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如约而至的好梦。

  彭姠之梦到自己去游泳,徜徉在海里,好像是一颗干枯的化石,被风吹雨打几千几万年,皮肤都皴裂了,然后被投入深深的浪潮中,滋润她,复活她。

  日上三竿,彭姠之才醒来,昨天没拉窗帘,太阳便进行了一场久违的探亲活动,誓要把不大的房间铺得满满当当,暖意铺在脊背上,彭姠之像是被烘醒的。

  醒来时趴在纪鸣橙身边,她翻了个身,面向彭姠之侧睡着,头放在枕头上。

  尴尬的是,彭姠之的脸就枕在纪鸣橙的手背。

  更尴尬的是,彭姠之流口水了。

  这这这,她张了张有点僵硬的嘴角,然后看看纪鸣橙的手背,再闻一闻,有点怕有味道。

  但她晨起鼻塞,闻不出来。

  鬼鬼祟祟地悄悄翻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掏出一包湿纸巾,再看一眼纪鸣橙,还睡着,于是偷偷摸摸地用湿纸巾给她轻轻擦拭。

  因此纪鸣橙醒来时看到的画面就十分诡异。

  眼前放大了一张彭姠之迷迷糊糊的脸,还没睡醒,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但轻轻托着她的手,在用湿纸巾擦。

  纪鸣橙中指一动,皱眉:“你……”

  没有力气,浑身都没有,嗓子像是冒了火,手腕也很酸痛。

  彭姠之闪电状收回手,眨眼:“你醒啦?”

  “你干什么?”纪鸣橙咽一口口水,脖颈的美人筋轻轻抽动。

  然后才是扇动睫毛,静静地回想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我,给你擦手来着。”彭姠之咬了咬自己有点干裂的上唇。

  “为什么要擦手?”纪鸣橙看一眼自己的指尖。

  “我看有点脏。”

  “脏?”纪鸣橙皱眉,把手抬起来,仔细看手背,又闻了闻。

  弄上脏东西了吗?

  趁她发呆,彭姠之赶紧解释:“昨天你喝醉了,我没给你下药啊,那个酒度数高后劲儿大,你说着说着就不省人事了。”

  “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干嘛?”彭姠之急了。

  “问你家在哪都不知道,我能咋办,你别不识好人心啊,姐废了好大劲才把你小子背回来。”

  “我小子?”纪鸣橙的嗓子很柔弱,蹙眉反问。

  然后她动了动肩膀,低吟一声,静静环顾四周,看起来是彭姠之的卧室,自己衣服还穿着,但……解了一大半。

  活动间能感觉得到松松垮垮的内衣在刮蹭她的皮肤。

  突然就起了鸡皮疙瘩。

  “我们,一起睡的?”

  “那不然呢!”彭姠之坐起来,急了,“这我家!我收留你,难道我自己睡沙发啊!”

  劈里啪啦一顿倒豆子,说完又开始懊恼,说好的道歉呢,这态度,好像还有点责怪纪鸣橙。

  但她看见纪鸣橙愣了,微张着嘴,目光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的身体,久久没回过神来。

  怎么有点凉飕飕的……

  彭姠之低头一看,自己的睡衣全敞开了,挂在柔软的两个顶峰上,欲拒还迎的。

  彭姠之忙用手把睡衣往中间一拢,说:“我这睡衣有点旧了,经常睡着睡着扣子就开了。”

  上次露营穿的那一身是较为体面的一身,在外面过了夜拿回来,塞脏衣篓里,还没洗。

  纪鸣橙撇头,转向另一边,吸一口气轻轻一叹。

  彭姠之扣好衣服,挠挠头,心里在盘算,她亲了纪鸣橙,纪鸣橙看了她的肚脐眼儿,这一把子便宜,能抵几分之几啊?

  又该怎么跟纪鸣橙开口道歉啊?

  纪鸣橙见她不说话了,又迟疑着转回头,却看见向来风风火火寸步不让的彭姠之此刻拢着衣服垂着头,若有所思地坐在床边,眼光往自己这头挪了一下,又收回,欲言又止的。

  “彭……”

  “嗯?”彭姠之转头,望着纪鸣橙,她怎么一副心里警铃大作的表情?

  彭姠之薅头发的手停在头顶,慌里慌张地提高了声调:“我没怎么样你纪鸣橙!我直的,我直的!我直死了!”

  “你那个衣服太紧了,你又喝醉了,我怕你吐!”

  “女的睡觉是该解胸罩吧?”她欲哭无泪。

  “妹妹,你别这样看我了行吗?”彭姠之恨不得在床上给她跪下。

  “我亲了你,是不对,我那是把你当我前男友了,我喝晕了,我一点儿都不记得,我也没想到那是你的初吻,我真的,很对不起,特别特别对不起你。”

  “妹妹,我给你磕一个吧。”

  纪鸣橙惊呆了,彭姠之好像突然就,疯了。

  还叫她,妹妹。

  但纪鸣橙好一会儿没说话,等彭姠之冷静下来,听她若有所思地问:“你和你前男友,接吻,都有三十秒还多吗?”

  “那倒也没有。”彭姠之接着薅头发,又狐疑地转过来,“你问这个干啥?”

  “没亲过,”纪鸣橙抿嘴,看着床单,“除了你。”

  哦,单身太久,蠢蠢欲动了是吧?彭姠之心里“噫”一声,那看起来,小纪大夫这事儿算是过去了?

  “你以后谈朋友,跟人试试不就知道了。”彭姠之小声说。

  “哦。”

  看她答得还挺乖的,平静了是吧?彭姠之看她一眼。

  “你起来吧,要吃点东西不?我给你熬点粥?”

  还好昨天确认过了纪鸣橙不上班,否则醉成这样,要是误工自己罪过就大了。

  “你会熬粥?”

  “会点儿吧,不就是把饭煮稀一点吗?”

  纪鸣橙没说话,彭姠之知道她小样儿,那就是想喝了,“啧”一声,穿起拖鞋往外走。

  在厨房听着纪鸣橙慢悠悠起床,听着她去洗漱间,彭姠之拉长嗓子说:“牙刷在马桶上面的收纳柜里,有新的,你自己拆啊,洗脸巾有一次性的,洗面奶啥的用我的吧。”

  听到开柜门的动静,彭姠之勾回脑袋,望着咕噜噜冒泡的锅,给自己竖个大拇指,好贤惠啊彭姠之,在外能蹦迪,在内能起灶,这世上的男的是都瞎了吗放着这个明珠蒙尘。

  还不快来疼爱她,宝贝她,温暖她?

  胡思乱想,把自己给整笑了。

  纪鸣橙自厨房经过,莫名地望着彭姠之双手撑在灶台上,对着一锅稀饭甜蜜蜜地微笑。

  彭姠之很反常,等粥端上桌,她给纪鸣橙盛上一碗,再把筷子摆到她面前时,纪鸣橙依然这样觉得。

  尽管她和彭姠之不熟,但最近也算某人单方面打得火热,从没见她这样殷勤过,也从没见她这样安静过。

  安安静静地吃完早餐,安安静静地收拾碗筷,安安静静地选择了开车而不是小摩托,安安静静地把纪鸣橙送回了家。

  彭姠之确实反常,因为她的小算盘开始劈里啪啦了。

  她想着,既然和纪鸣橙把误会说开了,那之后大概就可以坦坦荡荡做闺蜜,已经三次试验过,纪鸣橙对自己特别有效,她不能失去这个宝藏,但这事儿有点尴尬,就算当特别好的朋友,也总不能时不时就去人家家里睡一觉,拿她当人形抱枕。

  所以她决定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的方式,是求助她认为朋友圈里最有办法也相对最懂纪鸣橙的向挽晁新小两口。

  向挽听完,很不明白她这算是个什么问题:“那合租,不就是了么?”

  她和晁老师,一开始便是合租的,那时也不大熟,但朋友之间合伙租住,是十分正常的事。

  “好有道理啊,”彭姠之醍醐灌顶,“你小子。”

  她就知道,向挽鬼精鬼精的。

  但又有个问题,纪鸣橙不大爱搭理她,又不像晁新当时缺钱,怎么可能同意跟自己合租啊?

  考虑了一周,也没有头绪。

  又是熬了一晚上,她从录音棚出来,随手在工作室的冰柜里拿了根冰棍儿,一边吃一边走到楼梯间,准备打车回家。

  一抬头,却看到了纪鸣橙。

  好家伙,这是日思夜想,出现了幻觉吗?

  还是那身羽绒服,揣着兜低着头,见到她,把素净的脸抬起来。

  彭姠之咬一口冰,吊儿郎当地嚼着,走过去,伸出食指往纪鸣橙肩膀上一戳。

  咦,硬的。

  不是幻觉啊?

  纪鸣橙蹙眉,莫名其妙地望着她。

  “不好意思啊,我以为你是鬼呢。”彭姠之嘬一下冰棍儿,“我熬太困了。”

  “你咋来了?”又打个哈欠。

  “你前段时间一直给我发消息,那天之后,就不怎么找我了,为什么?”纪鸣橙很不适应这个点儿谈话,嗓音也没苏醒,说半句就轻咳一下。

  “我忙啊。”忙着想咋跟你合租。

  “你以前不忙吗?”

  彭姠之眨眨眼,好奇怪啊,为什么纪鸣橙有点像在质问啊?

  “这段儿……特别忙吧。”她“咔嚓”一声,又嚼两口。

  “啥事儿啊?”

  纪鸣橙低低呼吸一口气:“我总觉得……”

  “嗯?”

  “我没有喝醉过,所以要先跟你确认一下,你喝醉之后,是不是做了什么,完全不记得?”

  “有时候记得,有时候就不,哦你还在纠结我亲你这事儿啊,我真不记得了姐姐。”彭姠之鼓着腮帮子,大呼一口凉气。

  “不是这个。”

  “嗯?”

  “你跟我说实话,我那天,是不是把你给,”纪鸣橙下定决心,平静地抬眼看她,“那什么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