事情，我不知情。
「小红花」不只我一个职位算‘高管’，不过我也懒得查了，爱谁谁吧。”
梁波拄额，低声追问：“我爷知道吗？”
“你爷知不知道，得你自己去问。这个话儿，我问不合适，毕竟我不姓梁。”
梁波点头：“我去问。”
他爸又说：“我也不建议你去问，就算问，你也先去跟你二叔谈谈，问他什么意思。别一杆子支到你爷跟前。
对你爷来说，一个亲儿子，一个亲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他那么大岁数了，逼着人天天给你们当裁判，不合适。”
“嗯。”梁波态度很不情愿，但勉强接下这项建议。
他爸继续：“感情的事不能强求，我劝你尽快跟人家寿总摊牌。
咱是想买他的公司，又不是抢他的公司，没必要偷偷摸摸；他要是实在不想卖，再想别的办法嘛。”
梁波苦笑：“您换位思考一下，您是他，您愿不愿意卖一间发育良好，前途无量的准上市公司？”
“不卖就算了呗。”他爸不以为然：“反正骗人肯定是不对的。”
梁波攒眉挠耳朵：“爸，你是不是，不希望我们收购「果然」啊？”
他爸扁嘴摇头：“我中立。你是没见「泛荣」这几年的账面，甭管买什么，钱肯定从「小红花」这边掏……但是「果然」买回来，会放在「小红花」运营吗？你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不可能。
所以我为什么要支持你？
我之所以没反对你，是因为你爷爷支持你，你懂吧？
实话实说，我不看好收购，因为你们谈成，业绩压力是给到我这边的。
但是你追寿总我很支持，他这个人呢……之前在「水镇」峰会上我见过，我认可你的眼光，所以公司收不收放后面说，人可以收。
就是说咱爷俩现在虽然张罗同一件……不对，是同两件事，但主次得分清楚。
我觉收购投资这种事，东家不成西家成，可是好的人，错过就没了。
你可能怕追不到他，收购「果然」会是一盘没法谈的买卖。
但我跟你想的恰恰相反，我觉得你要收购人家公司，又不把话挑明，回头等他知道这件事……
到时候就算人家心里认可你们的感情，也不可能再认可你的人品。你再拿什么后悔都没用。”
梁波愁得直按脑壳，小声争辩：“那天我本来已经要说了！结果他……他……不就出意外了么。
如果我现在跟他说，不用等后续，他马上就得Fire掉我。
爸，我现在骑虎难下了，我不敢说。”
“不敢，那你想咋地呢？”叶尊追问：“你能让他和你结婚吗？能让他把这个孩子留下吗？儿子，长痛不如短痛啊，你想开点吧。”
这时服务员敲门上菜，问他们需不需要代为料理肉类。
梁波缄默垂首，不想说话。
他爸摆手：“锅支上就行，我们自己来。”
等服务员出去，梁波才重新把脑袋抬起来，顶一双红通通核桃眼：“果然说他会帮我。
三天……只要他愿意留下孩子，我肯定就有机会。我会继续向他求婚，直到他同意为止。
您说得对，收购其实不重要，只要他愿意和我在一起，项目可以无限期压后，我们甚至可以帮他上市，然后以换股的方式合作。”
他爸点头：“那他要是不愿意呢？”
梁波不吭声，咬住嘴唇，眼圈越来越红。
“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把药吃了，你怎么办？”他爸追问。
梁波夹起一边肥厚和牛肉扔进滚沸的热锅里，抿唇深吸两口气，费好大劲下决心：“那就，在商言商吧。”
寿嘉勋这边回到家也是放下一切先上床睡了一觉，快九点的时候果然才敲门叫他：“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呗？打卤面吃不？”
“……吃。”寿嘉勋含糊支应，慢吞吞爬起来，进卫生间刷牙冲澡。
等他收拾妥当，果大叔刚好把热腾腾面条跟面卤端上桌。
俩人面对面坐下，动作一致提筷子挑面浇卤。
果大叔问：“你房子想买什么样的？投资还是养老？”
“呃……都行吧？”寿嘉勋嘴里含着面条，囫囵摇头。
果然等他把大半碗面条吸溜得七七八八才再次开口：“那肯定不一样，投资咱就挑新盘，面积大的，升值空间大。
养老就买个小点的，找老盘，密集型住宅，万一哪天你不小心把自己反锁厕所里，容易求救。”
寿嘉勋嗓子眼里咕噜一声，被顺滑面条噎了一下，苦瓜脸质疑：“叔，劝婚劝这么血腥，有必要么？”
“怎么血腥啦？把自己锁厕所里的新闻可不少见吧？”果大叔窘笑：“再说我也没劝婚，我是劝你别搬家，你投资买房我支持，你一个人非要搬出去干嘛？
你走了，我还有果多余。
你呢？一个人……唉！我怕我忍不住每天去你家厕所看看。
然后往你家厕所囤吃食。
要不这样，你先把孩子生下来，我给你带，将来让他给你养老。
至于婚不婚的……你们自己慢慢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