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永定候府好像出了什么变故,咱们要不要回避一下?”

  车夫敲了敲马车的车门,出声打断了顾时的思绪。

  永定候府里面,确实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吵闹声。

  那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在争执着什么,顾时断断续续的听到,好像是什么人要被赶出侯。

  他们这马车,现在停在永定候府的正门口,若是撞见什么世家秘辛,可就不好了。

  “走吧,把车赶到巷口去!”

  巷口离侯府大门不远,只要顾崇仁出门,就能瞧见,也不会让被赶府的人尴尬。

  “好嘞!二少爷,您坐稳,起车了。”

  马车吱吱呀呀的启动了,噪音大的好像耳边蹲了只下蛋的母鸡。

  可即便在这种吵闹的环境下,顾时还是瞬间就听到了,那天嘲讽他的那个管事的声音。

  “哎呦!我说云姑娘,您还是带着凌射公子快走吧!要是等会儿老爷派府兵赶您,大家面上都难看,您说是不是。”

  顾时突然听到凌射的名字,不禁撩开马车窗帘,向后瞧去。

  只见,凌射依旧穿着,那天他们初见时穿的那件白色里衣。

  像是刚从被窝里提出来,又像一夜未睡的模样,就连头发,都乱乱糟糟的随意束在脑后,邋遢又可怜。

  可直到顾时看到那纯白里衣上,大圈套小圈水渍的时候。

  顾时猜想,那根本不是他睡觉时,才穿的里衣,很有可能是凌射这么长时间,一直穿的,唯一一件衣服。

  都入秋了,这该有多冷啊?

  顾时这样胡思乱想着,又看见被称作云姑娘的女人,抓着管事的手,不知往里面塞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哀求起来。

  “李管事,您通融通融,让我去见见修郎,兴许他见了我……”云娘话说到一半,可能觉察说错了,又改口:“见到射儿这般可怜,就让我们留下了。”

  李管事盯着云娘一脸期许的表情,脸上鄙夷之色稍纵即逝。

  他这种侯府家生的奴仆,见惯了大家闺秀,小家碧玉。

  印象里,敢直呼侯爷为郎君的,除了勾栏瓦舍里那些粗鄙不堪的窑姐儿,还真没见过哪个好人家的女子,这般称呼侯爷。

  难怪他家侯爷,不待见这位云姑娘,甚至这凌射少爷都这般大了,连个妾的名分都不肯给她。

  “云姑娘,老奴就实话实说了吧!您就是让凌射少爷,每天穿成这样,在花园里跪到死,侯爷也不可能再心软,去见你了!”

  “为什么?”

  云娘瞳孔地震,她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明明这招屡试不爽,凌修看着孩子可怜,都会把孩子带回她房间,顺便坐坐,怎么现在不好用了。

  “这两天,凌射少爷不祥,招脏东西的事儿,府里上上下下都传遍了。”

  “如今嫡夫人第一次有孕,侯爷紧张的很,自然不能留个祸害在府里,所以云姑娘,就别为难老奴了,快些走吧!”

  李管事用力甩开云娘拉扯他的手,连带刚刚塞进李管事手中的金锭,也被摔的老远。

  他命人直接将她和凌射推出了永定候府,连带他们为数不多的行李,也像垃圾丢了出来。

  随即,永定候府大门,哐当一声,重重合上。

  断绝了云娘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嫁入永定候府的希望。

  从始至终,凌射一直低着头没说一句话。

  只待大门关上后,才默默的捡起,那锭金子,和被人弃如敝履的包袱,珍而重之的拍了拍上边的灰尘。

  还没等他把里边掉落出一角的衣物,整理回去,背上就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痛。

  泡过盐水的蛇皮鞭子,撕开凌射满是伤痕的皮肉,让忍耐力极强的人,也不自觉的闷哼出声。

  那包衣物,再次扑通一声掉到了地上。

  不等凌射捡起,云娘已经揪着他的衣领,将人怼在了墙上。

  “说,什么叫你招脏东西?”

  云娘目眦欲裂,要不是他还有用,云娘恨不得立刻解决掉这个累赘。

  ”你做了什么?让你父亲如此厌弃我们?”

  顾时听着云娘的话,心脏扑通一下沉入谷底。

  难道是那日,他一时兴起,帮凌射教训那几个恶仆时,传出来的谣言?

  那天他只是为了吓唬那些仆人,不敢再继续逗留,为难凌射,才让凌射配合着,吓他们一下。

  怎么就变成他不祥了?

  还连累了他们母子被赶出永定候府,这不是顾时想要的结果。

  顾时想下车解释,却听凌射凄冷哀怨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让顾时不自觉的,顿住了下车的脚步。

  “我什么都没做。”凌射答的斩钉截铁,不似作假。

  “什么都没做,他们能传的跟真的一样?”知子莫若母,云娘一个字都不会信。

  “事到如今,你还没看明白吗?”

  一向对云娘的虐待,逆来顺受的凌射,生平第一次对云娘吼的声嘶力竭。

  “我们赖在侯府半年了,你口中说的那个父亲,他可有承认我的身份?他有想过给你名分吗?”

  “别做梦了,云姑娘,他早就嫌我们烦,想赶我们走了,只是今天时机正好罢了”

  一句云姑娘,彻底戳破了云娘自以为是的体面。

  就连永定侯府里,不配有子嗣的侍妾,都被李管事唤一声姨娘。

  而她,有一子傍身,却不被承认,还只被称一声云姑娘。

  不是凌修授意,谁敢这般称呼。

  说到底,就是不爱,只是云娘不想,也不愿意承认罢了。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响在凌射脸上,打的他耳边翁鸣。

  那一瞬间,他的左耳,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静,似乎连几个驻足围观人的说话声,都消失在了云娘滔天的怒火中烧。

  凌射没有反抗,从小到大,每次凌射想戳破云娘的美梦,让她认清现实,就免不了一顿毒打。

  他习惯了,也认了,只要能让云娘,别再做那永定侯府正妻的美梦,就算是死,凌射也愿意。

  只是他愿意,有人不愿意。

  顾时看着云娘脸上的神情,逐渐扭曲可怖,虽然勾着嘴角,却让人汗毛直立。

  她后退一步,扬起的长鞭卷起地上的沙石,再次落在了凌射身上。

  每一下都皮开肉绽。

  泥土混着血污,浸透了纯白的衣衫,疼的少年连发丝都在颤抖。

  恐怕连刑部最狠的酷刑,也不过如此吧。

  顾时焦急的推开车门跳下车,吓了正在看热闹的车夫一跳。

  “二少爷怎么出来了,外边冷,您又病着,老爷说让您在车上等……哎?少爷?”

  车夫跟在顾时身后,还说着话,就见他们家少爷,正快步往风暴中心去。

  吓的车夫,一个箭步挡住了顾时的去路。

  顾时一个没刹住,与王伯的肩头撞了个正着,鼻头酸的几欲落泪。

  “二少爷,老奴知道您是个热心肠,路见不平,总想帮上一帮,可这次人家动了兵器。

  您是个书生,又不懂武,自保都难,怎么帮啊!以我之见,还是别趟这浑水了,啊!”

  顾时揉着酸胀的鼻梁,疼痛让他理智了几分,也觉得王伯说的话,在理。

  上回就帮了倒忙,这次可要谨慎些才好。

  顾时对王伯微微一笑道:“好,我不帮,你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