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惯例，甲方到乙方驻地做客谈买卖，由乙方负责招待。
如果该地有多个乙方参与竞标或联席合作，就以甲方总访问时段，除以乙方数量；大家各接待一两天或一两顿饭。
可是雍鸣背靠大树腰杆硬，死活不肯将客户招待权益单分给寿嘉勋一段。
「欢程」本次行程在帝京逗留五天，寿嘉勋说你好歹给我两天时间吧？我要后两天就行。
雍鸣说不行，「欢程」高管离开帝京就去沪城，他要无缝对接华东，亲自跟去沪城；所以他后面两天，必须把客户紧紧抓牢在身边。
他有这种想法确实并非故意为难寿总，而是因为「登士」集团太大了，区域之间存在非常激烈的竞争关系。
雍鸣要做“头狼”，自己起头接洽的大客户，他肯定要“跟到底”，不给华东、华南机会撬单。
寿嘉勋说：“那我就来前两天。”
雍鸣冷笑：“你在开玩笑吧？「登士」签‘主代’，接机首秀能给你？”
寿嘉勋耸眉：“要不然……我中间两天？你一三五，我二四。”
他没等说完，自己先呛笑出声，这又不是安排课程表，把客户折腾迷糊，他俩谁都别想签单。
一顿午饭吃到下午两点多，后来餐厅里只剩他们这一桌。
寿嘉勋摊在餐椅上，仰着脑袋叹气：“鄵……随便吧，我邮件问候一下，就不打扰你跟老板们‘度蜜月’了。”
他敢这么说，是因为知道就算他不找「欢程」，「欢程」也会点名要见他。
只不过到时候「果然」这边会显得比较被动。
雍鸣给自己点根烟，沉吟着慢慢抽完：“要不这样吧！我给你匀五个席位，你带四名同事，和我们「登士」一起，从接机到送机，全程meeting。”
寿嘉勋没马上点头，但脑子里已经把团队名单拟定出来，“四大护法”的组合肯定是两名销售加两名创意策划，主策划是禹亨，禹亨带一名副手。
销售这边一个要英文、口才好，可以随时给自己打下手，维护客情；另一个要酒量好，餐桌文化主力输出。
雍鸣催促：“到底行不行，给句话。”
“嗯，行。”寿嘉勋点头：“接待成本AA？”
“嘁……”雍总监轻笑：“我请你，「登士」不差这几个钱。”
“呵呵，行呗。”寿嘉勋也没必要跟他客气，毕竟“这几个钱”又不是从雍鸣自己口袋里掏；反而招款费AA走账更麻烦。
他俩从餐厅出来后各回各家，寿嘉勋回公司写了一下午邮件，英文的、中文的，对外的、对内的，临快到下班的时候跟广告部禹亨那组开了个会，说下周开始正式跟进「欢程」项目的事情。
主管禹亨立刻点了个随行搭档，这位搭档人选当然不是新手梁波。
梁波这种“小白”通常只会被安排留在公司做数据支持，这次也不例外。
他们公司六点钟下班，寿嘉勋勉强在七点之前解散会议，然后心里面慨叹：“唉……又‘拖堂’了。”
但是被“拖”最惨的其实还不是这一组，寿嘉勋刚回办公室，财务总监就来敲门。
寿总以为对方来和他说上市筹备进度。
他财务是位五十多岁男性Alpha，顶一脑袋花白短发，精瘦干练，进门未语先苦笑：“咱们又被同行举报了。”
“哦呵呵……”寿嘉勋闻弦歌知雅意：“说咱不正当竞争，物价局要来查进出货流水？”
老会计点头：“嗯呐。但这次举报主体不是一家店，而是个组织，叫「帝京生鲜供应生态链联合保护协会」。”
「果然很爱你」每年都被举报，原诉由本地几家果品连锁轮流“坐庄”，核心诉求是逼他们涨价。
寿嘉勋嗤笑：“听着不像官方组织哈？”
老会计陪笑：“不是官方，顶天算是个行业联盟。咱们的对手，联手了。”
“对手……唉，呵呵。”寿嘉勋一脸无趣哼哼两声：“甭搭理他们，我压根没跟他们跑一条赛道。
明天我让樊晓去找您，他们那新来了个做自媒体的；您把「果然」被举报“恶意竞价”的事情给他们说说，让他们通过自媒体炒一下。
然后您这边着手做经营范畴变更，我想把「果然经贸」改成「果然科技」；这件事最好跟上市同步完成。”
老会计神情一窘：“科技公司，得有相应的科技产品经营吧？”
“会有的。”寿嘉勋神情笃定：“我们可以上线一组数字化客户端，借势「果然鲜果」私域流量，结合线下营销，打造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供需生态链。”
“……？”老会计扬眉瞠目，表示自己有在认真听，但没听懂。
寿总摆手讪笑：“没什么，我来搞定。您先接待物价局，然后那个……港交所申请挂牌的帐目，准备的怎么样了？”
“这周都能捋出来，下礼拜给HK那边的财务公司发过去看一下。”
寿嘉勋点头：“有进展随时跟我说。发之前给我看。”
然后拿手机给市场部主管发会议邀请：周二上午十点整；会议主题：关于「果然」数字化转型。
等老会计离开，随手抽一叠白纸，开始勾勾画画他的科技新世界。
工作狂干什么都要有计划有预约，除了加班。
八点多钟，果然突然打来电话，问：“你干嘛呢？吃饭了吗？还在公司？”
“吃了，正在吃，没在公司，已经到家了。”寿嘉勋睁眼说瞎话，但有人关心他，令他嘴角情不自禁上扬。
果大叔轻轻哦一声，开始说工作：“「泛荣」的梁总刚才给我打电话，说这星期想邀请你去他们总部做客，参观，顺便谈谈合作。”
“好啊。”
“明天？”果然问，似乎想尽快把约会敲定。
“明……天，可能不行。”寿嘉勋心想最好等他们应付完物价局，而且这两天除了开会，他还想亲自面试几位特助候选人。
果大叔：“那我把你飞信号给梁总，等会儿他加你，你们自己约吧。”
“嗯嗯，好。”
果大叔又说：“他是老梁总的亲儿子，很年轻，Alpha，单身，我觉他人不错。”
“啊……”寿总语气为难，故意歪解果大叔的意思：“我还要给他介绍对象？我身边比较熟的Omega只有你啊叔，你对他有意思吗？”
果大叔：“啊呸。”
寿嘉勋：“啊呸呸呸……”
大小Omega在一长串嗤之以鼻的呸声中挂断电话。
快九点钟的时候，本来已经空无一人的开放办公区忽然传来交谈声。
正沉浸式描绘事业新版图的寿总缓缓抬起来，侧耳倾听。
起头他以为是小偷，后来那俩人走得比较近了，讲话声也很大，听清楚只觉好笑。
白帆嚷嚷：“哎呀？老板还没走？”
梁波说：“可能只是忘关灯。”
白帆说：“那我去帮他关灯。”
梁波说：“也可能没走，他看见你，会留你加班。”
白帆：“……”
俩人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寿嘉勋办公室的玻璃门被推开三分之一，两张面孔一上一下嵌进门缝。
寿嘉勋跟他俩面面相觑：“啥……意思？回来陪我加班？”
梁波将一提装满零食的超市购物袋递进来，放在门边。
白帆帮忙诠释：“两百八。”
寿嘉勋瞠目结舌：“你俩很熟啊？”他下午跟梁开玩笑的梗，梁波居然转眼就讲给白帆听。
白帆笑容可掬指了指梁波：“朋友的朋友，是朋友。”
梁波点头表示认同。
寿嘉勋陪笑点头，忽然觉得眼前两人居然还挺相配。
白帆说：“我给他讲我的初恋，他也给我讲了讲他的，感觉特别投缘。”
寿嘉勋继续陪笑，依旧不吭声，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白帆问：“大晚上的，你都不请我俩进去坐坐吗？”
“哦哦，进呗，我又没锁门。”寿嘉显得有点迟钝。
梁波进屋后去坐较远处的沙发，白帆则坐到寿嘉勋办公桌对面，继续扯闲话：“我俩其实今天刚认识，下班的时候，我说请他吃顿饭吧，当答谢他介绍工作。
然后饭桌上聊起高中的事，我说我初恋叫萧煜，特帅；他居然说他跟萧煜聊过天……笑死我了。”
寿嘉勋呵呵轻笑，眼神却很茫然，心想笑点在哪里？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想笑？
白帆的笑点则持续走低，好像快要笑趴下了，身体前倾，双手扶在寿嘉勋桌子上：“我的初恋，暗恋他的初恋，我的网恋，又是他的同学，你说我俩是不是也蛮有缘分？”
寿嘉勋傻笑附和：“真的哎，你俩好有缘。”
白帆表情微窘：“寿嘉勋，你有在听我说什么吗？”
寿嘉勋有点懵，但是点头：“有啊……你说你们很有缘。”
白帆回头，看向梁波的目光略显怜悯：“你先走吧，我再陪他坐会儿。”
梁波点头，起身离开办公室。乖得有点不像话。
然后寿嘉勋也站起来，原地抻懒腰，到门边扒拉购物袋，见里边有一箱「复合坚果」，和几包牛肉干……：“这么点东西，两百八？”
白帆半转过身，跷起二郎腿：“哎我说，寿嘉勋，你是性冷感吗？”
寿嘉勋抠开坚果箱，从里面拎两袋出来，回办公桌这边抱怨老同学：“你话题跨度也忒跳跃，我接不上。”
白同学抱臂觑目审视寿总：“你说你不喜欢萧煜吧……我能理解，他确实有点大男子主义。不可一世那股劲儿，有时候挺叫人头疼的。
那果多余体贴呀！还沉稳，脾气好，随和，关键特聪明，从来都是把尴尬留给自己，体面送给他人，可你也不喜欢。
……我勉为其难当你嫌他长的黑。
这个梁波，比果多余风趣，比他白；比萧煜善解人意，比他高。
你看不上人家什么？”
“我看不上他是个男的，呵呵。”寿嘉勋小声嘀咕。
随后神情傲娇扬起下巴：“我喜欢不喜欢我的。我天生犯贱，追我的，我嫌他们没有挑战。
等他们不搭理我了，我就会忍不住疯狂地……追求他们。”
白帆扁嘴翻白眼，当场揭穿：“扯淡，到时候你跑的更快。
萧煜四年前就验证过了，他换了八个对象，也没见你去关怀他一个眼神。”
寿嘉勋吃完一包坚果又开一包，表情困惑问小白同学：“你是为他们抱不平？”
“哎不是。我嫉妒，为什么他们不喜欢我？”白帆翻他个大白眼。
寿嘉勋皱眉：“你等着……明天我就跟樊晓谈你绩效的问题。”
打工人立马改口：“不是，我没有，我只是拿了小梁的好处，想帮他说几句好话而已。”
——“拜托，你刚才哪句是好听话？”
“我刚才在铺垫。”白帆郁闷得直抓后脑勺：“现在正准备说……
就是小梁这个人吧……真挺好的……而且你可能不清楚，他……他家就是……”
白帆同学说到这里停下来，喘好大一口气，可惜并没能讲出什么石破天惊的内。
“——还挺有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