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在校为奴>第6章 (六)

  驱赶一头熊最好的办法往往不是正面迎击,而是乖乖装死,不懂其理的阎一宁在盛怒下选择最糟的方式,他叫人滚开,人就能顺从地滚吗?一百二十斤不到的蒲草如何能撼动一棵参天大树,把脸憋红了也没能推动徐擎半分,后者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语气还算客气地说:“你别生气了,我、我有点爬不起来。”

  原来他缺少支点,撑开的手臂往回缩一截,沉重的身体也得以慢慢直起,就在这当儿,门口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屈起食指叩叩敲门,惊诧道:“我的天,现在的小年轻脚骨还裂着,就迫不及待要搞激烈运动,不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也要看看场合!”

  徐擎慌忙回头,看见医生和护士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站在那儿,他讷讷地搔了搔头皮:“不是的,医生,我不小心推了一把床,然后这床就滑出去了……”

  医生摇摇头:“行了,别解释了,这床又没安轮子,能移这么远?你们要干这事儿,忍两天不行吗,隔壁还有个老太太,你们叫她怎么受得了?”

  “我受得了,挺好的。”说老太,人就到了,她笑眯眯地挂着石膏手踱步进来,“他们平时也拉着帘子,我也看不见。”

  越描越黑,徐擎顶着一张黑红交错的脸用余光瞄了眼一宁,发现对方仰躺着一脸冷漠,只有泛红的眼眶采集到了他前一刻歇斯底里的证据。

  医生还在摇头:“这里是医院呀,你们都是名牌大学生,怎么连这点礼义廉耻都不懂?小年轻干柴烈火不是不行,总不能烧到病房里来……”

  “刘医生,其实,”护士适时地在他耳朵嘀咕了一句,“真的,我看见的。”

  这是有魔力的一句话,刘医生的脸色由愤慨突变为惊悚,又转成错愕,随后勉强摁住刻板的偏见,露出一丝扭曲的笑:“哦、哦,我这个人也很开明的,这也没什么,是伐?咳咳……好了,我来看看33号床的脚,来,小姑——小伙子,给我看看。”

  徐擎忙帮着把床拖回原位,阎一宁无动于衷得像只破布娃娃,任人摆布。刘医生拆开石膏绷带,检查了脚骨的红肿情况,微微点头:“消肿了,我现在给你绑个固定支架,一个月不能拆,也不要碰水,知道吗?”护士递来石膏绷带和踝关节固定支具,医生手法老练地替病人缠起,并嘱托,“好了,一个月后来拆石膏,之后两三个月不能有剧烈运动,跑啊跳啊都不行,不然养不好伤口,留一辈子后遗症。”

  他说完这句,阎一宁忽然跟诈尸似的,从床上猛地爬起身来,脸色霜寒地问:“不能跑跳?不可能,我十月初有个舞蹈比赛,我得参加。”

  刘医生也很不客气:“什么比赛有健康重要?少参加一次不会掉块肉,但是你这样的脚去跳一次舞,又扭了的话,你下半辈子想拄着拐过啊?”

  细瘦的手指倏地揪住了纯白的被面,徐擎注意到了这一细节,那只露在外头的手一直在隐忍颤动,仿佛在强摁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我一定要参加。”阎一宁没用商量的口气,“我必须参加。”

  刘医生见过太多执拗的傻病人,不想争辩,只叹了口气:“小伙子,你这辈子还很长,可不要犯傻。”说罢,他就往外走了,护士跟着出去前扭头交代一句:“明天出院,等会儿补交一下住院费。”

  隔壁老太练就了不扰神功,竟已安然睡去,病房里只有干杵着的徐擎显得很突兀,他明白一宁的心情,要是自己篮球比赛前受了伤,被告知不能参赛,他大概也会郁闷好久。可事已至此,唯一能改变的只有自己的心态,宽容地接受现实,并积极地向前看。

  一般来说,他的想法没错,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作为罪魁祸首,他也必须担负起出气筒的角色,于是他去接了杯白水,讨好地端到阎一宁跟前,粗嗓子硬是掐细了说话:“喝杯水吧,咳,对、对不起啊,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我……我一定会负起责任来的。”

  阎一宁陷落在无法参赛的打击中,满目消沉,他听见徐擎怯怯的道歉,面部的微小神经隐隐抽搐,像火山岩浆里泛起的灼热气泡,每一个里都包裹着十吨炸药,他缓缓地扭动颈部,冷厉地扫向徐擎,突然伸手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使劲把人扯到面前,咬牙切齿地质问:“你负责?你怎么负责?你他妈负得起这责吗!”他越说越激动,恨不能将其啖肉饮血,“对不起要是有用,我现在就拿棍子把全校人的脚都打断,我只要说一句对不起,我就没事了,我可以逍遥法外了!”

  一米八九被人像小鸡仔似的提溜着,徐擎并没有感到憋屈,因为他的目光完全集中在那张一开一合对他集中开炮的淡粉色嘴唇上,甚至唾沫星子喷到他的鼻头上,他也没躲,顺服地等着对方谩骂完毕后,他才抿着嘴咽了咽口水,试探地说:“我真的会负责,医药费和你的营养费、精神损失费,我都会买单。”

  “这叫负责?这他妈都是你应该做的。”阎一宁火气冲天,脏话连篇,“我没报警,就是对你的恩赐。你装什么委屈,眨什么眼,我他妈都还没哭!”

  徐擎真挚地看着他,忽的抬起一根中指,快速地掠过他的下眼睑,掬起一小滴泪珠来展示,这分明是无声的嘲笑和挑衅,阎一宁脑子轰地炸了,一巴掌拍掉他举起的手指,用右手虎口钳住他的下巴,恶狠狠地咒骂:“你找揍是吗?”

  他的用词粗鲁,沙哑的声音并不会使人误会他的性别,徐擎这一刻在心底也终于愿意承认他的爱情美梦该化为白骨沉入泥土。任由着对方肆意辱骂,骂到词穷,徐擎才好言劝道:“你还是先休息吧,我帮你去买点吃的。”

  怎会有这样厚的脸皮,阎一宁骂得口干舌燥,棒槌全敲在了榆木上,他气急败坏地送了一拳到徐擎的胸口:“唔——”指节好痛!这是花岗岩吗?!徐擎掸了掸胸膛,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我皮糙肉厚。”

  阎一宁踢到块铁板,恨而不甘,但他受着伤,施展不开,只能一扯被褥,把自己从脚到头盖了起来,假装消失。徐擎悄悄地叹了口气,对方怎么有点像个没糖吃的孩子,这种无理的招数,自己也是多年不遇了。

  为了买到味道尚佳的食物,徐擎跑出医院扫了一圈,拎着皮蛋粥、小笼包和缙云烧饼回来。一进门就看见阎一宁正把水杯里最后一口水倾倒进喉咙,显然是饥不择食。徐擎把食物搁到床头柜上,道:“先喝点粥,再吃几个小笼包和烧饼垫一垫吧?”

  阎一宁哼了一声,扭头不看他。隔壁老太坐起来,喃喃道:“噢,好香,是不是放饭啦?”徐擎拿出一块烧饼,正想说“奶奶要不——”,突然饼就被迅雷不及掩耳地夺走了,阎一宁握着饼,小声愤恨道:“不是买给我的么?”

  徐擎讪笑:“是啊,那你吃吧。”

  事实证明,暖饱有利于修身养性,阎一宁边吃,脸上的凶寒肉眼可见地消散,他吃相倒是与长相极其契合,小口啃饼,还一手盛在下巴下边,怕渣子掉落,巴掌大的饼他吃了十分钟,徐擎看得心急,这是他十秒的饭量。

  喝粥和吃小笼包也是如此,一顿饭吃了近个把小时,天边的橘光沉降下来,把阎一宁照得极为柔和,徐擎一不小心又着了道,目光沉沉,痴态流露。阎一宁喝罢最后一口粥,扭头看见这人的怪样,骂道:“看屁啊。”

  “呃!”徐擎醒了,挺起背,“喝完了?那我帮你收掉。”

  阎一宁想了想,拿起手机打开空白备忘录,把手机递给徐擎:“不是要负责么,我还不知道你是谁,来,姓甚名谁,祖宗十八代,都写下来。”顿了顿,“敢造假,你就死定了。”

  徐擎老实地接过手机,也没多想,就把自己的基本信息都打在了手机上,然后归还:“写好了,给你,一宁。”

  “谁准你叫我的名?”阎一宁抖了一下,觉得起鸡皮疙瘩,“我姓阎。”

  徐擎开始迷茫,文字对于体育生来说,多少有些深奥:“哪个yan啊?严厉的……严?”看见对方一撇嘴,“呃,言语的……言?”看见对方一瞪眼,“唔,颜色的……颜吗?”对方终于龇牙,徐擎掏空了自己的墨水,表示投降,“好像也就这些yan了吧?”

  阎一宁把勺子扔到他身上,恨道:“阎王的阎!”