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斑斑小姐极为消沉,“不知该怎么办。”

  “倒也能理解。”虞司颜打开高压锅。

  她每天要给小华姑娘送些汤汤水水的,煲汤这玩意一煮一大锅,干脆叫斑斑来盛些孝敬给领导。

  当然她会玩些话术,说这是专门给领导烧的。

  “一边是你姐姐,一边是你养母,斑斑好可怜呀。”

  锅盖一掀开,斑斑小姐凑过来闻,“好香呀。”

  “山药排骨猪肘炖鸡翅。”虞司颜得意宣布,她热情地捞了小半碗给斑斑,“快尝尝。”

  愁眉不展的斑斑极罕见的冲着吃的得份上赏了她个笑。

  “不过领导的身体,这么多年一点也不见好啊。”虞司颜擦擦手,在餐桌旁坐下。

  人的精力有限,在吃东西时警惕性会降低。

  “要不要换个医生?”她建议。

  “医生尽力了。”斑斑很颓,“没感到她有什么求生欲。不吃不喝不锻炼小仙女,人家嚼蕊饮泉的。”

  说话时无不挖苦。

  “是心情不好吗?”虞司颜问,“要不要给她买点文拉法辛?”

  “就像小孩长大了,她完成任务,就这样了。”斑斑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滔滔不绝,“我说什么都没用。”

  突然小司颜从兜里摸出一根录音笔。

  “这是什么?”李云斑接过来。

  “先听听吧。”小司颜说。

  李云斑依言按了播放。

  她第一反应是半月和老文的遗留事件,已做好心理建设听到些浓情蜜意,所以当里斯本那一口流利的英文传入耳中的瞬间她懵了,一个词都没听懂,不得不点了重播。

  “……生了个傻瓜,这很正常,扶桑的参议员代代都是蠢货,一代不如一代。”里斯本语气斩钉截铁。

  下一秒罗雅尔清脆语声响起。

  “让林顿杀了王后。”

  录音结束,只有这两句话。

  “谁生了个蠢货?”斑斑捏紧了录音笔。

  “这我真的不知道。”虞司颜翘起二郎腿,斜靠在椅子里,“联系上下文,我怀疑指的是陈小姐。”她前倾些身,“为什么罗雅尔在得知领导病重后第一反应是要杀了你?”

  她很好奇李半月究竟还有多少张牌没拿到台面上——也许其中有对A。

  不带任何个人色彩去评判里斯本、罗雅尔与小里斯本三人谁高谁低,她得说里斯本加小里斯本两个人才能勉强和罗雅尔玩两招。

  C局特工很有背景局限性,他们喜欢短、平、快。

  可真正麻烦的是那些所谓的上层精英——橘子猪不算。

  既冷漠,又冷静,是更有耐心的猎手。

  尤其罗雅尔一路左转向到底,贯彻落实西方红。

  对她来说,这点非常不利,因为一方面她需要几个资本家搞些不痛不痒的轻工业拉动内需和GDP,另一方面向前发展需要每一枚螺丝钉的无私奉献。

  人口老龄化和出生率走低的客观规律她束手无策,只能默许对个人的牺牲。

  但一洋之隔所发生的事让人们回忆起过去。

  她得让罗雅尔出局,至少安静一段时间。

  凭小里斯本自己,观其工作履历和对罗雅尔新政的解读,很明显会带领大家一起步入南美丛林。

  “也许是她知道了一些事。”斑斑沉默了会儿才说。

  “不要紧张。”虞司颜和颜悦色,“无论领导……”她停顿了足够的时长,“我们会保护您和陈小姐的,您放心。”

  “您知道吗?”斑斑谢绝她的安抚,“我也是没有家的小朋友。”

  李云斑露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谢谢你告诉我。”

  她面上在笑,内心却怒火升腾。

  痛点再一次被戳另她心里难过。

  你在外边潇洒,她心里想着,却从不懂我心里是什么滋味。

  很多时候她不愿将伊莲恩与李半月进行区分,不道德地说,她希望伊莲恩是姐姐,李半月是伴侣,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身份,困扰她多年的背德感和心虚终有出处。

  但现实不如她所愿。

  她握不住一捧流水,也抓不住一片云。

  更无法理解她一厢情愿的单相思为什么会换来伊莲恩刻骨铭心的恨与终日怨怼。

  这令她费解,也令她质疑半月留下来的原因。

  她是个人,没那么自信,没能力安慰自己胜券在握,她不是瞎子,很多事她看在眼中,她有些自卑,可也会受伤,会心灰意冷。

  转念一瞬她打定了主意。

  请君二选一吧。

  她颤抖着手,把录音笔推还给虞司颜,

  “不客气。”虞司颜颔首。“这是我应该做的。”

  很多人误以为年纪越大越狡猾奸诈,殊不知世上有一个十年定律。

  当学生离开象牙塔步入社会,十年内对人性解析、世事理解、视野宏阔能到什么程度,一辈子也基本就这样到头了。

  空长的年岁只能让人固步自封,原地踏步。

  斑斑和郑陌陌一个毛病,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不到位。

  她歪着脑袋,逗小家猫,“因为斑斑很可爱。”

  “别闹。”斑斑有点恼。“没大没小的。”

  “呦斑斑姐。”苏央辈分随新婚水涨船高。

  他来厨房觅食,终于在角落里掏了一袋洋葱圈。

  等他搜出零食老斑斑也走了。

  “那是皇后娘娘。”虞姐神情晦暗不明。“你喊人家斑斑姐?”

  “什么?”苏央开始时以为虞姐在开玩笑。

  “是真的。”虞司颜捞了一饭盒的汤,准备去看望老秦那淋漓不尽的姨妈,“哎小苏,晚上拿汤下点面,切半颗娃娃菜,放几片火腿,多煮一会儿。”

  苏央从那边卧槽连篇,最后憋出一句,“那就一辈子素着?”

  突然虞学姐给他比了个二。

  “什么意思?”

  “就这个意思。”虞司颜看小朋友懵懂无知,找了半个柚子,示意了下,“没想到吧,小孩少见多怪了。”

  苏央张着个嘴,半晌后,“啥?”

  “嗯。”虞司颜把盒子甩给闵曼桢,背着手走了,今日份的捣乱完成,心情那叫一个格外愉悦。

  到医院后见老陌陌在病房里打卡,她就在走廊里稍等等,因为心情好还跟两个人类幼崽搭讪了几分钟。

  老陌陌家的小雪靠墙玩手机,现代感十足;半月家的冷冷坐在阳台上揽窗自怜,和一幅画似的。

  “你学神外,”虞司颜问,“怎么不去天坛却在这边做博后?”

  是所谓的协和八年制根正苗红,看不起首都医科大学的附属医院?

  但小雪的回答很令她意外。

  “我的理想是成为主任后每天开颅咽管瘤或修修外伤脑脊液漏。”小雪答道。

  “这两个病需要多学科会诊支持?”虞司颜想想报批的面上项目,回忆专用术语,“需要BOT?”

  “不是。”小雪解释,“颅咽管瘤就是掏出来,拿生理盐水冲干净就可以了,外伤脑脊液漏嘛,大的四个小时就能补好,内镜下搞一搞,快,效果好。”她想了想,“其实也可以收几个脑膜炎。”

  “那你这个科室还有前途吗?”虞司颜惊愕。

  “我希望三点下班。”小雪说,“不要半夜打电话叫我。”

  “你呢?”女人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窗边的小朋友?”

  陈冷翡回眸,“虞阿姨好。”

  “你课题进行的怎么样啦?”虞司颜很和蔼,她终于瘦回了孕前,但多了眼袋和黑眼圈,看起来这份工作很累,“有什么困难可以和阿姨说说,你妈妈帮不上忙,但你的那个方向是阿姨的老本行。”

  “谢谢阿姨。”陈冷翡很轻地摇摇头,勉强笑笑。

  客气话说完,虞司颜开始居高临下,指点山河。

  “说句不客气的。”虞司颜双手抱胸,教训道,“你们活在这样的家里,就三点下班看看窗子了此残生?你们妈妈给你们那么好的条件,你们就混日子啊。睁眼看看外边,要学会感恩和为社会做点贡献,不是在叫你们作秀,是在教你们怎么自保,怎么自救,别让外人看笑话,说你们也不过如此,就是吃的好些、穿的好些,懂点化妆和穿搭。”

  郑雪主抬眼,没吱声,等虞司颜走后说,“卷啊卷啊,何时是个头。”

  “嗯?”陈冷翡从阳台上下来。

  “有几个科学家能做出些东西,改变世界进程甚至青史留名?”郑雪主的人生观其实很丧,“大部分都是庸庸碌碌,混口饭吃,关起门来,也就这一辈子。”

  “你要留院吗?”陈冷翡随口问。

  “不,我打算拿到证以后去和睦家或伊美尔。”郑雪主打了个哈欠,“赚点钱算了。”

  “挺好的。”陈冷翡看虞郑两人走了,就回了病房。

  她也想找份工资高一点的工作。”

  奈何专业没选好。

  她挨床沿坐下,小声地喊了声,“妈妈。”

  “嗯?”李半月有些昏沉,但还是睁开眼睛看看她。

  “没事,叫叫你。”她屈膝,抱着。

  李半月冰凉的手摸了摸她额头,没什么力气,垂落在她膝上,“别熬着了,回去睡觉吧。”过了会儿突然从半昏迷惊醒,问,“你怎么没去上学?”

  “你病了,差点死掉。”陈冷翡抱着女人手臂。“斑斑和你养我很多年。”她叹了声,“很多很多年。”

  五分之一的人生吧。

  李半月意识不清说胡话时一声声地喊妈妈,喊得她都心里痛。

  她很想知道她妈妈遗弃她的原因是什么。

  郑雪主和姜怀袖还算死了个明白,她这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正如小雪说的,寄人篱下不好过,关切的话说过了头就是可笑,撒娇任性又是不识大体。

  她在床边发呆,斑斑进来,“猫猫,啃排骨嘛?”

  她摇头。

  斑斑深吸一口气,“去给外婆道个歉。”

  陈冷翡又摇头。

  但斑斑没说什么,矛头对准的是李半月,“你差点把妈妈逼疯。”

  李半月唔了声,意思不分明。

  “醒了还是没醒?”李云斑挨半月坐下,很亲昵地贴着脸,但半月的脸很凉,她感受不到一丝生气。

  她心里难过。

  最后她在哪里跌倒又在哪里跌倒第无数次。

  她低下头,贴上唇,撬开齿关。

  这时她能感受到半月那微弱的气息和仅存的温度。

  半月在这时掀开眼帘。

  李云斑退却。

  她抿唇许久,有些结巴地开口,“我不想冒犯你。”她轻声,“我想知道你还活着,你还好。”倏然她哭起来,清泪落下,“我也想让你知道我在,你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不管发生什么不要怕,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也不知道你需不需要——但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怕。”

  “让你担心了。”姐姐气若游丝,握了握她的手,从生死线上爬回来,留在人间。

  #

  里奥妮在百老汇得以觐见。

  弗莱德翠卡·罗雅尔一袭米色长裙配以绑带高跟鞋,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东区生活印记在她身上刻下烙印,导致外界曾很滑稽地拿她同杰奎琳·肯尼迪做比,暗讽她的过度讲究。

  “请坐。”弗莱德翠卡手持搭配用的贝母扇,这是把古董,不知是何年何月出访时当地人进贡的。

  “您好。”里奥妮和她握手。

  “要糖渍葡萄吗?”弗莱德翠卡递过来一个零食纸袋,“我自己做的,用的智利黑葡萄,很好吃的,你可以尝尝。”

  “谢谢。”里奥妮道谢。

  大幕徐徐拉开。

  《大教堂时代》之后是《异乡人》。

  饰演兄长的流浪者登台。

  “我们来自异乡/无家可归/有男有女/无处容身/啊,圣母/我们向您祈求/收容!庇护!/我们成群结队/聚集在城门下/我们双手合十/声沸如海/成倍增长/向您祷/告/收容!收容!”

  “你喜欢这首歌吗?”弗莱德翠卡问。

  “它预言的不是欧洲。”里奥妮说。“祸端在这里,我们付价。”

  “历史从不相似。”弗莱德翠卡交叠起腿,裙摆飘动,让里奥妮无端想起浪花。“是过去的问题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方案,隐藏祸端,遗留至此,因而我们将这一现象简单的概括为,历史螺旋上升。”她绿色眼睛凝视过来,“这不叫上升,上升或前进的是技术,是科技,而不是社会,也不是人类,我们需要一个合理方案,一个彻底且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不然我们只是在原地打转。”

  “武/力/与战/争是最后的手段,我承认,短期内有效,自古以来也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若无神罚,则无上帝。神爱诸人,愿意渡人,谆谆教诲,循循诱导,但当他觉得人类无可救药时,他会降下洪水,发动天启,抹除人类,”她陈述《旧约》里的故事,“而这不是最佳的办法。只需要一个诺亚,我们卷土重来,延绵至今。”

  “您想做什么?”里奥妮心中一凛。

  “你该做什么?”弗莱德翠卡似笑非笑。

  “女士,”里奥妮说,“你将把我置于左右为难的境地。”

  “你我,本为一体。”弗莱德翠卡轻声说,她用扇子指着舞台,“我们都是异乡人,无处容身,无家可归,但我们都是女人,永恒的天然联盟,永远的朋友,即便我们有成为对手的可能,却绝不会成为敌人,见过草原上的兽群吗?同一片水草,生活着狮群、豹群,祖母、母亲、女儿三位一体,构成了共同体。”她侧过身,握住里奥妮的手,“对我们而言,没有国/界,没有疆域,不分种族,不分姓氏,我们的命运是一样的,是共同的,所以亲爱的,你为什么会为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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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阿呆的脑袋瓜是比里奥妮聪明的,里奥妮已经被这俩女人哄的找不到北了

  其实里奥妮羡慕阿呆是围城悖论,如果里奥妮活在伊宝家她会疯的

  陌陌斗不过虞妹,她没丢工作是因为老秦把事搞大了虞妹准备随时随地的把陌陌推出去以/死/谢/罪,只是后来杀出来个一人之军李雍鸾(不是)

  虞妹要是没点本事小狐狸也不会决定要不我谢幕你借题发挥当晚搏一把,成就成,不成嘛最后结局是一样的,早晚之分

  斑斑要搞事了,不过小狐狸跟小弗杠上不是因为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