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做的吗?”梅森抓起电话,他关掉了免提,“这是一个警告吗?”

  “放轻松,兄弟。”洛克希的声音从话筒传来,“杰森的事我听说了,这是个悲剧,我痛心疾首,但请不要将一件意外同我联系在一起。”

  “去他娘的意外!”梅森说,“是你。”

  “杀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洛克希反问,“老实说,杰,你以为我很想当这个问路石吗?我该死的是罗雅尔的傀儡,我是被逼的,这样哥们,去,现在,马上,把我的身份公之于众,我太感谢您了,我们全家都将感谢您。”

  梅森开始半信半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他怒不可遏,“你离总统只有一步之遥,那他妈的是总统。”

  “那不叫总统,那叫半封建半殖民地!”洛克希慷慨陈词,“去兄弟,我能不能全身而退就靠你了。”她说话语气里不乏列宁同志会见斯大林时的激动,“你把事情抖开,我好顺势辞选,我相信你,你一定能从罗雅尔手下趟出一条血路,哦,说不准还得加一个黑尔,别忘了,她是该死的国——务——卿,当然你可以取消这个提名,不过我觉得不管是蒙眼的驴还是房中之象,每个人都串通在一起,你可以试试当撬动地球的人。”

  “放你爸的狗屁!”梅森被气的挂了电话。

  他跌坐在老板椅中。

  他想当总统,当总统是真快活,但老实说,后现代铁三角——里斯本-黑尔-罗雅尔三人组没有一个好惹的,以罗雅尔尤甚。

  至少里斯本和黑尔不怎么杀人。

  罗雅尔是真喜欢暗/杀和行/刺,场景还极具戏剧化,不知是不是拜影星母亲所赐,对戏剧有一种迷之执着。

  一想到沦落到给罗雅尔当提线木偶的下场,梅森不由得一阵胆寒。

  尤其考虑到今早贴身保护他的特勤横尸他家厨房,梅森打了退堂鼓。

  总统虽风光,但小命还是很重要的。

  毕竟没有命,就什么都没有了。

  很快他想到,如今整个北美大陆都是烂摊子,一州比一州烂,正值破碎重建、百废俱兴,他即便当选,也只能任一届,四年,极容易吃力不讨好,一下野,下一任立马把所有错都推到他头上。

  红脖和移民都会杀人的,此番梅森算是见识过了。

  我不是怂,他心想,我是为了大义。

  一定是这样!梅森劝服了自己。

  他是一个多么高风亮节的男人,把一个重要的担子交给能为之士——埋下祸根者罗雅尔并里斯本的女儿小洛克希。

  洛克希多适合这个位置,干得好叫超水平发挥,干的不好也能讲一句对女孩的要求不要那么高,人家金发碧眼长得可爱漂亮,什么都可以原谅。

  “先生。”工作人员第七次来催。

  “我知道了。”梅森竖起一根手指,“一分钟。”

  他摘下婚戒,最后一次整顿自己的西服,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再次回到自己的口误胜地。

  菲比那个混帐,梅森悻悻地想,非要说花生豆,害的他差点彻底完蛋。

  值得庆幸的是人们对男人还是包容的,这只是一个小错误。

  “今天,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和诸位商议。”梅森迎上桑德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且有鼓励意味的眼神,大声说,“我和桑德拉订婚了!”

  “滚!”桑德拉的第一反应超出所有人预期,本能占据上风,脱口而出的是西班牙语,快的如同斗牛士舞响板,她尖叫道:“谁他妈的要和你订婚?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的老二!”

  看到此处,虞司颜心满意足地点了暂停,高兴地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就差得意地哼首歌。

  真好,她放飞想象力的翅膀。

  敌人滑铁卢式发言现场居然让她遇上了,此刻她认为,她就是传说中的天命之女,被选中之人。

  但她只得意到早上。

  清晨,铺天盖地的报道袭来,不是梅森的糟糕求婚也不是令人震惊的长度,而是某出走北美的博士后安某实名爆料科学界内幕,包括但不限于科研乱象和混乱的男女关系。

  “安什么?”她边吹头发边震惊。

  “菽。”闵秘书徐徐吐出一字。

  “哎侄女。”苏央那个欠揍鬼顶着一根呆毛下来,坐桌前开吃。

  闵秘书摆出看弱智的神情,公然将蔑视写在脸上。

  但新一代的小孩不太有眼色,他们活在一个——别看我干啥都不行,干饭第一名,吃饱肚子就是今天胜利——的世界里。

  虞司颜把早饭盘子抢走,“你要保持体型,小朋友,举铁去。”

  不得不说华青萍底子很好,有啤酒肚不算太影响外貌,但苏央这种清秀男孩一有双下巴,视线交汇的那一刻,虞司颜觉得自己觉悟过高,正在扶贫。

  支开苏央后虞司颜陷入长吁短叹,“有本事爆料某知名女主播是男的。”

  也好让她演一下大度的家主,区区小事抬手一挥惹正室感激涕零。

  “考虑到潼恩实际上是个姑娘,所以……”闵秘书耸肩,“想开点。”

  “女主播跟我睡的时候会偷吃小蓝片。”虞司颜盯着知乎和微博,开始咬后槽牙,“我可以匿名提供点细节。”

  小男孩起初几次表现一言难尽是正常的,但不思进取直接上蓝片有点败人心情。

  “他们不会骂女主播的,他们会表示理解,毕竟也是真刀实枪干上去,还要考察表现。”闵曼桢面无表情但口述虎狼之词。“您提供的细节是能写进报道骂战的程度?”

  沉默数秒后虞女士原地蹦起下楼上班,一口气啃了三个开口叉烧包,“等着瞧,我会让美丽的潼恩小姐铭记今天。”

  这兴奋只持续到进办公室。

  “额。”郑女士年长些,经验丰富,“你要公开宣布你在混日子吗?这和我们把安某调岗盘查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一笔钱扔进去连个响都没有的打水飘吗?”她还指指电脑,“还有,混日子可以,但不要把老子就是来混日子这句话表现在电脑屏幕和网页浏览记录上。”

  虞女士还算一个比较开明的人,至少别人的意见能听进去,忍了一上午,下午把谭主任叫进来,“等洛克希·里斯本发表竞选演说后拟个回应,狠一点。”她敲桌,打了个不恰当的比分,“藏獒狂吠,逐字逐句的,给我阴阳怪气地骂。”

  听过苏央的抱怨后,虞司颜很认可谭清如喷人的水平。

  她无比期待里斯本二号的演讲。

  新年前洛克希·里斯本女士确实发表了演说,为梅森总统先生的闹剧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我们将收购所有涉及一二产业的企业,交由国会统一管理,收购房地产公司私有土地,由州/政/府/统一管理,后续也将延续对医疗及教育行业的大力整顿,我们将保证,每个人都有一房以蔽身,读的起书,看得起病……”洛克希抬眸,迎视闪光灯。

  “有什么余地吗?”虞司颜以一种耐人寻味地语气说话,仿佛是在等人来接下半句。

  于是李半月直接把电话挂了,模式改成静音。

  “小朋友。”她压制住所有不悦来面对生活的苟且与琐碎,但小孩在看兔妹跺脚。

  家里的猫实在是太多了,她怕兔子受欺负,就架了个笼子把兔妹关起来。

  “有点事想和你谈谈。”

  “妹妹。”陈冷翡把兔妹从笼子里捞出来,贴贴兔子耳朵,“真可怜,不是差点被煮成火锅,就是被关。”

  她看看笼子里的燕麦草,说,“兔子喜欢嚼苜蓿草。”

  “猫猫。”李半月直接冲她打了个响指,“能听见我说话吗?”

  “听得见。”她说。

  她知道李半月要说什么,也知道她们肯定会吵架,但她不想在没有独立能力的情况下向李半月做任何剖白。

  诚然不怨李半月总俯视她,给钱的当然比伸手要钱的姿态高。

  “小家伙为什么每天都不开心?”李半月凑到她面前,垂眸看看兔子爪,又躲远,“呀,爪子黄黄的。”

  “我没有不开心。”

  “我可以帮你约医生,你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可以跟医生讲。”

  冷冷转过身,反问,“和与你面谈的区别在哪里?”

  “不想让我知道的事可以告诉医生。”李半月把藤椅上的小猫抱走,落座。

  “我很好。”冷冷露出个浅笑,“挺快乐的。”

  “你前段时间气色好些。”李半月拒绝了虞司颜契而不舍地第七个电话。“是最近太忙吗?很累?”

  “我发现了一款新的药。”陈冷翡搂着兔子坐在沙发上,离李半月远远的,“叫西立珠单抗,治造血功能异常的。”

  她上次住院时斑斑给她推过一针,感觉比她平时吃的那些昂贵的药效果好,价格还便宜,合五块钱一支。

  前段时间忙开题,实在撑不住,就打了几天,不料一分钱一分货这句话是成立的。

  那几天胸水、腹水、浮肿和低蛋白血症四部曲她体验了个遍,不得不每天去医院打更贵的白蛋白。

  听罢她的凄惨经历,李半月托腮,没借题发挥讲一下成本与利润的辩证关系,而是说,“你有胸水腹水和浮肿的原因是你的病情在好转。”

  “你什么都不吃。”她柔声说,“正常来说……”

  “请不要教训我。”冷冷有时很没礼貌,特别喜欢打断别人的话。

  “我没有要管教你的意思。”她抬手,以示冷冷闭嘴。

  但冷冷性格不像她也不像斑斑,不知随了谁。

  “在这里,每个人都在管教我。”陈冷翡揉着兔子脑袋,“秘书,你,宋夫人。”她说,“我知道我不是您亲生女儿,您对我不存在抚养义务,很多道理我都是懂的,所以我遵循您命秘书传达给我的每一条要求。”

  “具体来说,什么要求?”李半月抬眼,她眼睛形状温婉妩媚,纹了上目线,自下而上看人时很温柔。

  “数不清的贫苦人家还在挨饿,我珠圆玉润的,不妥。”

  陈冷翡想过见好就收,但她见斑斑下楼看热闹,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遂将见好就收抛之脑后。

  她无数次希望李云斑能在她和李半月产生矛盾时带她走。

  但就像她没钱给兔子买草,斑斑也没能力给她另一个家。

  后来她也设想过,等她长大能赚钱后就带斑斑走,反正斑斑每天都不快乐,在很小的时候她就发现,斑斑每天最开心的时候是在厨房胡搞瞎搞,对着摄像机侃侃而谈。

  她以为斑斑也想走,仅仅是没能力走。

  可惜事实证明只有她一个人觉得这日子过的了无尊严。

  自囚在李半月枕边,日复一日绕着姐姐转是斑斑的选择。

  “鉴于你没能力解决粮食危机,我还是善解人意些。”

  “有点主见。”李半月语气淡然,“别那么把别人的话当回事,没人真的在乎你胖瘦或说了什么,只是个形式,流程,为什么要当真?”

  “没当回事,只是欠您良多,聊表心意。”冷冷找了个外卖奶茶包,把兔妹装进去,大有要一走了之的意思。

  “你干嘛去?”李云斑问。

  “给兔妹找个地方住。”小猫回答,“妹妹不喜欢猫,也不吃燕麦。”说完就要走。

  李云斑拦腰把小猫拽回来,哄骗道,“我买了苜蓿草,你抱她走,小兔叽可就吃不到了。”

  “又让您难办了,很对不住。”小猫开始往外挣。“放开我。”

  她没办法,往上搂了搂。

  小猫再抬手时手臂险些打到她的脸,又悻悻然拎着兔子安静下来。

  “宝宝每天都不开心。”李半月终结掉这个话题——被迫,因为虞司颜终于把电话打到了秘书那里,在被拒接后提议回应为“难怪梅森要提出那样一个口号,原来如此,啧,半残男人有点可怜啊。”

  她抬起手,摸了摸冷冷的脸庞,“挺对不住你的,让你活得很难过。”

  冷冷忽然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她。

  “很多事我不懂。”她坦然以告,“我是一款额外赠品,从未被善待,身份调转,做得不够好,多担待。”

  欺上瞒下、敷衍了事果然还是二把手把握的透彻。

  冲这点,李半月佩服伊莲恩。

  不愧是以前与人做配如今在家无所事事的女人,和的一手好稀泥,哄的小孩团团转。

  更棒的是,陈小猫比较懂事也比较乖,没掀桌摔筷——据传事发当日小红发在用筷子吃牛油果夹心的法式烧饼。

  当晚风和日丽,小孩一如既往地腻着斑斑亲昵,一切如常,翌日她察觉不妙。

  斑斑去外滩跨年,她在家泡澡。

  上海雨雪连绵,她旧伤外带手术刀口痛成一片,窝在热水里稍微好过些,于是每晚都会在水里泡很久。

  冷冷拿了个盆,装了两条裙子,推门进来开始洗衣服。

  “你非要在这里洗吗?”李半月大概只是在闭目养神。

  “这个浴室大。”陈冷翡戴上耳机,单方面表示“我不想和你说话”,但她透过镜子,看了李半月一眼。

  浴缸里全是泡泡。

  于是她真的开始洗衣服。

  裙子泡水后她突然想起,香奈儿的衣服好像不能水洗也不能干洗。

  三秒后她决定这件不要了,明天去李半月的衣柜里掏件新的。

  她一点点地搓裙摆,那边李半月在发呆。

  那个女人经常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什么时候起的疑心,陈冷翡不知道,也许是小破绽日积月累成了个大洞,也许是更简单的原因,她宁可自己被生母因一些苦衷以养女之名养在家中,也不愿面对她就是为人所遗弃的现实。

  大概是不甘心吧。

  因此很多时候她能理解小雪对父母的恨。

  讨一口饭吃不难,买不起房可以租一辈子,世界很大,求一条活路没那么难,不存在山穷水尽,只有货真价实的嫌弃、讨厌与不想要。

  她觉得她很优秀,所以她想不通自降生之时即被放弃的原因。

  怀过孕的女人与未育女人身体上是不一样的。

  她了解这点还是因为虞司颜。

  虞女士生小鱼后天天说自己的肚皮变成了果冻,很软很弹,心情好时会给一些好奇的女孩摸,劝大家千万不要想不开。

  昨晚她成功戳了戳斑斑,排除斑斑这一选项的同时惹得斑斑蹦起来嗷嗷喊非礼。

  鉴于她和李半月刚吵了一架,她打算含蓄些。

  她与李半月僵持了足足四十五分钟。

  “你挺有趣的。”李半月很随意的冲了冲泡泡,裹上浴巾,将盘起来的头发散下,披在肩头。“也很无聊。”

  “是过于聪明还是心虚?”陈冷翡索性不洗了。

  反正她也不知道怎么洗衣服。

  家务活方面她只懂怎么开关各色洗衣机、洗碗机及扫地机器人。

  “我不是,”李半月忽然肩轻轻往后一扳。

  她捞起浴巾挂在一侧,手抬起挡在胸前,棕色眼睛直直地看过来,“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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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洛克希:其实是我,而且我还给你安排了个轰烈的谢幕,但你为啥不能按照我给你写的剧本走?(气到不能自理)

  小狐狸翻车在她跟小小狐狸说她是养母,伊宝和阿呆相处时以生母身份自居,半月这直接挪用肯定挪了个当场劈叉

  而且就算她承认陈妹也不会很感动的抱住她说妈妈

  以陈妹的性格来说,陈妹会当场翻脸……她一定会翻脸的,她和阿呆某方面很有共同语言,阿呆就,能作能闹嘛……她,嗯,也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