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始谈之前,我可以最后再狡辩一次吗?”

  坐到纪鸣橙家里的沙发上,彭姠之这么说。

  其实她有点紧张,毕竟,还没有用这种事骗过人,所以无论如何,想要挣扎一下,至少良心上过得去。

  “你说。”纪鸣橙把眼镜摘下来,用茶几抽屉里的眼镜布,仔细擦拭。

  已经三点过了,万籁俱静,连家里的灯都跟熬干了油似的,不是很亮堂。纪鸣橙有生以来为数不多的熬夜都拜彭姠之所赐,但第二次,她开始察觉一些只在黑暗中滋生的感受。

  它像是拖延了白天,延长了生命,又像是扩展了空间,让衣冠楚楚的两个人钻到怪石嶙峋的山洞里,讨论关于原始的秘密。

  有一点刺激,有一点恣意,有一点,挥霍的快感。

  “其实,”彭姠之说,“我是擦口水来着,我趴你旁边儿睡着了,不小心把那个,口水流你手背上了。”

  纪鸣橙听完,把眼镜布放回原处,“轱辘”一声响的抽屉声,然后她没有再戴眼镜,而是搁到桌面。

  见她没反应,彭姠之有点急了:“说话啊,你怎么想的。”

  “我怕你生气。”

  “你直说,我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这就是你想了一路的借口吗?”纪鸣橙淡淡地抬头望她。

  “嗤”,彭姠之笑着点点头,嘴角往下一撇:“6。”

  生门有路你不走,非要来当我胡萝卜。

  “我真的挺好奇。”她于是开始环顾四周,打量自己要搬进来的这个地方,三室两厅,俩卧室一书房,南北通透,格局方正,装修简单又大方,简约现代风,倒不像纪鸣橙那么土,尤其这个沙发,乳胶的科技布沙发,坐着好舒服,她好喜欢。

  “好奇什么?”

  “你笃定我用你的手那什么,我要真这么饥渴,我自己来不行吗?我又不喜欢你,对吧?”彭姠之这回是真的疑惑,想知道纪鸣橙的逻辑。

  纪鸣橙没说话,只看了彭姠之的手一眼。

  彭姠之的视线跟随着落下,哦,有美甲,法式的。

  “6。”她心悦诚服。

  “那么,”彭姠之挺挺脊背,叹一口气,问她,“这橘子可以吃哈?”

  纪鸣橙把水果盘给她推过去。

  彭姠之拿了一个肥滚滚的,一边剥一边说:“既然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证据逻辑清楚明白,那咱们就想一想解决的办法吧。”

  “嗯。”

  “礼貌问话,你有想法吗?没有的话,我就先说。”彭姠之塞一瓣橘子。

  “没有。”纪鸣橙嗓子软软的,听起来有点乖。

  彭姠之先给她捋一遍:“现在你说我亲了你,对吧,你又怀疑你睡了我,那咱俩已经这样了……”

  “我建议,就是说同居。”

  彭姠之分了两瓣,递给纪鸣橙。

  纪鸣橙望着水润润的橘瓣,久久回不过神来。

  眼神凉凉地在彭姠之离谱的嘴唇上绕一圈,耳朵后背红了。

  “你别急,”彭姠之赶紧说,“我意思是咱俩一人一屋。”

  “现在是这么个情况,你是直的,对吧?我那天瞟你手机,还有人喊你小姐姐,油成那德性,八成是个相亲对象啥的吧?我也是直的,你看我,”彭姠之挺挺胸脯,“我每天看见帅哥就腿软。”

  “所以,”彭姠之挑眉,“我俩这事,我把它归结为意外,你没有意见吧?”

  纪鸣橙喉头一动,摇头。

  彭姠之再把橘子往前一送,纪鸣橙接了。

  心里又“嘿嘿嘿”笑三声,面上倒是很凝重:“但是,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它也不小,如果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过去,我俩肯定都耿耿于怀。”

  她掷地有声地说,比配音飙戏还要真诚两百分。

  “你看,”声音适时软下来,加一点叹息,“你被亲了一下,都纠结了几个月,这几天,你也没睡好吧?”

  “实不相瞒,我也是。”

  彭姠之吸吸鼻子,横着食指揉一揉,突然有点心虚。

  “我意思是,”咳嗽一声,“不如,我们住一起,调理一下。”

  纪鸣橙终于发话了:“又调理?”

  怎么感觉遇到彭姠之以来,就一直在调理呢?

  “住一起,和调理有什么关系?”纪鸣橙问。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旅游和同居,是两个人绝交的最佳途径,我不是说咱俩要绝交哈,我是说,现在咱俩处于一个不尴不尬的关系,要近一步吧,不是那么回事,要退一步吧,又不甘心,要想甘心,是不是得俩人互相看烦了?”

  纪鸣橙若有所思。

  “咱俩性格南辕北辙,说话都费劲,我觉得,肯定住不了一个月,就受不了对方了。”彭姠之肯定地点点头。

  再添一句:“我跟我妈都待不了一个月。”

  话说,失眠症治疗一个月,生物钟倒回来,也差不多了吧?

  自己这头说完了,彭姠之大度体贴地把立场抛给纪鸣橙:“你不爱跟人肢体接触,肯定也不能跟人住吧?”

  纪鸣橙沉吟几秒,承认:“上大学时,跟室友住不惯,所以都回家。”

  “对啊!”彭姠之双手一拍,“咱俩把对方住烦了,这不就不耿耿于怀了吗?不就,调理好了吗?”

  “不然你自己得琢磨到猴年马月去啊。”她把最后的橘子吃掉,侧着脸睨纪鸣橙一眼。

  纪鸣橙习惯性地把指尖对起来,交叉,又碰碰掌根。下垂的睫毛根根分明,在眼下投射出岁月静好的阴影。

  彭姠之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被忽悠瘸了。

  小样儿,你博士是智商高,但感情属于智商范畴吗?这上面彭姠之要是搞不定她,白混沙场那么多年了。

  果然,纪鸣橙说:“我考虑考虑。”

  “噗。”彭姠之没忍住,笑了出来。

  纪鸣橙抬眼看她,彭姠之清清嗓子:“哎呀,吃齁了。”

  她趴到沙发扶手上,柔声道:“况且说,咱俩相互陪伴一阵,解解闷儿,也算是都补偿了,你说呢?”

  伸手捧着脸,眨眨眼。

  纪鸣橙收回手,也撑在沙发扶手上,指尖杵着下巴。

  成了,彭姠之心领神会,但她不着急。

  优秀的猎人最重要的品质就是耐心。

  于是她施施然站起身,适时以退为进:“都这个点儿了,我也真的困得要死,你会收留我的吧?”

  “别担心,就今晚,我说的那个事你慢慢考虑,我今天只是在你家躺几个小时,明儿还开工呢,你总不能让我这么晚赶回去吧?”

  “这可是你来堵人,让我跟你谈,又把我带回家的啊纪鸣橙。”

  纪鸣橙叹气,站起来:“我给你铺床。”

  “我一起,我一起,哪能这么麻烦你。”彭姠之小碎步跟上。

  这博士买的橘子,是甜啊,还想再吃一个。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