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房门口足足徘徊了有一个钟头，徐擎仍没下定决心要跨进去。他抓耳挠腮，活像个产房门前等老婆临盆的年轻丈夫。这是他人生中一项重大抉择，轻率不得，关乎他身份的蜕变。他想打开微信群咨询一下，把“我马上不是处男了”这句话打下并发送，但发完他就后悔了，首先强调他并非有意炫耀，他是无意识的，但这话分量太重，他怎么能不假思索发到204处男群里呢，他能想象到阿仁那傻小子看到这句话哭着想跳楼的场景。
奇怪的是，发完等了几分钟，居然无一人蹦出来发狂，咦？徐擎退出聊天框，发现屏幕正上方有个图标一直在转，显示加载，好嘛，住院部走廊的信号差成这样，再点回聊天框，他的那句话前头已经加了红色叹号。
一位老太太蹒跚地路过他身边，见他两腿绞拢，眉宇间闪烁着痛苦，便好心颤巍巍地抬手指路：“小伙子，想拉屎前面尽头有厕所，憋着可不好。”
徐擎勉强一笑：“谢谢、谢谢奶奶。”
他都一整天没进食了，哪儿来的排泄物呢，但他确实需要冷静，于是他快步低头路过值班台，朝走廊尽头走去。一阵窃窃私语从身后飘过，他假装不在意，一头扎进公厕的洗手台里，把水龙头开到最大，直接把整颗脑袋泡了进去。
冰冷的水冲进他的鼻腔，似乎也灌满了他的脑子，使得他逐渐清醒，于是他仰起头，哗哗的水流顺着他的脖颈流下，濡湿了他的白色T恤，布料劣质的上衣紧贴到他的皮肤上，透出一层酱色的皮肉来。
一位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从女厕里出来，看到眼前的徐擎呆了呆，然后指着他转头喊道：“妈妈，你看，擦边男！”
年轻的母亲后脚出来，见此情景慌忙地将手盖在小女孩眼上，语气严苛地说：“小孩子看这种，眼睛要烂掉的！”说完，她朝徐擎抛了个媚眼，肆意地打量了一下他透湿的硕大胸肌，嘴巴做了个“哇哦”的口型，把小女孩拖走了。
徐擎对着镜子，想试着驼背，来收回自己醒目的擦边利器，可惜效果甚微，毕竟这是他花了大力气练出来的揽客招牌。想到这儿，他突然想起来，今晚还有一份工要打，这下死定了。他又满世界连WiFi，最终在男厕最后一个坑位找到微弱信号，咬牙给自己手机充上八块，给健身房老板去了电话，致歉并请假。
由于他一贯良好的出勤口碑，老板同意了他的请求，还暧昧地说了句：“小徐，你忙完可得早点回来，这儿还有一群老嫂子嗷嗷等你呢。”徐擎尴尬一笑：“好的，牛经理。”以前篮球队的伙伴总调侃他，说什么“适度健身吸引异性，过度健身吸引同性”，到健身房打工后，徐擎算是彻底明白了，他不是恐同人士，但也真吃不消一群扭屁股涂白粉的男人天天戳他胸肌。但为了钱，他把鸡皮疙瘩全咽了下去。
再次路过值班台，刚刚冲他发脾气的护士见到他，忽然拿手肘捅了一下隔壁昏昏欲睡的同事，并低声说了句什么，瞬间那同事精神抖擞地瞪向徐擎。
如芒刺背，但徐擎还得装作浑然不觉。他大概知道，自己的变态行径已在这家医院流传甚广，他想逃，但他没法抛下他的神仙姐姐。冷却完毕的他最终选择做回柳下惠，静静地坐在墙角，像英勇的禁卫军动也不动地守护爱情。
除了换洗几次毛巾，给神仙姐姐擦拭脸颊和额头，徐擎规矩得像唐僧。早上六点，值班的护士进来测温，表示人已经退烧，但看见叠在床尾的病号服，皱眉道：“你怎么还没给他换衣服？身上的衣服被汗湿透过，一个不小心又要受凉起烧了。”
徐擎纠结地站起来，像个犯错的孩子：“我、我不好意思帮她换。”
护士活灵活现噘嘴道：“你都那样——啾啾啾了——还害臊呢？”见徐擎扭捏不止，又道，“赶紧换，下一趟我进来，可不能是这样。”
医令如山，徐擎听完后，心潮又开始澎湃，知道这次是真躲不过了，脸上憋不住露出一条上扬的弧度，他把病床旁的布帘严严实实拉满，隔壁的老太刚醒，还惊慌地在问：“怎么了，隔壁床人没了？！”
手在颤抖，徐擎已经把被角轻轻地往下掀开一截，正当指尖要触到那颗贴在颈项上的盘扣时，一阵嗡嗡声把他惊扰，他差点软倒在地，循声一看，才发现竟是神仙姐姐的手机在振动——没错，一部上了锁且安静了一夜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徐擎犹豫片刻，还是选择接起，显示昵称是“1”：“喂，您好。”
“宿管说你一晚上没回寝室，你人跑哪儿去了？”劈头盖脸的质问，中年男声。
徐擎斟酌着说：“您好，我不是这部手机的主人，她、她现在在市二院住院部，她……”
“一宁怎么了？！”
“她骨折住院了，我、我送她来的。”
一阵窒息的沉默，随后：“住几号病房？”
徐擎：“4楼10号病房33号床。”
啪，挂了。
虽然对方很没礼貌，但是徐擎想尽量表现好自己，不想留下糟糕的第一印象，当然之后得知真相，自己还是会挨一顿揍吧，但管不了那么多了……
徐擎搁回手机，又开始深呼吸，他捏着嗓子，深情地喊了声：“一宁……”没错，他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YiNing，好美，无论汉语字典里哪个yi哪个ning，都是悦耳的读音。他的指尖拂过一宁的下巴颏，魂灵已经跟着这美妙的触感飞走了。他轻而又轻地剥下盘扣，连解三颗，一段修长纤瘦的天鹅颈裸露出来，接着挑开，是凹陷的肩窝和脆弱的锁骨……不，不能再脱了，马上就会看光一宁的胸部，这不行，会玷污她的清白！有辱她的清誉！
徐擎疯狂地摇着头，手指马不停蹄地将衣服扒开，他捂起眼睛，只敢从指缝里窥探春色，一宁那丰满洁白的乳房……
欸？怎么是……两颗小红豆？
徐擎脸上的笑意一凝，揉揉眼，再看，一马平川的胸部上拮据地种了两粒小豆苗，完全未发育的状态。这、这玩意儿长得跟自己胸口的好像，不，还没自己的饱满呢，他知道有些女生可能是飞机场，但这分明是柴达木盆地吧，除非……一道诡异的猜测在脑中闪过，徐擎忙想挥散，不，不可能，怎么会呢？呵呵。他又伸出食指去一宁的喉咙处摸了摸，觉出微小的凸起感。
“我不信——”徐擎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助的哭腔。
隔壁老太劝道：“节哀顺变啊小伙子。”
梦，幻灭在顷刻，一间晨光斜照的病房里，看似平静，却暗涛翻涌。编织了数月的春梦摇篮，一下子把徐擎抛了下来，可他还是不死心，他这样的老实人，被逼到绝境时也学会了龌龊招数。他伸出右手，潜进了黑暗的被窝里，一阵摸索，终于探寻到了一块软软热热的体积不大的肉块，他自慰时有过相同触感。
“不——”痛苦从喉咙里挤出，他狼狈后退，清纯高贵的容颜，贫瘠干瘦的胸膛，温热柔软的器官，两极分化严重的物件组在了一个人身上，女娲是不是也爱看笑话大全？
“小伙子，人死不能复生呀。”隔壁老太还在劝，“她知道你这么喜欢她，在天上也会开心的。”
这下徐擎彻底崩溃了，想转身夺门而逃，结果一头撞在门框上，等他跑出住院部大楼，他才觉得有热乎乎的液体流了下来，但他无暇理会，僵尸似的摇摇晃晃往学校走，他的爱情死了，在摸到那团肉的时候，死得透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