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日回到家, 家里熟悉的气息让人松懈下了疲惫和防备。

  时雪一边脱外套一边回头对暴雨道:“你晚上跟我一起去吃饭吗?”

  从时雪跟她两个姐姐的对话内容来看,今天的晚餐大概是时家难得的团圆饭,暴雨觉得她去就有点多余了:“不了, 下次。”

  “下次……”时雪自嘲地轻声嘀咕,“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在家里睡了个午觉后, 时雪踩着点回时家。

  自十六岁成为宙天的训练生后, 时雪就再也没有踏进过时家大门,她讨厌这里,准确来说, 是讨厌这里面的人。

  时雪的汽车离时家大门还有几米远, 时家大门的安保系统已感应到车子靠近, 装在大门旁的读码区亮起绿灯,时雪将手环贴在车窗玻璃上,以便读码区的摄像头扫入。

  信息读取成功, 宽敞得过分的自动门打开,将车子迎进去。

  时家的景色和十年前没什么不同, 绿化极好的院子里种着各色树木, 院子的正中心种着一棵金桂,那是时雪出生那年, 母亲亲手给她种下的,现在已长得有数米高, 枝繁叶茂。

  时雪降下车窗, 特意让车子靠近一些,虽然这个时节不是花季,但记忆中淡淡的桂花香却似乎飘荡在空气中。

  穿过被十数颗枫木盖得严严实实的院子后, 车子来到主屋正门,缓缓落稳。

  时雪刚下车, 时懿便从屋里迎了出来,还是那宠溺到恶心的声音:“宝~。”

  时雪关上车门,躲开时懿伸过来的双臂,灵巧地从她身旁闪过,毫不留恋地往屋里走。“二姐到了吗?”

  “刚到。”时懿不情愿地放下双手,跟着进屋。

  刚进门,时啸已迎了出来。“小雪。”

  看到多年不见的时啸,时雪脸上扬起笑意,主动揽了时啸的腰讨了一个拥抱。

  比时雪稍高个几公分的时啸拍拍时雪的脑袋:“长个儿了。”

  两个人上次见面时,时雪才十八岁,那年她拿下战神杯冠军,时啸特意放下训练回云城为她庆祝,再之后在一次运动员的活动上两个人碰了面,却因为行程匆忙只远远地看了对方一眼。

  时啸跟时雪一样,对这个家没有丝毫眷恋,十五岁就彻底离了家进入射击队训练,后来又进了国家队,并且成功摘得‘枪王’称号。

  松开时啸,时雪打听起时啸的近况来:“你怎么回云城了?”

  “退役了,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别的地方还是呆不太习惯。”

  “不是还打算再打一届奥运吗?怎么突然退役?”

  时啸顿了顿后,道:“不想打了。”

  看出时啸的避重就轻,时雪估摸着她应该是不想说,也就不再追问,扫了一眼站着几个佣人的客厅,没见着那个让她多看一眼都心躁的人后,转身问时懿:“饭呢?饿了。”

  时懿轻嗔她一眼,扭头吩咐管家:“让厨房上菜。”

  “好的,大小姐。”管家往客厅角落的电梯走,一边走一边用手环通知厨房上菜,之后自己却乘了电梯去到二楼。

  “你的A怎么藏起来不给看?”时啸揽着时雪的肩往客厅之后的饭厅去,挤眉弄眼地调侃时雪。

  时雪年年换A,时啸怎么也没想到渣妹妹最后居然跟那个暴雨在一起了。

  “她比较害羞。”

  “信你个鬼。”

  “改天请你吃饭,让她见家长。”

  身后传来时懿努力想要融入的声音:“我见过了。”

  两个人都没有理时懿,当她是空气。

  时啸催道:“别改天了,明天吧,我最近闲得慌。”

  “我回去问问她。”

  进到饭厅,大圆饭桌中间的传菜格在由下往上缓慢转动着,很快就有菜冒了头,慢慢被摆齐在桌面的旋转盘上。

  时雪和时啸说着话,随手拉开最靠近门的位置坐下来。跟在身后的时懿看了她们一眼,没有说话。

  菜上到一半时,门外又走进来一人,身后跟着刚才去了二楼的管家。

  听到脚步声,时雪和时啸一齐回头,看到来人后,两个人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刚刚还轻松愉悦的气氛一下子沉下来,饭厅内的空气都似乎闷了几分。

  进来的人头发梳得整齐,两鬓已见斑白,精气神却十足,眉目间带着不怒自威的严肃。

  那人站在进门处,与时雪和时啸对上视线后,微微张了嘴,又一顿后,才道:“怎么坐在这里,往里坐。”

  与看似严肃的面目不同,出口的话语调轻缓,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局促和讨好。

  时雪和时啸只看了那一眼便转回身去,也没有回这话,默默坐着,没有挪地方。

  气氛更僵了几分,时懿站起身,笑着唤道:“爸,随她们吧。”

  时懿轻柔的说话声让饭桌上的空气稍稍不那么沉了。

  时锋看一眼不理他的两个女儿,没有再多说,顺了时懿的话,往餐桌边靠近。习惯性往自己的位置走了几步后,脚步一顿,在离着时时两个位置的空位子上坐下。

  时雪看一眼没有在正对门的位置上坐下的时锋,略微诧异,却很快收回了视线,不屑地将视线转向别处。

  米饭上了桌,时雪和时啸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几乎同时伸出手去,两个人抓着碗沿暗暗较劲,谁也不松手。

  “你们小心点儿。”时懿及时出声提醒,“小心把碗掰碎了割手。”

  时雪没抢过时啸,不爽地啧一声,伸手去拿另一个碗。

  吃饭向来不懂矜持的时雪和时啸吃得无比欢快,时雪还好,平时就吃得不错,但时啸在射击队时饮食控制得比较严格,现在退役了,像要将之前十几年没有吃够本的量都吃回来一般,狼吞虎咽得没有时间说话。

  桌上四人各吃各的,没有交谈。时懿全程都笑得极宠溺,满足于这张饭桌上还能坐满四个人的这顿饭。

  同样没有说话的时锋时不时看看边上的两个女儿,眼底流露出的情绪和时懿不禁相同。

  时懿和时锋吃得少,早早放了碗筷,一直坐在桌上看着时雪和时啸狼吞虎咽,等到两个人终于吃饱喝足,靠在椅子上缓神儿,时锋才试探着开了话题:“听你们姐姐说你们都退役了?”

  时雪瞟他一眼,努力压住自己的烦躁,冷漠地道:“没有。”

  时懿忙出来解释:“小宝还想再努努力呢,二宝是退役了。”

  时啸看一眼时懿,没出声,起身要走:“我去楼上看看。”

  时雪跟着起身:“我也去。”

  时懿和时锋在身后看着她们离开,并没有阻止。

  两个人相伴着来到二楼,从电梯出来后直接去了左边的房间。

  房间门关着,但没有上锁,推开门,门里淡淡的桂花香气飘出来。

  熟悉的味道让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望着门里和记忆中熟悉的布置愣了神儿。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不论是床铺,还是梳妆台,甚至是飘窗上的靠枕,都和当年一模一样。看得久了,甚至会让人恍惚那飘窗上,那人还坐在那里,捧着稀有的纸质书籍,缓缓地翻看,看累了抬头看一看外头院子里的景色,也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嘴角缓缓染上一层笑意。

  时雪收回神,率先迈进屋里,从床和飘窗之间走过,进到更里间去。时啸也跟了进去。

  里间是一个小小的书房,里面摆着书架,上面有各种各样的纸质书籍。

  靠两边墙摆放的书架之间,有一张后来加上的佛檀,上面摆着一张放大的照片,淡彩偏灰,让看照片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幅遗照。

  遗照上的女人五官柔和,年轻的状态让人琢磨不透她的年纪。那张脸上浅浅的笑意像傍晚从天边洒下的夕阳,柔和中带着鲜艳的色彩。

  已有十年以上没有看过这张遗照的两个人,在看到照片的瞬间,胸口便闷得难受。

  哪怕已长大成人,照片里的人依旧能触到她们心里最稚嫩的地方。

  两个人在遗照前驻足片刻后便转身离开,关上门时已强行将不小心露出的情绪收敛起来,恢复成平常的样子,然后下楼去。

  时懿和时锋在楼下客厅里坐着品茶,应该是在聊天的,但话题却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戛然而止。

  没等时懿开口,时雪便冷冷地道:“吃多了,去院子里散会儿步。”

  兴许是刚刚看过那张遗照,时雪的语气比来时更冷了许多,视线甚至没有往坐着的时锋那边去。

  “我也去。”时啸跟着出门。

  双手揣在夹克兜里,时雪百无聊赖地看着熟悉的庭院,大脑不受控的被各种熟悉的事物扯出一些遥远的记忆来。

  哪怕那会儿还年少,也还是有许多她不舍得忘记的画面被停留在这个院子的各个角落。

  走着走着,两个人又来了院子中间的金桂树下,时雪仰头看树,时啸知道她在想什么,开口问道:“你神经损伤情况怎么样了?”

  时雪的视线停在绿葱葱的树叶上:“你昨天没看新闻吗?”

  “看了,输得真惨。”

  时雪抬脚就踹人,被轻易躲开了,从小打架就没赢过,她也习惯了,并不挫败。

  时啸重新站近一步,“要是时懿也没有办法呢?”

  时啸知道时雪回来找时懿是为什么,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时雪绝对不会回来。

  看着眼前相比十年前更加高大的金桂,时雪眸光颤了颤,脑海里回想起母亲的声音,“我的小雪真是个天才。”

  时雪没有回答,她没有答案。

  时啸察觉到时雪的动摇,抬手揉她脑袋:“你已经证明了自己,不要太执着。”

  “……”

  “妈妈会心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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