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祁一柠把唐北檬送到了医院。

  幸好附近的医院不远,打个车十多分钟就到了,晚上只能送去急诊室。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发烧还有点低血糖,等下输个液退烧就好了。”急诊科医生动作很快,检查了几下,给了祁一柠一个准确的答案。

  “醒过来之后再吃点东西,你先去缴费,然后领了药,这边就会有其他护士过来输液。”

  “对了,青霉素过敏吗?”医生问。

  “不过敏。”

  祁一柠答得果断,急诊科医生点点头,没再说些什么就急匆匆地走了。

  祁一柠去交了费,领了药,回来的时候唐北檬已经被推到了病房,护士正准备输液,回头看她来了,随口说着不容拒绝的话,

  “正好,你来了,帮她把外套脱了,然后把袖子撸起来,准备输液。”

  祁一柠不能不答应。

  她走到床边,目光落到唐北檬身上,静悄悄的,颤着指尖把唐北檬的外套脱了下来。

  动作很轻,气息却很热。因为唐北檬在发烧。

  很烫,任何一处皮肤都发着烫,连带着祁一柠不小心碰到的指尖也跟着烫,浓密蓬松的头发也被汗水沾湿了不少,一缕缕的,贴在白皙脖颈和侧脸皮肤上。

  袖子撸到手腕处,祁一柠怔了几秒。

  “愣着干什么呢?”护士已经拿好了棉签,催促着,“赶紧的,撸高点。”

  “哦好的。”祁一柠回过神来,应了一声,目光移了开来。

  护士没含糊,拍了拍唐北檬白白净净的手背,涂了些碘伏,深棕色的液体晕在白皙皮肤上,利落干净地扎了针进去,包好。

  “好了。”护士抬眼看到祁一柠的时候,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弯了一下,开口的时候带着点笑意,

  “人都睡过去了,眼睛也没睁开,还给她遮着做什么。”

  祁一柠愣住,眨眨眼,眸光淡了许多。

  覆在唐北檬眼睛上的掌心僵了一下,似乎能够感觉到掌心下轻轻颤着的睫毛,有点痒。

  她不动声色地把手拿了下来,轻轻呼出一口气,“她要是睁眼的时候看到自己挨针的话,可能会哭。”

  护士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空气很安静,因为最不安静的人睡着了。

  “她是不是很奇怪,也很娇气?”祁一柠不知所以地问了这么一句。

  护士被祁一柠问愣了,把手上东西收拾了,出去的时候笑了一下,“正常,小朋友不都这样吗?”

  “你等下可以找个毛巾给她擦一擦汗,然后守着这几瓶药,药没了就按铃喊我。”

  “好,我知道了,谢谢。”祁一柠松了口气。

  护士走了。

  祁一柠视线停留在唐北檬脸上。

  睡着的唐北檬很安静,也很脆弱。

  一旦眸子里的朝气和清甜被掩盖,唐北檬看起来就很易碎,像是躺在玻璃柜里的瓷娃娃,一碰就会碎。

  可一旦睁开眼,唐北檬就会用那双清亮如星辰的琥珀色眸子和专属于唐北檬的逻辑,告诉你:

  爱哭和爱笑,可以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遇到事情爱哭,和哭过之后还是要坚持不放弃,一点也不矛盾。

  祁一柠盯了唐北檬一会,走了出去。

  *

  唐北檬很热。

  她知道大概自己又在发烧了,也知道自己应该是被送来了医院。

  但奇怪的是,她睁不开眼睛,也不想睁开眼睛。

  每次发烧的时候,她总是梦见自己在围着操场跑步,一直跑一直跑,边哭边跑,从眼睛里流出的泪水,比身上的汗水还多。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有着这么一个奇怪的习惯。

  此时此刻,她照例在梦里跑步。

  一圈一圈,累得要死,但脑子不允许她停下来。

  为什么在梦里跑步都要这么累?

  她不明白。

  但后来,她实在是累得不行,在红色跑道边上蹲了下来。

  独一无二的初秋夜晚,拂在脸上的风都是热的,吹得道两旁的树叶簌簌作响,又闷又热,头顶是灿烂交辉着的繁星。

  她就蹲在路边,想歇一会再继续跑。

  直到,一双白皙干净的腿出现在眼前,穿着黑白基础款的高帮帆布鞋,线条干净流畅。

  本来是跑着的人,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帆布鞋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走路姿势很标准,完全可以想象得出,这个人的背有多直,军训的时候肯定也是标兵吧。

  “同学,你在哭吗?”

  冷清干澈的嗓音,似乎给这个闷热的夜晚带来了一丝清凉。

  唐北檬晃了一下肩膀,抬头,眼底瞬间染上了一层雾气。

  面前站着一个身姿笔挺的人,白色短袖黑色短裤,一双腿又长又白又直,个子很高,黑色长发,眼眸清亮明澈,没什么表情,鼻梁高,皮肤白,五官浓淡合适。

  整个人看起来,清瘦却不纤弱。

  唐北檬动了动唇,说不出话,眼底有泪珠溢出来,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这是她和祁一柠第一次单独见面。

  祁一柠摘了蓝牙耳机,走近了些,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路边的她,皱着眉心,声音没什么情绪,

  “是因为其他人都逃了选修小组作业吗?”

  唐北檬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她和祁一柠分在了选修课的一个小组,大家都没正式见过面,只拉了一个群,但作业分工的时候,其他在群里的人都销声匿迹了。

  只有身为组长的祁一柠,还在群里发着言,似乎一点都不介意自己一个人完成小组作业这件事。

  真是一个了不得的梦。

  唐北檬抬眼看着那时候的祁一柠,看向她的眼神里,眼底的情绪完全只有陌生。

  她抱着膝盖,眼底染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却完全舍不得移开眼睛,出口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祁一柠,你过得好不好呀?”

  在梦里,她问出了现在的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

  *

  第二次见面是在选修课上。

  唐北檬玩手机玩累了,百无聊赖,环顾教室四周,果不其然就看到了那个挺得笔直的身影。

  听课认真,记着笔记,手里还在不停地写着什么东西。

  也对,祁一柠这样的人,一看就是上课认真听讲的好学生,就连大学的选修课也不放过。

  窗外正值夕阳,斜晖投在座位靠窗坐着的祁一柠身上,侧脸线条被金灿灿的光束投射的很漂亮,眼眸都多了几分通透的玻璃质感。

  大半边发丝也染上了落日的余晖,温柔又顺软。

  唐北檬撑着脸,盯着看了一会。

  她这个位置好,祁一柠不回头的话,是注意不到她的。

  直到她的胳膊肘被人推了一下。

  思绪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结果祁一柠“噌”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字正腔圆地回答了老师的提问,然后再在老师满意点头下坐了下来。

  旁边认识唐北檬的同学猛烈地咳了一下,戳了戳她,一脸奇怪,

  “刚刚老师喊了你几声,我一直推你你都没反应,她就站起来了。”

  “为什么呀,你认识她?”

  “而且你不是明明在这里吗,她为什么要替你站起来?”

  唐北檬愣了,她看着那个坐姿笔挺的身影。

  她也想问一句“为什么呀”,她一向是一个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一旦主动就绝不退缩的人。

  所以她决定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就要问祁一柠为什么。

  下次见面比她想象得要早,而且似乎是她单方面的“见面”。

  当时她和林殊意吃完晚饭,在学校银杏大道这边散步,聊起了祁一柠。

  林殊意听她说了,狐疑地眨眨眼,“可能是你没到的话,会影响小组扣分?”

  “第一次的话,可能是好心吧,是个好心人看到这么一个漂漂亮亮的妹妹蹲在路边哭,应该都会去问一下的。”

  林殊意的分析客观且有道理。

  唐北檬点点头,决定也不再多想,她听了林殊意的话,正打算把自己的那一点点不透明的小心思,扼杀在摇篮里。

  “对了,我给你打听过了哈,祁一柠在她们班没什么关系近的人,她们班同学也都说她完全生人不近,冷漠无情,上次有个学长给她表白直接被她当面拒绝,别人让她帮个忙占个位置她也都直接冷脸拒绝,完全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林殊意还在念叨着自己打听到的情报。

  唐北檬听了几句,抿着唇,“她不是这样的……”

  她看到的祁一柠,不是这样的。

  林殊意摆摆手,“可能也有夸大其词啦,但综合来看,她肯定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她们聊了几句,不远处的广播,却又传来了熟悉清润的嗓音,伴着旋律轻快的音乐声,

  “学校著名的两千米和三千米体测已经开始了,希望大家都能顺利通过。在这里还是想提醒一下大家,跑步之前不要喝水,也不要吃东西,跑步的时候最好还是穿比较宽松的运动服,特别是女生同学……”

  干净温和的嗓音从广播处传了出来。

  唐北檬停住了脚步。

  接着,广播里的声音带着点温和的笑意,却又马上被收敛了起来,一本正经,“第一次跑不过多练习几次就好了,还有两次补考机会,祝大家都能够成功通过。最后,给所有因为体测没跑过就蹲在路边哭的同学,送上一首歌。”

  因为体测跑不过就蹲在路边哭的同学,显然只会有唐北檬一个。

  广播里一本正经地说着祝福的同学,显然也是祁一柠。

  林殊意扯了扯唐北檬的袖子,“她是不是在说你呢?”

  唐北檬听着广播里放出来的歌,回头看林殊意,眨了眨眼,“可是,她给我放的这首歌……”

  “是阿伦的诶。”

  “所以呢?”林殊意反问一句,她不太明白唐北檬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她刚想说人家这首歌是放给所有人听的,不是放给你一个人听的。

  下一秒唐北檬就害羞地咬着下唇,声音都软了几分,“而且还是《可爱女人》。”

  林殊意冷呵一声,摇着唐北檬的肩膀,“那是因为没有一首歌叫《可爱男人》,你给我清醒一点!!!人家肯定是直女!!”

  “就算她是给你放的,就算她真的觉得你可爱,就像我一样,我也觉得你可爱,我也可以给你放《可爱女人》,可我是直女,你会像现在这样春心荡漾吗?”

  唐北檬被摇得七荤八素,清醒了七八分,可下一秒抬眼看了一下天,整个人又像是飘了起来,窝进了那些绵软蓬松的云朵里,

  “可是你看,今天的天空都是粉红色的诶。”

  *

  正式的第三次见面,不是偶遇。

  唐北檬去到了祁一柠正在上的金融系课程,偷偷摸摸地坐在了祁一柠的旁边。

  但祁一柠没抬头,还没上课,正趴在桌子上休息。

  白皙修长的手臂横在桌上,可长,可又太白了,显得不小心磕磕碰碰到的淤青,都特别明显。

  睫毛一颤一颤,又细又长。

  柔软的发丝扑了大半在脸上,可好看。

  唐北檬就这么盯着祁一柠看,觉得自己用的形容词都太贫乏,没法完全概括现在在她眼前的祁一柠。

  直到上课铃响,有和唐北檬同一个社团的人看到她,随口问了一句,

  “唐北檬?”

  “你不是电影制作系的吗?来上金融系的课程做什么?”

  祁一柠睁开了眼,大概是刚刚睡迷糊了,眼底还有一层薄薄的雾,看过来的时候漂亮又旖旎。

  唐北檬被晃了一下眼,马上移开了目光,然后又移了回来,磕磕绊绊地就把自己心底的话不小心说了出来,

  “我不是来上课的,我是来问她为什么的。”

  作者有话说:

  可是打针的时候她还会下意识给她捂眼睛诶,她好爱她呜呜呜,而且护士姐姐也说糖糖是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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