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红的似血,花瓣打着旋儿从树上飘落。

  这里是地狱唯一的明亮之处,天空上悬挂着太阳,阳光下万千株花吐艳,数不清究竟多少朵。

  恶魔一袭黑裙俏立花中,裙摆倒映银河星辰,她手持一把银色剪子,正在修剪花枝。

  “姐姐。”蛇撒娇。

  这引来恶魔回眸一笑,“又来找我玩啦。”她伸出苍白的手,逗弄着地狱仆从。

  “我以为世上没有恶魔了。”玛戈走过去。

  英格丽德好奇的回过头,明媚的绿眸闪过惊讶,“原来世上仍有天使。”

  “没有了。”玛戈道,她抬手捧过一朵花,亲吻花瓣,“我是最后一只,因人类一己之私/欲,偶来此间。”

  “真巧,我也是因为人才来到这里。”英格丽德冲站在远处的倦怠招手。“想吃东西吗?”

  玛戈终于知道为什么倦怠会长得这么大。

  比起传说中的描述,这位小巧玲珑的蛇女郎如今简直是个庞然大物。

  只见倦怠轻车熟路地用尾巴死死缠住英格丽德纤细的腿,她搂住恶魔,低下头,用牙齿撕开恶魔的喉咙,她吸吮着,鲜血伴着魔力灌入她的肚子,鳞片渐渐泛起了金色光芒。

  对这些生灵来说,魔力是最好的食物。

  很快鲜血无法平息倦怠的饥饿,她开始撕/咬,尖锐的牙直接将恶魔肩上的肉带着骨一同撕下。

  “把我衣服弄脏了。”恶魔抬手。

  倦怠撞在树上,摔落在地,但仍在啃咬着那根骨。

  棕发绿眸的恶魔扶着花,很慢的跪坐在地,大概对她来说这样的伤势也很重,一时半会儿无法恢复。

  “喂她做什么?”玛戈扫了英格丽德一眼。

  “等她生只小/瘟/疫。”英格丽德将名唤战争的蛇变成猫,搂在膝上,划破手臂让小猫/舔/血。“战争太小了,我担心养不大。”

  “花是你种的?”天使用鼻尖轻触花瓣。

  “对。”

  “为什么要种花?”

  “等花开。”

  “花开后你要做什么?”天使洁白羽翼舒展,如一丛云。

  “下裁决。”英格丽德站起身来,狰狞伤口消失不见,衣裙焕然一新,她换了件亮绿配鹅黄的和服,上边刺绣着紫色晚香玉,棕发被樱花木簪挽于脑后,剩下一缕垂在肩畔,手拢洒金鹤舞扇,看起来温柔恬静,如一尊圣母像,纤尘不染。

  “何人唤你来此?”天使回首。

  “万千枉死冤魂。”恶魔答,竖起纤细的手指,停在唇畔,她转了个圈,笑,“听,她们在哭。”

  “人性本恶,弱肉强食。”天使掐下一朵花。“太吵了。死了的东西要学会认命。”

  “他们需要知道,作恶是有代价的。”英格丽德拾起花。

  “不值得。”天使说,“死掉的不值得,活着的也不值得,人间自有人间的秩序和规则,与我们无关。”

  “有生灵死不瞑目。”恶魔将花别回枝头,合扇,轻敲掌心,“太阳落山了。”

  黑暗乍临,明月当空,团团簇簇的花开了半院,女人的哭声自花蕊响起。

  “杀了他。”

  “杀了她。”

  “杀了他们。”

  一声叠一声,撕心裂肺,吓得倦怠躲在英格丽德腿边,紧紧抱住恶魔的腰。

  “你们这个物种,果然,”天使仰望月夜,“擅长无聊。”

  恶魔优雅一颔首,垂下苍白颈子,旋而展扇半掩檀口,“承您谬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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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印悲伤钻之歌于客厅回荡。

  “男人,冷漠;女孩,老去。”有女孩唱道,“我们终不再光芒万丈。”

  声音很熟,于是陈冷翡在出门前瞄了眼电视。

  果然是女团选秀出道节目。

  不知为何,斑斑钟爱第十七号选手沈含笑。

  斑斑坐在沙发上,捧着盒蓝莓,本在津津有味地看电视,猛地一抬头,“你要去拿外卖?”

  “我晚上出去吃饭。”陈冷翡说。

  ”跟谁呀?”

  “小雪和怀袖她们两个。”

  “大约什么时候回来?”斑斑盘问。

  “九点多吧。”

  话音刚落,斑斑踩上便鞋,噌地蹿回房间,拎着水和药过来,“乖,先把晚上的药吃了。”

  陈冷翡看着躺在斑斑掌心上的那一把药,终没能沉住气,“妈妈。”

  “哎。”斑斑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她,尽陈冷翡全力只能读出关切。

  “来接我好不好,快散的时候给你打电话。”最后陈冷翡还是把“这些药究竟都是什么药”咽了回去。

  问了也没用,要是想告诉她早就跟她讲了。

  如果这是李半月的留招,以防来日她背刺,问斑斑只会让斑斑为难。

  很早之前她就意识到斑斑的自我早就奉献给了那孤注一掷的爱,那个女人差不多是斑斑全部的人生意义。

  “没问题。”斑斑点点头,亲亲她的额,“妈妈随叫随到。”说完从沙发后纸箱里掏了半天,拿出来个手包,“妈妈送你个新包包,这个漂亮。宝宝给妈妈笑一个好不好?笑一笑嘛。”

  “你怎么又在看练习生呀。”陈冷翡挽了挽唇,她把钥匙和门卡丢进新包里。“你好喜欢那个十七号姑娘。”

  “她是个可怜孩子。”斑斑转过头去看电视屏幕,“非常非常的可怜,也很努力,我挺欣赏她的,希望她以后能过上开心日子的。”

  陈冷翡望着斑斑,“资本包装的商品活得并不会开心。”

  “娱乐圈就这个样子,得有人捧才能出名,不然漂亮姑娘多的是,谁认识谁呀。”斑斑放下水果盒子,“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能一心一意读书的,只有很幸运的漂亮女孩才有机会求学,所以宝贝要好好学习,当个大科学家,”还偷偷地笑,“像柳照水姑娘似的,成为大院士,小孔雀尾巴一翘,谁都瞧不起。”

  “好。”陈冷翡敷衍道。

  她打车去了郑雪主在医院边租的房子。

  西单附近地价高昂,所以郑雪主斥巨资租到了一间很破的老房子,没有电梯,外墙上的漆朝不保夕,屋里也没铺地砖,只是水泥地,仅客厅和主卧里铺了榻榻米。

  从一楼爬到七楼陈冷翡花了半个小时,她坐在楼梯上歇了好几次。

  “啊你来了,我去炒菜。”郑雪主倒没怪她迟到。

  姜怀袖拎了三瓶高度酒,已开了一瓶,自己对瓶喝。

  “酒大伤身。”陈冷翡在姜怀袖对面坐下。

  这其实是个错误选择,空调正好对着她吹。

  “可我难过。”姜怀袖将长发扎成马尾,露出可爱的长尾山雀耳环。

  “怎么了?”陈冷翡问。

  姜怀袖答非所问,“如果我们走……走的很远,留在外边……”没说完就开始摇头,脑袋摇成拨浪鼓,自嘲地开始笑。“天网恢恢,死要见尸。”

  她说话时咬牙切齿的。

  “走不了就认命。”郑雪主端了个托盘进来,她只会做三个菜,酸辣白菜,葱炒蛋,酸辣土豆丝,还都是快菜,一过油就能出锅。

  她学舌林徽因,“门前便是鸭绿江。”

  “没关系。”陈冷翡摆好酒杯,她一贯只喝白水,但她会倒三杯酒,空摆一杯装样子。

  “不要总说半句话。”郑雪主冷漠地冲陈冷翡说。

  斑斑小姐的养女出落地很漂亮,像个精致的绢娃娃,神情永远温柔,表情永远含笑,说话也细声细气地,总是弱不禁风,但会讲一些其间暗藏杀机的话。

  她觉得没关系这三个字的下半句是长辈们总归有完蛋的一天。

  可惜陈冷翡只会冲人笑,灯下脸庞近似透明,如若冰晶,柔柔弱弱,小鸟依人。

  “传说你打人下死手?”郑雪主抿了口酒。

  “我不记得了,”陈冷翡稍靠着矮桌,很大很圆的眼睛带上几分惊愕,仿佛在说我有那么厉害么,“我只记得他按着我打,很痛。”

  “不要卖可怜。”郑雪主道,“你把人家角膜挠坏了,上个月在同仁眼科挂号看的病,好好一狙/击/手摇身变为高度散光,前途就此为止。”

  女人在综合格/斗中打不过男人是个伪命题,若碰上个狠女人,较量起来落下风的反而是男人。

  “我被打断了好几根骨头。”陈冷翡丝毫没有被戳穿的尴尬。

  “我那天就想跟你说,瘦成这样很丑的。”郑雪主换了话题,“你就剩一张脸还勉强能看。”

  不知为何陈冷翡胳膊和腿瘦的吓人,仿佛骨头上贴着一层皮,但脸看起来蛮正常的,大约是打了玻尿酸或脂肪填充——多半是脂肪填充,玻尿酸持续不了太长时间。

  “谢谢你夸我漂亮。”陈冷翡乌黑的眼眸扫过来。

  “骷髅架子。”郑雪主不理她了,“你不要喝酒了,我明天值二十四小时班,今晚我要好好休息,是不会送你回家的。”她对姜怀袖说。

  “你知道吗?”姜怀袖拧开剩下的那瓶酒,嚷,“任何、正常、平等的待遇,在我妈眼里叫对我的优待。她说,再要求她为我做什么前,想一想我有没有为她做过什么!她凭什么这么要求我?她从未这般要求我弟!为什么到我这里就是应该应份的?”

  “你小声一点,我没聋。”郑雪主把酒瓶抢过来。

  “他们看不起女人。”姜怀袖抱膝坐,她没碰筷子,“我爸,是个男人,自然看不起我;为什么我妈妈,她是个女人,也这样。”她睁大了眼睛,“他们希望我弟弟可以接班,却只盼望我嫁个好人家。仿佛把我教育成一个只懂倒贴男人、只会服从的蠢驴才算成功,我有自己的想法反倒是他们教育失败。从小到大,提到我,就是我不会来事,情商低,但我弟……他没读小学时就颇有其父风范,八面玲珑,擅长察言观色,一看就是未来的宰相料子。”

  “你妈又怎么了?”郑雪主单刀直入,打断姜怀袖长篇大论的即兴演讲。

  “我们在机场吃便餐,我爸,我弟,一人一份饭,我妈非要和我分一份,一人吃一半。”姜怀袖坦白,“她说机场的饭很贵,我饭量小,吃不了一份,剩下就浪费了,但为什么我弟可以吃一份,我浪费是我乐意。”

  “他们就是重男轻女,不然为什么要生你弟弟?”郑雪主懒得听姜怀袖的那些破烂家事。“你对他们还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

  但这句话把姜怀袖惹炸毛了。

  “我妈是喜欢我的。”姜怀袖撑着桌子,她贴到郑雪主面前,瞪着,“她说她有我就够了,在生我之后她怀孕过很多次,但都偷偷打掉了,没要,流掉后告诉我爸说孩子不好,不能留,要了我弟是因为她流过很多孩子,再流对身体不好。”

  “既然她不想要别的小孩,为什么会一次接一次的怀孕?”

  “因为我爸想要小孩。”

  “阿姨真可怜,一把年纪身不由己。”郑雪主讽刺道。“不叫你爸想要小孩,这叫/强/奸,她居然还不离婚,当真是忍/辱/负重,砥砺前行。”

  “金雪柳!你差不多些。”姜怀袖厉声。

  “不要的那些都是女孩子。”就在她们即将吵起来的那一刻陈冷翡忽然加入到这一话题的讨论中,“就像我和小雪,在这里没人想养女孩。”

  姜怀袖颓然沉默了很久,一仰头满饮一整杯白酒,酒淌过喉咙,呛得她眼泪汪汪,“你要找你的亲生父母吗?我可以想办法帮帮忙,也许是有难言之隐。”

  陈冷翡只是摇头,“都有苦衷,桩桩件件一一诉来,不知是他们苦,还是我的不识大体,不知好歹,何必自讨没趣。”

  “不好奇他们是谁吗?”

  “也许他们去世了……”陈冷翡捧着杯子,“或许还在世,不管哪种结局都很令人难过。”

  “我想离开这里。”姜怀袖吸吸鼻涕,还是哭出了声,“改名换姓,谁都不要找我,我想一个人找个角落呆着。”

  “你不要走。”陈冷翡凝视她,“要走也得你弟弟走。一辈子躲躲藏藏总归不如人前风光。”

  姜怀袖一擦眼角处挂着的泪,“你什么意思?”

  “要走也得你弟弟先离开家。”陈冷翡仅是重复。

  郑雪主皱了眉。“不要学你妈妈,你妈妈是大领导,你不是,我们没义务猜你想说什么。”

  “我闯祸了。”陈冷翡掩唇咳了几声,还是换了个地方坐,躲开空调风口。

  她给闪电耗子出主意让拥有光合作用的闪电耗子放走那个被拐至大山里的女人,最终结果以郑陌陌掺合一招,虞司颜亮相的抓拍登上纽约时报封面,报道题目为《无情铁幕》。

  没人会责备郑陌陌,但虞司颜的秘书拿着通话录音来找李半月,随后李半月的秘书训/诫了她一顿,大有她这个罪魁祸首理应负全责之意。

  她索性注销账号,卸载了微信。

  很久之前她在巴黎敷衍一个小女孩,说自己只用邮件和短信,不料竟一语成谶,现在她真的只有电话、邮件和短信这三种联系方式了。

  “郁郁而终没意思……”郑雪主安慰人的话语一如既往是冷冰冰的。“死就死掉了。”

  “我会努力不死掉的。”陈冷翡抬眼。

  “定义一下努力?”郑雪主玩味地一挑眉梢。

  “死掉有什么意思。”陈冷翡很轻地叹气,语句间带上说笑的音调。“天堂无聊,地狱拥挤,人间好玩些。”

  郑雪主懒得理她,“要死成为大人物再死,普通人死掉也就死掉了,连个动静都没有,未免可惜了你那张漂亮的脸。”

  “世上有多少大人物?”姜怀袖失笑道。“我们只是普通人,会托生而已。”

  “我们的父母也只是走运的凡人。”郑雪主举起酒杯,她看着透明酒液,“读的书多些,见的人多些,年长些,懂些接人待物规矩,会故弄玄虚,”她放下酒杯,“一手顺风牌打了个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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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不,天使是天使,恶魔是恶魔,天使是正义的一方

  小恶魔其实是个很好玩的妹子

  妈是大人物和爹是大人物有区别的,小雪和陈妹这俩家里是妈妈厉害,小姜家是老爸当家,半月再没有当妈的自觉她也是个妹……然后小雪和陈妹这俩崽就奔着老娘我天下第一你们这等凡人都是渣渣的方向去了……其实吧小狐狸水平可以的,我只写了个很牛批的结果,实际上有好几派博弈,至少开门和关门两大派,开门还分“赚够拉倒就这样吧”和“扶我起来我还能再来一波”,她水平可以的,当然陌陌更厉害,陌陌是有可供/围/猎/弱点但愣是闯出来了,小雪和陈妹不要看不起自己老妈,她俩表面上北陈南郑灰常厉害,实际上看份金融类的文件都得抓着手机一个个词查名解,司法相关的直接嗝屁,最后各自老妈看不过去了手把手教……

  不要对阿呆有什么错觉,阿呆能和陈妹凑一对她俩肯定在某一方面非常有共同语言(阿呆从始至终认为她随便写一出音乐剧就能价格随便定,说三百万就能赚三百万)

  小雪的妈妈还记得她的,没有把她忘了,她妈妈给儿子改名都改的是张台柳(小雪爸爸姓金妈妈姓张)有首诗是章台柳-杨柳枝:杨柳枝,芳菲节。可恨年年赠离别。只是小雪的妈妈不知道怎么开口往回要

  陌陌嫌金雪柳太小家子气,给人家改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