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一柠走了。

  把唐北檬独自留在了这个她们曾经共同的住处里。

  临走之前, 祁一柠侧过身,没有看她,她这个角度只看得到祁一柠白皙下巴处滑落下来的眼泪, 只听得到祁一柠已经平复下来的嗓音,和清冷的语调:

  “我去林殊意那里,你不要跟过来。”

  然后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在这样的情况下,唐北檬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 像是被灌入冰水的木桶,任由冰凉刺骨侵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然后凝固在原地。

  她很难堪,也很狼狈。

  视线早已模糊,像被蒙上了一层密闭隐秘的薄膜。

  滚烫的泪水, 仍然不停地从眼眶里溢出来, 然后顺着脸颊滑过,抵达下颌,然后一滴一滴地坠落。

  昏暗宽敞的房子只剩下她一个人, 压抑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死死地盯着那扇被紧闭着的门, 不知道是在渴望祁一柠能在下一秒打开这扇门回来重新拥抱她……还是希望祁一柠不要再回来,看到她现在狼狈不堪的模样。

  在这样寂然无声的室内, 她拥着伴有祁一柠味道的被子,试图从里面汲取祁一柠的气息。

  丧失了自己所有的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响了起来。

  如行尸走肉一般,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接了电话, 可呼吸重得却又让她说不出一个字。

  电话那边的人也停顿了好一会, 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放轻了声音,

  “你没事吧,唐北檬。”

  唐北檬垂了垂已经被浸湿的眼睫,哑着嗓子,“她到你那里了吗?”

  “到了。”林殊意言简意赅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我没在家,让阿姨给她开的门,刚刚给我说已经到家了。”

  唐北檬喉咙干涩,仍带着浓厚的鼻音,“那就好。”

  林殊意顿了顿,“你现在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唐北檬答,低下了头。

  只是在哭而已,凝固的泪水不停地被浸湿,然后再次凝固,反复被源源不断的泪水覆盖……

  直至整个人变得僵硬,活像个被眼泪泡发的海绵,酸胀难受。

  “你一直在哭吧。”林殊意语气笃定,仿佛猜透她所有的情绪,“每次哭得像是泡在了眼泪里似的,第二天又肿着眼睛后悔……”

  林殊意很了解她,并且试图用开玩笑的语气来缓解现在的气氛,来让她稍微好受一些。

  唐北檬深知林殊意的良苦用心,她勉强扬了扬嘴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正常,“没事,反正明天没安排工作。”

  “行,那就好。”林殊意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又停顿了几秒。

  电话里只剩下了唐北檬的呼吸声,听起来沉重又难受。

  那边的林殊意清了清嗓子,“等明天早上我回去了去和她聊聊,今天晚上你先好好睡一觉,然后洗个脸,把眼泪洗干净,睡之前记得锁好门窗,有什么事都等明天早上再说。”

  唐北檬鼻尖酸涩,不自觉地攥紧了自己手里的被角,“谢谢你,阿殊……”

  “有什么好谢的!”林殊意提高了音量,语气有点不太自在,“你别给我来这套啊你,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肉麻话不听不听,退退退!!”

  唐北檬几乎要被林殊意过于夸张的语气逗笑,可下一秒眼泪又还是忍不住从眼尾滑落下来,她吸了吸鼻子,“那我不说了,你知道我有多感谢你的……”

  “让你别说了!”林殊意气急败坏地打断唐北檬继续往下说,然后停了一会,放轻了声音,

  “总之,你听话,别哭了。”

  “我会负责好她的安全的,明天早上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祁一柠。”

  林殊意越这么说,唐北檬越发有些鼻酸,她点了点头,长长呼出一口气,“好,我知道了。”

  “不哭了。”她说。

  林殊意欣慰地“嗯”了一声,“那我先挂了,还得打个电话看看祁一柠怎么样,你看看你们两个,让我操碎了心。”

  提起祁一柠,唐北檬寂静的心又被风拂起涟漪,她抿住唇,“阿殊,她要是骂我的话,你就让她骂我,别劝她,也别替我说好话。但她要是什么都不说的话,你就先骂我一通,然后让她跟着一起骂我……”

  “说什么呢你?”

  林殊意打断了她的话,轻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祁一柠从来就没在我面前骂过你,连责怪都没有过……”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又说,“我也不骂你,有什么好骂的,生气归生气,但我们都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又不是不辞而别……”

  电话里的人这么说着,可却又像是感觉到了唐北檬开始弥漫的情绪,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急匆匆地转换了个语气,

  “你别说谢谢,也别哭。”

  “我真挂了,不和你啰嗦,等下祁一柠别睡了。”

  唐北檬被林殊意这句话惊醒,刚想说些什么,可林殊意似乎是怕她又说什么肉麻的话,没等她答话,就马上挂了电话,只留下一阵忙音。

  但唐北檬死寂的心情,却因为林殊意这通电话,莫名其妙地好了许多,虽然还是难过,虽然还是怕面对祁一柠,可不会像刚开始那样喘不过气来了。

  知道了祁一柠的去向,会至少不再那么担心。

  她抱住被子,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慢吞吞地从沙发上起来,把还亮着屏幕的电脑关上。

  又坐回到了沙发里。

  蜷缩着,双手抱住膝盖。

  这是她离开祁一柠之后,最常用的一种睡觉姿势,也是让她最能感觉到安全感的一种睡觉姿势。

  手机会放在枕头下,一伸手就可以触及到的地方,这样可以确保第一时间接到电话。

  刚分手那会,她半夜听到手机响一声都不敢去看,明明知道不会是祁一柠打过来的,可还是不敢看,怕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后抑制不住想去接的冲动。

  等鼓起勇气去看了,又看着不属于祁一柠的信息和电话,闷头躲在被子里哭。

  不敢大声哭,因为那会还和她妈一起住。

  不敢睡觉,因为一睡觉就会梦见祁一柠。

  痛苦或甜蜜的梦,醒来之后都会一遍遍地在脑海里重复,不留任何让她平静下来的余地。

  意外的是,这两天她都睡得很好。

  一天是因为生病,祁一柠在她身边。

  然后是现在,她蜷缩在她们曾经一起买的沙发上,被祁一柠的被子裹紧着,明明还是很难受。

  但不知过了多久,她竟然沉沉地睡了过去。

  并且一夜无梦,睡得很好。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恍惚着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发生了记忆错乱。

  因为她不是蜷缩在外面的沙发上,而是躺在了祁一柠的卧室里。

  柔软的床,清淡的馨香,温暖而舒适。

  窗帘拉满,遮住了窗外明亮的光线,可似乎还是有隐隐约约的光束透进来,提醒着她,现在已经是白天。

  唐北檬就这么躺在床上,思考着昨天的事情。

  她的眼睛充斥着酸涩肿胀感,甚至都有些睁不开,按道理来说,现在应该不是做梦。

  可她记得明明昨天晚上是在沙发上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却是在床上……

  她倏地想到了一种可能,然后慌慌张张的,从床上起来,兴冲冲地打开门,而后又落寞地垂下眼。

  祁一柠不在。

  她不死心,打开了室内可以打开的每一扇门,但祁一柠都不在。

  一览无余的客厅,敞开着只剩下一张孤零零的床的次卧,虚掩住的洗手间……

  柠檬还趴在窝里睡着觉,旁边放着已经备好的狗粮和水。

  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祁一柠。

  直至她在客厅停住脚步,看到了地毯上明显被留下来的一些物品,才忽然明白:

  祁一柠回来过,然后又走了。

  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眼神却停留在了地毯上放着的白色方盒上,是那个她和贺何讨论过的盒式磁带机。

  应该是被用过,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地毯上,而不是在原来的电视机柜上。

  就算再怎么迟钝,也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愣愣地走过去,蹲在了地毯边上,拿起磁带机看了看,和之前看到的情况不一样,磁带机里现在是有磁带的。

  「“所以在保存一些重要的视频或者是录音资料的时候,磁带是更安全的存储手段。”」

  那天晚上在地铁站祁一柠和她说过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唐北檬注视着自己手里的磁带机,知道只要按一下那个小小的按键,仿佛就能打开那个被掩盖住的楚门的世界,甚至获得完全颠覆自己认知的信息。

  她不由得产生了这个想法,伸出去的指尖也忍不住颤了起来,害怕面对自己一直以来不敢面对的事情。

  终于,她按了下去,像是用光了自己所有的勇气。

  接着磁带开始缓缓转动,一圈一圈缓慢得像是凌迟一般,在她的心脏几乎要停住之前,有声音传了出来,

  “喂,祁一柠,你在干嘛~~”

  撒娇式的语调,欢快的语气,是唐北檬自己的声音。

  唐北檬失神又落魄地盯着转动着的磁带,恨不得能够再转得快一些,好让她彻底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什么。

  静寂了好一会之后,祁一柠的声音出现,平静又清冷,

  “没做什么,刚上完课。”

  “噢~~那你有没有想我?”

  青涩又害羞的语气,几乎让人感受到她当时的心情。

  “……”

  磁带机里的声音停了一会,伴着轻轻的呼吸,祁一柠的声音再次出现,平淡而克制,

  “没有,有什么好想的。”

  “就在一个学校,等下中午还一起吃饭。”

  ……

  那时候唐北檬大概很伤心,因为祁一柠说的“不想”,“哼”了一声,然后小声嘀咕着“可是我想你”,还有“不想就不想吧,都不知道哄哄我的”。

  可现在的唐北檬却很清楚,祁一柠如果不想她,是不会说两句话来解释自己“为什么不想”的。

  磁带不停地转动着,一通接一通的电话录音在室内播放,似乎是从六七年前飘到了现在。

  开始的每一通电话都是她打过去,后来慢慢就变成了祁一柠打过去,每通电话录音都从“嘟——嘟——”的等待接听声中开始。

  如潮水般的回忆,伴着一通通的电话,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甚至给她呈现了许多早已记不太清楚的细节。

  似是拨云见日,又似是沉入深海。

  唐北檬麻木地听着,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件事,只能不断地回想起以前的唐北檬和祁一柠。

  直至一盒磁带听完,她的腿已经僵得不能动弹。

  她的视线却又停留在了沙发底下的那个盒子上,从沙发里冒了点出来,显然也是有被移动过的痕迹。

  让人一看就觉得,这盒磁带就是从那个盒子里拿出来的。

  唐北檬站起来,腿麻得太厉害,她只能踉踉跄跄地走过去,把盒子从沙发底下掏出来,然后颤着指尖,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

  然后坠入无边无际的冰窖,寒冷,痛苦。

  正如祁一柠那封信件里所说,里面有很多片被塑料薄膜夹成小片的樱花标本,兴许就来自那天的樱花树。

  除此之外……

  还有很多盒磁带,堆得满满的,几乎把盒子占满。

  呼吸困难,心脏像是灌入了冰水,是难以遏制的疼痛。

  她突如其来地发现,原来人在极度伤心时,心脏这块是真的会痛得喘不过气来的。

  这么多盒的磁带会是什么内容……

  毫无疑问,她很清楚。

  可能会是她们每一通电话的录音,甚至可能会包含她发过的微信语音……残忍又现实地摆在了她面前。

  她一直知道祁一柠会有电话录音的习惯,但没想到是这么多通,也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一直保留下来,即使过了五年。

  即使她愧对于她。

  她觉得觉得,祁一柠这么干脆理智的人,是能把她忘得干干净净的,就算刚开始会有些不习惯,可只要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只要不见面,不联系。

  祁一柠终究有一天会把她忘得干干净净。

  像所有那些分手的情侣一样,时间可以抚平一切。

  毕竟只不过是谈了一场不到三年的恋爱而已,这场恋爱应该不会值得让祁一柠将她放在什么重要的位置。

  也不值得祁一柠心心念念很久。

  也许是一个月,两个月……最长不超过半年,祁一柠就会将她在生活里的痕迹全部抹除——在无数个反反复复的痛苦夜晚,唐北檬不停地以这样的想法,来苦苦安慰自己。

  祁一柠应该忘记她,然后过得比她更好,会作为一个优秀的海大毕业学子,拥有一个光明且前途无量的未来,获得这世界上最美满最幸福的结局。

  理应如此才对。

  就像重逢后她第一次来这边看到的这样,所有的家具和陈设都已经改变,所有和她有关的物品都已经消失不见……

  祁一柠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还存着她们电话的录音,把每一通电话刻录在磁带里,因为磁带是更安全的存储手段。

  应该这样做的是她才对,不应该是祁一柠。

  唐北檬抱住膝盖,攥紧的指尖发白,眼神空洞又无助。

  比起祁一柠把她忘得一干二净,她更害怕的……就是祁一柠还喜欢她。

  最害怕的,是祁一柠从来没有忘记过她。

  *

  电话再次响起来的时候,唐北檬的大脑仍处于混乱且空白的状态,很多问题需要她去处理。

  祁一柠回来之后做了什么,祁一柠现在在哪,祁一柠现在该有多难过,她该怎么和祁一柠解释所有的一切……

  密密麻麻的问题席卷过来,让她喘不过气。

  而接了电话之后,林殊意第一句话就铺天盖地地将她脑子里所有混沌的思绪打破,

  “祁一柠不见了。”

  大脑一刹那空白,甚至没能做出任何恰当的反应。

  唐北檬死死咬住下唇,想从地上站起来,可又腿麻得跌落在地,她呼出一口气,慌乱又心急,“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那边的林殊意也有些焦急,“我早上回去发现她没在我家,微信上就给我发了一条她走了的信息,然后打电话也是关机……她回去了吗?”

  唐北檬用力咬了咬舌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呼吸还是有些不畅,“应该是回来过,但是我没醒,然后起来的时候发现有些东西被翻乱了,不过她现在已经没在家了……”

  她努力一字一句地表达清楚自己看到的一切,好和林殊意一起商量该怎么办,可就算如此,无法抑制住的后怕还是将她尽量维持着的冷静湮没,喉咙里是压抑不住的呜咽。

  “你别急!”林殊意安慰着她,听上去比她冷静得多,“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可能就是想自己一个人待会,也怕我回去就拉着她说什么,所以就上哪去了。”

  “你先给她其他的朋友、同事什么的,打个电话问一问,然后想一想她可能会去什么地方,我们去找找。”

  林殊意很快就提出了解决方案,让唐北檬混沌不堪的思绪找到了方向,她只能不停地点着头,像个找到了重心的陀螺。

  挂了电话之后。

  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打沈语的电话,打贺何的电话,几乎把所有认识的人的电话都打遍了。

  没有一个人能联系得上祁一柠。

  在她所有认识的人里,现在没有一个人知道祁一柠的踪迹。

  无力感袭来。

  唐北檬茫然又无助地坐在地上,尝试着去思考祁一柠可能会去到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从自己的记忆里搜刮着零星的细节。

  最终,所有思绪在一个点汇集起来。

  她想到了。

  祁一柠会去的地方。

  几乎是念头闪过的一瞬间,她就从地上站了起来,随手拿了件外套,直接冲出门,在寒冽又冰冷的天气里,焦急地拦车。

  终于,一辆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唐北檬匆忙地拉开车门,系上安全带,紧紧盯住自己的手机,

  “去海临大学。”

  “行。”

  司机点了点头,嘀咕一句,“姑娘你等会关门轻点啊,你刚刚开门我都怕你直接把门给我扯烂咯……”

  唐北檬僵着手指,告知林殊意她去海临大学看看,听到司机这么说,只能勉强扬了扬嘴角,木着点头,

  “好的,我尽量。”

  司机又看了她几眼,似乎是被她憔悴脸肿的样子吓到,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就没再说什么。

  这里离海临大学不远。

  当时她们选择在外租房的时候,就想好了要离学校近一点,也方便上课。

  幸好很近。

  可唐北檬此时此刻坐在车上,却又觉得路过的每一个路口都很慢,比以前任何一次去都要慢。

  从这去学校,从学校回家……来回的路她不知道和祁一柠一起走过多少遍,对路过的每一条街,街上的每一个店铺都如数家珍。

  路程只有不到5千米,以往就算是从学校走回来也不会觉得路途遥远,可这次她坐着出租车却感到格外漫长。

  路上的店铺搬来搬去,可熟悉的王氏现捞、柳州螺狮粉、小杨烧烤……都还在。

  她跟着出租车在这条街上穿梭,像是进入了时空隧道,所有细枝末节的回忆都跟着时光列车一起,被一遍又一遍回想起来。

  她和祁一柠下晚课之后总要一起去打包的烧烤;

  她有课但祁一柠没课的时候,祁一柠会来接她,她们总会在那个拥挤的路口相遇,然后她会跑着扑到祁一柠怀里,有时候还撒娇说走不动让祁一柠背她一段路;

  她们总是会在某一个路口过马路,路□□通繁杂,还是有轨电车的站点,经常还有飙车的摩托车,所以每次在这里过马路祁一柠都会牢牢牵住她的手,把她护在怀里。

  路两旁的银杏树已经完全掉落,秃成了枝干,春天重新长出嫩绿的枝丫,夏天长出密密麻麻的绿叶,等到了秋天又会变成黄叶,将这条路染成漂亮的金黄色,直至冬天落满地,光秃秃的枝芽上落满薄薄的雪层……

  她和祁一柠在这条银杏路上,度过了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春夏秋冬。

  唐北檬恍惚地盯着窗外一闪而过的一切,她已经许久没有走过这条路,熟悉的风景也已经有了些改变,可时间的记忆力似乎比她好,只要随便晃一眼,她就能将眼前看到的一切和记忆里的所有对号入座。

  然后开始喘不过气。

  直到车开到了终点,停在了海临大学西门外,她慌慌张张地付了钱下车,然后进门,径直往自己想到的地方走去。

  五年没来过。

  海临大学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新的教学楼已经落成,校园大道上种的樟树变成了银杏树……

  可她一踏进校门就变得焦急的心情,容不得她欣赏这些风景。

  她只能像个没头苍蝇,按着自己的记忆中的路线,想找到那栋熟悉的建筑。

  元旦节的三天假期还没过。

  校园里没什么人,冬天又冷,这会路上就只有零星的几个学生。

  她稀里糊涂的,终于找到了图书馆。

  却又突然想起,图书馆需要刷一卡通才能进去,她理所当然地没有一卡通。

  所以她进不去。

  唐北檬意识到了这点,正踌躇着,突然一晃眼,就在图书馆后门处的台阶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了,她进不去,祁一柠当然也进不去。

  看到祁一柠之后,唐北檬突如其来地发现,原来今天的天气很好,海临冬日里难得见到的大太阳。

  金灿灿的光束洒在台阶处的那个人影上,在地上投出漂亮的光晕,祁一柠就失神地坐在图书馆后边的台阶上,柔顺黑发被映出淡淡的金色,身影围绕着一圈圈的光,朦胧又惆怅。

  在漫天灿烂的阳光下,仿若一个孤独又落寞的小点。

  唐北檬静静地看着,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缓慢又坚定地走了过去,在祁一柠的前三阶台阶处站定。

  祁一柠没有看她,脸上几乎没什么情绪,也没什么表情。

  可眼睛依然是肿的,红的,脸被风吹得有些白,在这一刻,唐北檬发现祁一柠很瘦,毛衣领很空。

  唐北檬攥紧指尖,喉咙干涩,

  “祁一柠……”

  “你看到了吗?”祁一柠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很轻,不疾不徐。

  唐北檬迟缓又滞慢地点了下头,“如果你说的是磁带的话,我应该看到了。”

  “嗯。”祁一柠的语气依然平静,“我故意的。”

  “故意让你看到,我就是让你知道我这几年过得并不好,你越愧疚,我越开心。”

  “这是你应得的,唐北檬。”

  “你就应该被这种愧疚感折磨。”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是坏透了?”

  祁一柠反常地说着一些心狠的话,甚至是和她内心深处的想法完全相反的话。

  唐北檬只是沉默着,脸色苍白,死死咬住下唇,忍住自己的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并不会觉得祁一柠说的话太过狠心。

  只是心疼祁一柠。

  祁一柠越这么说,她越心疼。

  祁一柠越这样,她越难过。

  在她即将再一次凝固之前,祁一柠再说不出那些话,只是无力地抬眼看她,红着眼圈,轻着声音,

  “唐北檬,你应该想不到我会喜欢你这么久吧……”

  唐北檬凝望着面前的祁一柠,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泡在了苦涩的海水里,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呼吸都完全被堵住,她难受得完全无法喘气,只能无力地说出一句,“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祁一柠勉强扯起一个笑,打断了她的话,“因为我也没想到,我还会这么喜欢你。”

  在冬日灿烂的阳光下,祁一柠侧脸被映得光彩照人,仰头看她,可眼底却是无限的悲伤,溢满在眼眶里的泪珠被阳光照耀得晶莹剔透。

  终于,从眼眶中溜了下来,一颗又一颗,像连成线的珍珠,易碎又脆弱,

  “我答应和你在一起那天,你一遍又一遍地给我保证,说以后绝对不会轻易提分手,也不会轻而易举地抛下我,除非是真心实意,否则绝对不会说要分开的话来伤害彼此……”

  这的的确确是她说过的话。

  可到头来,会将这句话记得这么清楚的,不只是她,还有祁一柠。

  她一直以来,都低估了祁一柠对她的爱。

  那时候的她,只知道自己很喜欢很喜欢祁一柠,也大概能预料得到在失去祁一柠之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过得不好。

  她过得痛苦是应该的,这本就是她该承受的惩罚。

  但她也理所当然地没有想过,祁一柠会把她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这么清楚,会选择和她一样,仍然沉浸在那些回忆里,不肯放过自己。

  不到三年的恋爱,却牢牢记了五年。

  她自以为是地以为,祁一柠能很快忘了她,能很快拥有全新的、更好的生活。

  没了她,祁一柠只会过得更好。

  可现在看来,祁一柠只是表面上过得比那时候好,但却远远比她以为的要痛苦。

  她后悔莫及,却也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弥补一分一毫她给祁一柠带来的伤害,在过去的五年时间,她错失了太多。

  唐北檬终于忍不住,一直在眼底打转着的眼泪夺眶而出,哭得不能自已,

  “对不起,祁一柠。”

  她只能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所以呢?”

  祁一柠凝视着她,红着眼睛,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声音颤抖,绝望又无助,

  “所以我问你,五年前你说分手,是真心实意的吗?”,

  作者有话说:

  在这里给小祁解释一下:她和糖糖打电话的时候,一直有电话录音的习惯,前面糖糖喝醉了给她打的两通电话,她都录了音,嘴上是说想让糖糖觉得羞愧,其实是因为她觉得每一通电话里的糖糖都很可爱。

  ps:其实关于这个录音和磁带,前面还铺垫了蛮多的哈哈哈,之前还希望有宝宝能发现我的小细节,但是没人发现!!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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